“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底子虽好,不经过反复练习和研究,也难以更上一层楼。”雷成对面前这位高个子很满意,自我介绍道:“我叫雷成,中文系93级,校书法协会服务人,希望你能加入书法协会。”

王桥知道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叫雷成,只是一直未见到庐山真面目,不料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笑道:“原来是雷师兄,我叫王桥,中文系95级一班,愿意加入书法协会。”

雷成没有想到这个高手居然是本系师弟,笑容可掬地道:“你们两人填个会员表,书法协会有活动会出通知。”

在王桥填写入会申请表时,雷成又道:“书法协会在星期天要搞一个大型活动,协会大部分会员都去布置会场了,所以只有我一人来招收新会员。星期天的活动要请省内书法大家蒋春生老师讲一堂课,机会难得,新会员务必来听一听。活动结束时,王桥代表新会员写一幅字,没有问题吧。”当了两年书法协会主席,他对书协很有感情,招收新会员时,坚持要亲自挑选。

王桥道:“久仰蒋老师大名,我和父亲都喜欢他,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会有收获。”蒋春生是山南书法届大腕,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居然能在大学轻易见到,他再次觉得考大学是英明之举。

拿着宣传单子回宿舍的路上,杜建国哀叹道:“从小我爸妈让我练书法,我用了消极怠工、装病拖延等办法,爸妈最终放弃让我学书法的想法。谁知读了大学,被蛮哥带到书法协会。天道循环,没有办法躲。”他对呵呵直笑的王桥提出一个新要求,道:“我陪你参加了书协,你陪我到音协,我要到美女如云的地方唱歌。”

进入大学以后,王桥在感情生活上一直处于疗伤状态,自我进行了封闭,对漂亮女子敬而远之,断然拒绝道:“我没有音乐和舞蹈的天赋,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杜建国见王桥大步朝前走,冲着背影喊:“蛮哥,我陪你到书法协会,你不陪我进音乐协会,不耿直啊。”

第九十三章 爬山

男生一公寓楼下,王桥和杜建国被赵波拦截,然后一起来到数十米外的露天羽毛球场。

苏丽背着画板,正在场内走来走去,见到王桥和杜建国,便加快脚步迎了上来,用目光直视王桥,道:“经过我们117寝室商量,决定找一个中文系寝室作友好寝室,以后我们画画,中文系给我们题字。目前考虑和509结友好寝室,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她特意强调道:“法学系有个寝室想找我们,我们寝室没有看上,你们可是幸运儿。”

素来交友好寝室都是男生主动,这一次美术系女生们主动相约,杜建国夸张地道:“我们509真是受宠若惊。”

在与教官比武后,王桥发现苏丽看自己的眼光总是火辣辣的,心存警惕,便有意装傻不说话。

美术系美女不少,杜建国巴心不得能和美术系女生结成友好寝室,举起双手,道:“我是509的室长,友好寝室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以后你们有什么画就让我和蛮哥来题字,我们两个现在都是书法协会的会员。”

苏丽瞥了王桥一眼,道:“星期六,我们两个友好寝室搞个活动,去爬乌龟峰。”

乌龟峰位于山南城郊,海拔在七百米左右,是都市人群野游的最佳去处。山大距离乌龟峰约有公交车四站路远,素来是新生游玩的重点。在一次次游玩中,无数恋情勃然而生。

杜建国虽然不知乌龟峰是何处神山,依然大包大揽地道:“没有问题,我最喜欢爬山,别看我胖,爬山时身轻如燕。星期六两个友好寝室爬乌龟峰。”

事情定下来,苏丽告辞离开,杜建国急匆匆上楼宣布好事。

王桥和赵波站在篮球架下面抽烟,王桥很随意地问:“苏丽怎么想到找509做友好寝室?”他知道赵波正在疯狂追求苏丽,可是117寝室却选择与509作为友好寝室,而不是选择赵波的寝室,这很反常,反常则妖。

赵波压根没有感受到苏丽的反常,道:“你和教官比武获胜,于是成了117寝室的女生们的偶像,蛮哥要交桃花运了,据苏三妹说,她们寝室好几个女生看上你了。”

王桥想起苏丽火辣辣的眼光,暗觉不妥,只是个人的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道:“桃花运不是好事,青皮,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矣,这是至理名言,你慢慢体会。”

赵波没有理解王桥话外之话,笑道:“我就想交桃花运,就怕被苏丽发现。”

王桥见赵波如此马大哈,也就不在深说。

杜建国兴冲冲上了楼,站在寝室门口高声道:“本室长宣布一个好消息,509寝室将与美术系117寝室结成友好寝室,117寝室美女如云,将于本周六一起共爬乌龟峰。”

寝室里坐着的四个人没有如意料中的响应,反而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随后,魏兵等人将目光转向秦真高。

秦真高解释道:“今天我刚和蒋玲联系了,她们寝室愿意同509结为友好寝室,我们和他们约定星期六爬乌龟峰。”为了能与蒋玲寝室结交为友好寝室,秦真高找了蒋玲三次,终于成功说服了蒋玲,没有想到,半途杀进来一个程咬金。

杜建国急道:“现在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了美术系117寝室。”

秦真高道:“我答应了蒋玲,你联系友好寝室,怎么不商量一下?”

杜建国在苏丽面前拍了胸脯,自然不愿意失约,他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大家推荐的室长,为本室联系友好寝室是室长的应尽之职。你虽然是班长,回到寝室就是普通室友,你联系友好寝室跟我们商量没有。”

秦真高作为班长,经常代表全班和外班联系,大家习惯了他的做法。此时听了杜建国一番道理,顿时醒悟班长还真管不了室长。

秦真高是不服输的性格,辩论道:“我们首先要和本班结为友好寝室,你们说是不是。”杜建国立马道:“为什么要和本班女生结为友好寝室,没有这个规定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王桥回寝室时,杜建国和秦真高还在僵持不下。

杜建国急忙找王桥作证兼评理,王桥道:“这个有什么争议的,谁规定一个寝室只能结交一个友好寝室,我们完全可以结交两个友好寝室,这也给光棍兄弟们增加一些选择的机会。至于星期六的事情,秦真高和杜建国抽签决定,谁输了,谁去给另外的寝室解释。”

当过军训时期的副排长,“蛮哥”树立起大哥威信,威信如磁场,无影无踪,却又真实存在,在不经意间决定着周围人的看法和观点。

此举赢得魏兵、裴勇和张跃祥的齐声支持。

抽签结果出来,杜建国胜出。秦真高一脸晦气地出门找蒋玲解释,在门口,暗自腹诽:“魏兵、裴勇和张跃祥都是两面派,受王桥鼓动就投敌变节。”

星期六,天刚微亮,杜建国穿着裤衩到卫生间方便回来,把大门敲得呯呯作响,道:“起床了,赶紧吃早饭,要爬乌龟峰。今天气温高,大家都可以穿短裤T恤。”

在寝室诸人一致臭骂下,杜建国站在门口用唱起了“今夜无人入眠”,一分钟不到,隔壁510寝室响起“胖墩,唱个锤子”的川骂声。王桥道:“胖墩,中午饭怎么解决,我们是男生寝室,总得主动点,建议一人出资三十元,180块钱,在郊区找个馆子也就够了。”

杜建国觉得有理,站在寝室中间宣布集资,同时讲了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张跃祥经济条件最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出资三十元很肉疼,等到大家都交了钱,才咬着牙关交钱。

早上八点钟,六男六女在校门口汇合,彼此介绍一番后,坐上公共汽车朝南郊走。出了城,校园美景变成了田园风光,再生稻绿油油一块连接一块,坡地上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在劳动,贴了白色瓷砖的小楼点缀在竹林之中。

杜建国是本地人,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你们别瞧不起农村人,现在郊区农村人发财得很,这些小楼房很多都是城里人建的,他们在城里住腻了,在城外来安家,享受山清水秀的环境。”

裴勇质疑道:“宅基地不准买卖,城里人怎么能在外面来建房?”

杜建国没有农村生活经验,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答不出裴勇的问题。

王桥在这方面颇有经验,帮着杜建国解释道:“这个很简单,比如我租个地搞种养殖业,承包十年二十年,然后在承包地上修个临时看守房,其实就是可以使用十年二十年的住房。”

杜建国连声应和,指着一处小院道:“你看那边院子里有许多小车,肯定是城里有钱人,说不定还是当官的。”顺着杜建国手指方向看去,能看到农家小院停了好几辆小汽车,六七人站在院外。王桥觉得其中一个年轻人似曾相识,正要细看,公共汽车转了弯,几株树将农家小院遮住了。

乌龟峰所在山脉与静州323厂同属于巴岳山脉,平均海拔约七百米,广布绿树,鸟虫种类繁多,历来都是山南大学男女学生恋爱前奏曲的最佳演奏地点。六男六女沿着土路走到了林间小道,裴勇仰头看山,道:“以前说登泰山而小天下,真是井底之蛙,来到了山南这边,随随便便一座山就超过了泰山。”王桥道:“山不在高,在仙则名,泰山就是有仙的山,乌龟峰如何能比。”

苏丽站在王桥身旁,脚边放了一个大包,她对王桥撒娇道:“509的男生要有风度一点,帮女同学背包。你们男生一个个都是大马哈,在山上的吃的、喝的肯定没有准备,谁不背包,上了山不准吃喝。”

众男生只想着集资吃饭,确实没有想到要带食品和水上山,在美女们的要求下,乐呵呵地接过了女生的包。

王桥觉得背上的包沉甸甸的,道:“背包里装了什么东西,这样重?”苏丽一脸神秘地道:“现在不告诉你,等会就知道了。”

杜建国属于身材灵活的胖子,背着另一个大包,一路走来,与一名叫柴采的女生有说有笑。

走过一段山路,传来轰轰水声,一条小溪赫然出现在眼前。小溪清澈,溪底是被磨去棱角的青石。苏丽、柴采、钟红梅等117寝室的女生见溪心喜,脱掉鞋子,站在小溪里玩水。苏丽兴奋地道:“我有个好想法,等会我们不走山路,沿着这条小溪向上行,看最终能走到什么地方。”

杜建国最先响应,如一颗重磅炸弹一样跳下小溪,溅起一片水花,惹得女生一片惊叫。柴采率先发难,朝着杜建国踢水。站在水边的秦真高也跟着遭殃,衬衣被溅起的溪水弄湿。王桥等人为了爬山方便舒服都穿着短袖T恤,只有秦真高坚持穿衫衣。在美术系女生面前,他不好发火,悻悻地躲到一边整理衬衣。

杜建国一人在溪边独战六女,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快乐的落汤鸡。

打闹一会儿,大家沿着溪流上行。上行一段,树木越发高大茂盛,阳光被树叶遮住,天空明显暗了下去,偶尔有大鸟在密林深处啼叫,显得阴森森的。苏丽眼瞅着不远处的王桥,加快脚步,紧跟其身后。又上行约百米,溪沟里一块大石挡住去路,男生各自主动伸手牵着身边女生。

王桥爬上大石,伸手握住苏丽的手,轻轻用力往上拉,身材娇小的苏丽如飞燕一般跨上大石。站在大石上,苏丽脚踩着清澈小溪水,用热辣辣的眼光看着王桥,道:“我听他们都叫你蛮哥,我也可以叫你蛮哥吗。蛮哥,你练过武术吗?连教官都不是你的对手?”

第九十四章 书法

王桥是经历丰富的过来人,感受到苏丽眼光中的热度,没有与其眼光对接,轻描淡写地道:“小时候调皮,打架多,熟能生巧。”

苏丽娇滴滴道:“那你给我讲一讲小时候打架的故事。”

王桥突然说了一句:“小心,滑。”

一把拉住踩着青苔差点滑倒的苏丽。苏丽不敢再去踩溪水,坐到一边将背包翻开,然后悄悄塞了一块巧克力给王桥。

王桥也算是阅女无数,很清晰知道了苏丽眼神中的意思,但是他从内心深处已经拒绝了这个眼神。赵波是原因之一,但是并非主要原因,而是确实没有谈情说爱的感觉。

他与苏丽聊了几句,便找个借口来到杜建国身边,不再单独与苏丽在一起。

秦真高帮助的是体形丰满的女生钟梅,他个子瘦弱,拉着胖女生着实有点吃力,脚下打滑,呯的一声,他从大石上摔了下去,和钟梅一起跌坐在溪水中。钟梅穿了短裤和T恤,站起来抖抖、擦擦就利索了。秦真高身穿长裤衫衣,站起身时衣裤里兜了水,衣衫零乱,狼狈不堪,众人见他的糗模样都笑作了一团。秦真高尴尬地把裤腿挽起,暗自恼怒,又不能发作,只能强作笑颜。

至山顶,体力最好的王桥尚精神抖擞,其余人累得跟狗一样,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喘气。稍作休息,女生们拿出了零食和水,杜建国抓起一瓶水,在山顶迎风狂呼,大声唱“真心英雄”。一曲罢,女生们则唱军训时学会的“打靶归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米嗖啦米嗖

啦嗖米都唻嗖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这首歌极为适宜合唱,最初只是女声唱,后来男女生一起唱。爬山活动消除了男生女生之间微妙的尴尬,两个集体变得融洽起来。

爬了山,唱了歌,众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传说中的山顶农家乐始终没有找到。中午一点半时,终于遇到一户农家,王桥找到女主人,给了50块钱,作为午饭钱。女主人接过钱,遂开始动手煮饭。两点过几分,馒头出笼,红苕稀饭端到桌上,另外还有炒鸡蛋、炒空心菜、刚从咸菜坛子里取出的泡姜。

累饿交加的男男女女顾不得说话,将大锅稀饭和大笼馒头一扫而光,均觉得稀饭和馒头无比美味,远远超过了食堂水平。

这是一次成功的快乐的友好寝室联谊活动,回到校园之时,两个寝室的同学彼此都熟悉了,谈笑风生如多年老友。深夜,熄灯十分钟的自由论坛时间,寝室同学热烈地评价着美术系几位女生,杜建国洋洋得意地道:“幸好我们下手得早,山大狼多肉少,如果晚几天,肯定会被其他系的男生盯住。大家商量商量下一次的活动,今天集资180元,还剩130块,干脆再搞一次爬山活动。”

秦真高是唯一对此次活动感到沮丧的人,落入溪水中,不仅狼狈,而且将最贵的衣衫弄上一大片灰绿渍印,怎么洗都洗不掉。他躺在床上,闷声道:“还剩130块钱,我们和蒋玲寝室搞活动,这是事前说好的。”

蒋玲寝室也有美女,只是大家都在一个班上课,天天看见,相较之下美术系女生更有神秘感。短暂冷场一分钟,厚道的裴勇最先响应:“那就安排在下星期,我们每人再出10元钱,凑成190元,争取又到农民家里去吃饭,好吃又节约。”

杜建国道:“下星期去玩,我没有意见。难道又爬乌龟峰吗,我建议另选一个地方。”

寝室众人开始热烈地讨论下星期游玩的地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这时,传来轻微的几下鼾声。

“谁在打鼾?”

杜建国道:“是蛮哥。”

魏兵被鼾声感染,道:“今天我最倒霉,小杨背了六瓶水,背包沉得像块石头,肩膀都勒痛了。我睡觉了,明天再说友好寝室的事。”杜建国大呼小叫地道:“小杨,魏兵叫得好亲热,是不是有了啥想法?”

大家轮番逼问魏兵,这时门外传来值班老师的声音:“还不睡觉,闹个啥子?”等到值班老师脚步声远去时,寝室诸人都沉入了梦乡。

转眼到了星期天,王桥没有睡懒觉,七点起床到足球场跑步,出了一身大汗,身体和心情格外舒畅。回到寝室,他将杜建国从床上拖起来,先吃饭,然后一起参加书法协会的活动。

走到楼下,遇到垂头丧气的赵波。杜建国促狭地道:“青皮,怎么回来了,不陪苏三妹。”赵波道:“她要去写生,不准我跟着。你们两人到哪里去,把我一人丢在寝室。”

王桥道:“我们到书法协会参加活动。”

赵波道:“我也去。”

杜建国模仿雷成的口气,道:“书法协会是高端人士聚会的场所,你以为想进就进。”

赵波反唇相讥:“胖墩,你这个癞蛤蟆戴起眼镜装斯文,我今天就要进书法协会。”他又悻悻地道:“练了书法,以后我在苏三妹的画上题字。”

山大办公区分为两个部分,校长、书记们集中在行政一楼,校团委等机构在行政二楼。行政二楼分布着大、中、小型数个会议室,人来人往,比行政一楼热闹得多。

书法讲座在中会议室进行,有四十多人听讲。校团委和中文系都派了教师象征性地参加活动,具体事务都是由书法协会操作。

主持人雷成身穿雪白衬衣,打了一条鲜红领带,激情四射地道:“今天有幸请到了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南书法家协会秘书长蒋春生先生给我们讲课,请大家欢迎。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能听到蒋先生讲课是一个千载难寻的良机,希望大家集中精力,认真听讲。在讲座结束以后,书法协会的会员可以现场写字,由蒋先生给大家指点。”

王桥注意到雷成称呼蒋春生一直用先生,如此称呼很有文化味道,不俗气,想道:“雷成是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待人接物水准很高,我要多和他接触,尽快成为朋友,以实现进入学生会的计划。”

讲台上,蒋春生清了清嗓子,谦和地道:“今天不是什么讲演讲座,是个座谈会,我与爱好书法的同学们一起讨探和研究,我先发言,算是抛砖引玉……有人问我是什么体,想来想去,我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体,早年临过不少帖子,现在全忘光了,怎么舒服怎么写……书法是记录语言的符号,书法的功能是写出来,让别人认得……”

王桥的书法出自家传,并没有过多涉猎书法理论,他原本以为蒋春生先生要讲高深技法,没有料到他的讲座深入浅出,很对胃口,于是端正坐姿,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

杜建国没有什么书法基础,听课时总是走神,觉得时间难熬,心道:“以后坚决不到书法协会来活动,坐在这里受罪,还是参加音协的活动更舒服。”

讲课结束,雷成陪着蒋春生来到两张课桌拼起的方台前,台上放着笔墨和白纸。雷成对几位协会老会员道:“机会难得,谁先上来写,请蒋先生点评。”

协会老会员们略有踌躇,随即有人走上前来。上前者长了一对小眯眯眼睛,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自我介绍道:“我是中文系九二级的陈刚,请蒋先生指点。”

听到陈刚名字,王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中文系学生会里的主要干部大部分都由大三同学担任,大四的前任主席范正勇、副主席钟明等人早就急流勇退,唯独学习部部长是由一名大四的叫做陈刚的担任,因此他印象深刻。

陈刚在大学里练了三年书法,其水平在书法协会里算得上前几名,他笔走龙蛇,写了一首杜牧的《山行》。

王桥将要作为新生代表上场,最初摸不清楚老会员的水平,陈刚水平不错,但是还是不如自己,心情轻松起来。

第九十五章 嫉妒

陈刚写完作品,很有几分自得。

蒋春生点评道:“这篇作品写得很流畅,字的结构也很讲究,颇具书卷气,就我个人而言有几点建议共同商榷。一是“远上寒山石径斜”依次写下来,只有书写者发现了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呼应的关系时,才能把字写好,使之呼应在一起,或笔连、或笔断意连,让欣赏者看出流动而又一体的感觉……二是笔画的粗细变化再加强一些,看上去会有跳动的感觉、音乐的起伏……”

王桥能看到陈刚书法中的不足,可是要准确阐述出来并不容易,听了点评,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随后又有两位老书协会员写了作品,蒋春生眼光如炬,将书写者的问题看得很准确,评点得很到位,被评者皆服气。三人以后,没有人敢于上台演示。

雷成看了王桥一眼,道:“蒋先生,书法协会招了些新生,你给新生指点指点。”

蒋春生背着手道:“新生就算了,再练习两年估计才有看头。现在的学生都没有多少书法底子,和你不一样。”

雷成坚持道:“选个代表,让蒋先生指点。”

王桥知道雷成是让自己上场,主动上前道:“蒋先生,请你指点。”

蒋春生个性随和,见新生己经上场,就背着手观看。

王桥默想几秒钟,提笔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以前他最喜欢写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进入大学以后,他不想再写那首让人心酸的“弃我去者”,选了苏东坡的《定风波》。

蒋春生仔细看着王桥书写,作品完成后,评点道:“这位同学有较好的草书底子,用笔灵动而有生机,注意到了轻重、浓淡、虚实、疏密、大小的关系依存。若说不足,这幅作品整体上略显浮躁,如果能将心再往下沉,停稳了,还有提高的空间。”

苏轼写《定风波》时,因乌台诗案被贬在黄州(今湖北黄冈)已整整两年了,在黄州处境十分险恶。此词反映出作者面临逆境时处变不惊、不随物悲喜的超脱人生观。王桥选此词时,潜意识想向先贤学习,振作精神,告别过去。蒋春生的眼光很锋利,他从字里行间看到了王桥从复读班到大学校园里还没有完全调整到位的心态。王桥真诚地道:“谢谢蒋先生,我正在努力调整心态。”

蒋春生道:“运笔前丢掉杂念,再写一幅字,我看看。”

在赵波和杜建国眼里,王桥刚才写的那幅字已经超级牛逼,根本看不出一丝所谓的浮躁。王桥再次提笔之时,他们屏气凝神,不眨眼看着那支粗大毛笔。

第一个上前写字的陈刚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在他心目中,除了雷成的水平能与自己相提并论以外,其他人皆不足论。可是从蒋春生评点以及再写一遍的要求来看,明显更为看重这位新生,他不服气,还有点酸溜溜的嫉妒感觉。

王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象着让胸腹的气体下沉,再睁开眼时,不紧不慢地拿起毛笔,重写了一遍《定风波》,在写书时,他想象着苏轼独自一人走在雨中,在树林中漫步,真正有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风骨。

蒋春生暗自评价道:“王桥的悟性高,不亚于雷成。”他将赞叹隐于胸中,用平淡的语气道:“这一次要好一些,作品的内容与诗的意境结合起来了。今年书协的作品展,小王的作品可以列于其中。”

雷成颔首道:“知道了。”

一直以来,王桥对自己的书法自信心很足,写出来总能得到喝彩,进校以来得到蒋春生指点,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存在着缺陷和不足,再次感慨道:“大学毕竟是大学,接触人的层次高,能增加见识,开阔眼界,在其他地方,很难听到如此真灼见。”

讲座以及交流结束,雷成送蒋春生离开前,将王桥叫到身旁:“下午如果有空,三点钟到协会来一趟,商量书法展的细节。”

赵波是第一次参加与书法有关的活动,一件件风格各异的书法作品让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下楼后,大发感慨:“我是屁股朝天——有眼无珠,没有想到蛮哥居然是书法家,今天必须请客啊。”

赵波层出不穷的歇后语总是能给大家带来欢乐,王桥笑道:“我的字一直写得不错,这个理由牵强,没有说服力。”

杜建国是吃货中的战斗机,附和道:“青皮的理由够强大了,我坚决支持。开学那天吃了老四川,回想起来做梦都在流口水,今天蛮哥书法家请吃老四川。”

王桥盘算着所剩资金,想到无论是否请客都改变不了资金的窘迫,干脆大大方方地道:“就算请客也不在老四川,那个地方贵得咬手,换个地方。”

杜建国道:“老四川对面是有一家特色小吃店,不知味道如何,我们今天去扫荡一番。”

“行,就在特色小吃店。”在老四川对面是一楼一底的小吃店,挂着“特色小吃”的招牌,生意向来不见得好,王桥在门口转过几次,只是没有进去消费,今天恰好是良机。

三人从会场出来,直奔校外的特色小吃店。小吃店门前冷落,人影稀疏,走进大厅后,几个服务员懒洋洋地坐着,没有人过来招呼客人。

李末琳和陈秀雅母女在一楼餐厅里,桌上摆着蒸饺和抄手。

李末琳抽周末时间来见女儿,母女俩屁股刚坐稳,她就见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她前些日子到监狱探视,丈夫陈强得知王桥居然考上山南大学,嘴巴惊得闭不拢,连称奇人。想起初到看守所的艰难日子,眼泪汪汪地道:“当初在三看,如果没有蛮哥照顾,我的日子肯定生不如死,你要替我多谢他。没想到啊,他居然能考上山南大学,蛮哥是天生的老大型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尽管丈夫对王桥称赞有加,李末琳仍然对看守所出来的男人深具戒心,严厉告诫女儿在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也不准与王桥过多接触。

见到王桥后,李末琳脆弱的心顿时揪紧了,她又不能假装没有看见,只得迎了上去,挤出笑脸道:“王桥,你们想吃什么,我帮你们点。”

王桥同样不太愿意跟李末琳坐在一起,道:“我和同学们来吃饭,还没有商量好吃什么。你别管我们,我们上二楼。”

杜建国眼睛一直在陈秀雅和李末琳身上打转,上楼以后,道:“蛮子,你还藏得深,从来没有说过认识陈秀雅。”

第九十六章 比赛

赵波疑惑地道:“刚才那位美女是你们班的?”

杜建国道:“陈秀雅是我们班的,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说话。”

三人在二楼等了七八分钟,才有一名面目呆板的服务员过来招呼。赵波发起牢骚:“我们等了十来分钟,你才上来服务,难怪没有啥生意。”服务员没好气地道:“老板做这个店一直在亏,他早就不想做了,连我们的工资都拖欠起,你说能有什么好态度。”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桥顿时对眼前这个特色小吃店留了心。这个店位置极佳,场地条件也好,只是他原来的计划是开一个二十来平方米的小餐馆。特色小吃店楼上楼下至少两三百平方米,前期投入绝对不少。另外还有谁来具体管理的问题,他是在校生,不可能天天守在店里,要管理这种中型店必须得另寻他人。

杜建国顾不得说话,一口一个蒸饺,吃得满嘴是油,不亦乐乎。

赵波嚼着饺子,莫有所思地问道:“楼下女同学的妈看到蛮哥表情有点怪,既想表示热情,眼神又有点冷,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建国咬着饺子唔唔地道:“就是,就是。陈秀雅是我们班上的,我从来不知道蛮哥和陈秀雅认识。是不是藏着秘密,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

王桥不想谈及广南第三看守所那段历史,道:“你们两个不是居委会的老大娘,别疑神疑鬼。”

三个年轻人接连吃了五笼蒸饺,三碗抄手,杜建国还额外吃了一碗炒面。南方和北方都有炒面,味道各不相同。这一家特色餐馆比较偏北方口味,习惯较重口味的山南本地人会觉得味寡。再加上特色餐馆的价格普遍高于小面馆,故此生意清淡。

王桥到前台付钱时,一口黄牙的老板没精打采地道:“楼下那女的帮你们付了。”王桥试探着问道:“你这店要打出去?”老板翻了一个白眼,道:“我这餐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打出去,什么意思。”王桥道:“你这里的味道不错,合我的胃口,如果打出去就可惜了。”老板放松了警惕,恢复懒洋洋的神情,道:“暂时不关,能做几天算几天。”

回到男生一公寓,王桥在门卫室拿到吴重斌从上海寄来的信。凭着对吴重斌的了解,此信中肯定有晏琳的消息。

他拿着信没有急于打开,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十多分钟,这才打开信。信上果然讲了晏琳的情况,“晏琳选择在北京读自费本科,历史专业。”他还转述了刘沪的话:“其实,晏琳心里还想着王桥,去北京上学前,特意到红星厂静州办事处坐了半天,王桥曾经写的便条、信件全部都带到身边。”

看完信,想起一意孤行的晏琳,王桥只觉得一股怒气上涌,又无法发泄,只能恶狠狠抽烟。

秦真高和体育委员朱方浚走进寝室,秦真高手里拿着一个皮篮球,大声道:“喂,谁会打篮球,今天我们班上和三班打比赛。”他在寝室里人缘一般,和大家都能说上两句,也能凑在一起聊,但是和谁都不交心。当上班长以后,忙于班上活动,在寝室里的时间相对更少,寝室几人都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

秦真高拿着皮球站在门口,见自己寝室无人应和,显得有点尴尬,他眼光扫过个子较高的张跃祥、裴勇和王桥,首先问最好说话的张跃祥,道:“张跃祥,打不打篮球?”

张跃祥很想去打球,由于家庭条件不好,暂时还没有球鞋,一时半会又没有余钱去买,推诿道:“班长,我不会打篮球。”

秦真高又问:“裴勇打不打球?”

裴勇只比王桥稍矮,身体壮实,有着山东汉子的彪悍,道:“我踢足球,不打篮球。”

秦真高最后才把目光转向王桥,道:“王桥打不打球,今天这场球很重要,校、系学生会体育部的头头要来看。”

前一段时间军训,同学们累得没有力气打篮球。正式开课以后,篮球场才热闹起来。王桥见到同学们在球场上乱抢乱跑乱投,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一直没有下场显身手,因此同学们都不知道班上还有一个篮球高手。

王桥接到吴重斌来信之后便心气不顺,加上三点钟与雷成有约,道:“我下午有事,无法参加,下一场比赛我参加。”

朱方浚来到王桥床边,鼓动道:“三班几个家伙放大话,说是能够赢我们班上二十分。你这个身高是标准中锋,能不能克服一下,把下午的时间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