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勇知道这种清水河畔的猛犬就是后世名声大震的藏獒,回大梁之时,就特意从清水河带回来两条品种纯正的小犬,平时就养在侯大勇的别院中。一条名为横行,一条名为霸道,回大梁不过数月,小犬的身形已超过了一般大狗,横行前胸特别宽阔,眉上有黄色圆点,有着茂密的鬃毛,它眯着眼睛。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陶七郎。

进入房间之后,陶七郎仍然惊魂未定,眼睛余光仍然不断看着院中的两条猛犬,侯大勇进入会客室时,陶七郎连忙跪倒在地。

“陶郎,医术不错,上前一个方子就治好了小儿的病。”侯大勇看着跪在地上的陶七郎,道:“起来吧,上次就给你说过,在内院之中。不必行此大礼。”

当日在大梁城外的草市。侯大勇救下了擅长治儿科的陶七郎,又让陶七郎在城中行医,并把小李娘子送给了陶七郎。陶七郎因祸得福,就在大梁城内坐诊行医。陶七郎祖辈是大唐的医学博士,自然有些货真价实的医术,很快,陶七郎在南城区就有了些名声。

侯大勇等到陶七郎起身,面色严肃了下来,道:“陛下地三公主今年有三岁,前天突得急症,甚是凶险,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陶七,若你能治好三公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侯大勇话虽如此说,可是对陶七郎并没有太大的信心,陶七来到大梁以后,虽然在儿科方面暂露头脚,可是大周皇宫的太医医道也甚为高明,陶七医术就算不错,料来也高不过资深太医。

让陶七进宫其实是符英的主意。

陶七突然听闻要给三公主治病。心中又是一紧,禁不住双腿又开始发软,他结结巴巴地道:“在下医术不精,恐有负侯相重托。”

这一段时间,陶七郎的生活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轨道,有些陶七郎坐宽敞明亮、充满药草特殊香味的诊所里,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仍然觉得前一段时间的经历就如一场梦一般:先是被李家诬为和小李娘子通奸,被李家押到草市受辱,随后又被侯相解救后,莫名其妙再来到了大梁城坐诊行医,最为离奇的是,美貌无比的小李娘子居然弄假成真,真地成为了自己地小妾。

如今陶七郎一个月的坐堂收入,顶得上过去两年的收入,看着装钱财地木盒里渐渐多起来的周元通宝,陶七郎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只要再过个一、两年,自己也有能力在大梁城内置房产了,等到在大梁城内有了房产,就可以把母亲和娘子接到大梁城来住,也算是尽到儿子的孝心。

陶七郎现在已把侯大勇当成了从天而降的活菩萨。

陶七郎毕竟是乡下郎中,想到要给公主治病,出于本能就开始恐慌。

陶七郎话音刚落,一身浓妆的符英出现在门口,她接口道:“陶先生上一次给小儿之病,一张方子,药到病除,医术甚佳,现在三公主病重,你就不必推辞,需要什么药具,赶快快人取来,我们随后就进宫去。”

陶七郎见符英进来,又立刻起身跪下行礼,符英心中焦急,陶七郎婆婆妈妈,有些不耐地道:“火烧眉毛了,不必行这些虚礼,陶先生快些起身。”

陶七郎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推辞,就稳了稳心神,道:“请问三公主是什么症状?小人也好对症下药。”

符英简单说了说三公主的病情,陶七郎低着头想了一会,因为没有亲眼观察,他不敢乱下断言,就实话实说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小人实在不敢乱下定语,还是要见了面再开方子。

符英点了点头,扭头对门外的封沙道:“封参军,叫秦管家备两辆车。”秦管家平时基本上不进这个小院,今日把陶七郎进小院之后,秦家河就退了出去。

等到陶七郎、封沙都离开了小院,符英对侯大勇道:“今晚说不定我要住在宫中,请郎君莫怪。”

符英刚从福齐宫回府不久,浓妆也没有去掉,浓妆也掩饰不了符英疲倦。侯大勇极不喜欢符英化妆的样子,为了缓解符英忧虑的心情,就伸手握住符英的手,上下打量了符英一会,开玩笑道:“我还是喜欢小英素面朝天地样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符英知道郎君在宽慰自己。就用手指轻轻拂了拂侯大勇的手心,温柔地道:“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也和战场一般残酷,妹妹还小,小英受父亲的委托,要帮着妹妹。”侯大勇抱了抱符英,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临出门时。符英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自言自语道:“但愿陶七郎能够妙手回春。”看着两驾马车急匆匆朝皇宫方向驶去,侯大勇收敛了笑容,心情也颇为沉重,他十分理解符英:宫中斗争其实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斗,其残酷有些会令人瞠目结舌。

符英关注三公主地病情,实质为了符家六妹,只要符家六妹在皇宫中的有地位,符氏家族在大周朝就是声名显赫的望族,若符家六妹在皇宫中失去位置。很多事情就很能预料。或许有一天,一场大祸就会降临到符氏家族。

符皇后去逝后,根据符皇后的遗愿。符家小妹被送进了皇宫,但是,进宫两年,符家小妹进宫后却没有任何身份,而柴荣勤于政事也很少到符家小妹地侧宫,符家小妹在宫中处境就极为尴尬。

宫中太监常居深宫之中,身体又有残疾,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变态,符皇后在世时,这些太监见到符家姐妹。恨不把热脸贴到符家姐妹的脚底下,可是,太监们见符家小妹没有当上皇后,很快就把热脸换成了冷屁股,时不时在一些小事上刁难符家小妹。

符家小妹在宫中本是孤立无助,又受到太监们的刁难、冷遇,自然是度日如年。

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贵妃、德妃、淑妃和贤妃四个妃子,刘贵妃比符皇后死得还早。刘贵妃和符皇后相继去世之后,皇后和贵妃这两个位置就空了下来,这两个位置对于所于后宫佳丽都有不可抗拒地魔力。

柴荣的两个儿子在后汉死于非命以后,经过柴荣几年来持续不断的努力,符皇后和三个贵妃都为柴荣增添了后代,其中符皇后生的儿子柴宗训,凌德妃生三公主柴潇,田淑妃的儿子柴熙让、柴熙谨,朱贤妃生的五公主柴湘,王昭仪的儿子柴熙诲。

凌德妃和朱贤妃两人生的都是女儿,她们俩人也就没有了争夺皇后的念头,田淑妃的父亲是太子少保田敏,出自世家大族,她又生了两个儿子,母以子贵,最有可能当上皇后,因此,田淑妃当皇后地心最切,符家小妹进宫以后,田淑妃视符家小妹为大敌,一直想方设法排济符家小妹。

符皇后在世之前,极得柴荣宠幸,在后宫说一不二,压制着有两个儿子地田淑妃,朱贤妃更是在宫中抬不起头。符皇后去世以后,田淑妃母以子贵,在宫中就有些趾高气扬。

凌德妃和符家小妹迫于田淑妃的压力,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凌德妃极为聪明,知道自己当不上皇后,她就一门心想让符家小妹当上皇后,不断为符家小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讨得柴荣欢心,符家小妹被册封为贵妃,凌德妃在其间功不可没。

田淑妃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她一门心思当皇后,就拉拢没有儿子地朱贤妃,和凌德妃、符家小妹明争暗斗。

符英对于宫中的情况了如指掌,此时符家小妹只是封了贵妃,距离皇后还有一步之遥,而凌德妃是符家小妹最有份量的帮手,所以,当凌德妃的女儿三公主病重之时,深知历害的符英甚至比符家小妹更加忧心忡忡。

侯大勇回到书房,孟殊仍然在书房里耐心地等着。

侯大勇把孟殊叫到书房来,主要是怀疑进宫的道人,此时,符英从宫中回来,自是知道两名道人的来历。侯大勇坐在宽大的胡桌旁,轻轻敲打着桌面,“今日进宫的道士叫唐适,是蜀中著名的道人,他上一个月游历到大梁,是太常卿司徒诩推荐给凌德妃地。”

太常卿司徒诩以前是吏部侍郎,曾为侯大勇行过许多方便,当然也得到侯大勇不少钱财,孟殊对此人也极为熟悉,他分析道:“这样说来,这个唐适来历清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和另外两名道士的争斗,或许是教派之间的矛盾。”

大周朝派出冯继业、王彦超陈兵秦川。其实醉翁之意不在西蜀,而是迷惑辽国君臣,这声东击西之计当然越逼真越好,因此,对于西蜀的动向特别敏感,此时,一位颇有些道行的西蜀道人混迹在大周皇宫和重臣之中,实在让人有些不放心。

侯大勇用手轻敲着桌面。半天没有说话。横行、霸道从胸膛低低地发出了几声吼叫,随后,听到了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横行、霸道对院中的鸽子有着天然的敌意,每次鸽子飞到院中,都似图去进攻这从天而降的鸽子,无奈鸽笼极高,信鸽又对两只猛犬心有防范,从来不低飞,横行、霸道只能望鸽兴叹。

侯大勇此时已下定了决心,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宁可冤枉十人。不能放掉一人,孟郎派人盯住唐适,不过。飞鹰堂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暴露目标,还有那两名和唐适决斗地道士,应是许州凌靖,也派人盯住。”

符英是第二天凌晨才回到府中,满脸憔悴和失望。

“唐适、陶七郎都留在了福齐宫,两人都开了方子,今日早晨仍然没有见效,陛下在福齐宫一夜未眠,陛下嘴角都急起了水泡。”关上房门之后。符英俯在侯大勇胸前,泪水破坏了浓妆,留下了几条明显的痕迹。“郎君,若是韩淇跟着回大梁就好了,他医术极高,或许有办法救三公主。”符英此时病急乱投医,挖空心思地想着各着名医。

“韩淇在军中数年,最精通的还是治疗外伤,治小儿之病。他并不比宫中太医和陶七郎高明。”

侯大勇突然想起郑州疫情爆发之时,少林寺住持智能曾经献药,有效地遏制了疫情,随口道:“我在郑州之时,郑州、许州一带曾爆发疫情,少林寺住持智能献了药方,他献药之时说药方是安世高所传,现在回想起来,那有如此对症的药方,想来智能大师医术着实不凡。

符英就如落水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抬起头,道:“哎,郎君为何不早说,少林寺也不是很远,赶快派人去把智能大师请来。”

“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我们不能缺了礼数,早朝后,派一名礼部侍郎去亲自请大师,只是大师喜欢云游四方,也不知此刻是否还在少林寺中,若不在寺中,可能就要费此周折。”

符英听到这,突然想起一事,道:“天静寺的新方丈,就是从少林寺来的得道高僧,不知他有没有智能大师的本领。”

侯大勇听到天静寺之名,心中就有一些不舒服,但是这种不愉快转瞬间就从脑海中滑过,道:“上朝时我要经过天静寺,顺便就去会会新方丈。”又关心地道:”小英熬了一夜,赶快喝些小米粥,再好好睡一觉。

符英听了郎君体贴的言语,心中就如在夏天吃了井水里镇过地西瓜,她用手抚着侯大勇胸口的衣服,温柔地道:“郎君毕竟是宰相之尊,派人召见天静寺方丈就行了,何必亲自去一趟。”

“少林寺智能大师献药方,救治了成千上万的人,这是一件功能无量的好事,对少林寺出来的高僧,我是从心底里尊敬,亲自去一趟又有何妨。”侯大勇看着脸如花猫的符英,一本正经地道:“娘子洗浴一番再去休息,就在床上等着我散朝。”符英和郎君说了一会话,心中烦闷则稍减,听到最后一句话中,郎君已有了调笑之意,不觉脸上微红。

侯大勇骑上“风”,带着林中虎、罗青松和几个亲卫,直奔天静寺。此时天色尚早,除了早餐铺子已经开张,街道上其余的店铺都还关着门。上香的客人一般要等到天完全亮了才来,因此天静寺也是大门紧闲,林中虎跳下马,直接用拳头擂响了天静寺大门。

“谁啊,上香还早,我们还在做功课。”一个知客僧一边说一边打开侧门,见来人气度不凡,也就客气地解释道。

侯大勇来到大周之后,从来不习惯座马车,在大梁城内仍然坚持骑马上朝,只是文官穿紫衣朝服骑大马走到街道上实在有些引人注目,侯大勇就找了一间换衣房,每天上下朝都要换一次衣服。此刻侯大勇还是穿着普通的圆领长衫,知客僧自然不知道他是当朝宰相。

罗青松上前一步,道:“快叫你们住持出来。”罗青松身上带着腰刀,凶神恶煞地站在知客僧面前。

天静寺前任住持被杀,寺内的僧人心中都有些阴影,知客僧被罗青松吓得退后一步,道:“稍等,小僧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功夫,知客僧和一名高大地僧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那名僧人来到侯大勇面前,道:“这位施主。”僧人话未说完,突然脸露笑容,双手合什,郑重地行了一礼,“原来是侯施主,小僧玄静有礼了。”这名玄静正是智能大师的弟子,当年因为万寿寺之事,还曾经伏击过侯大勇,后来又在瘟疫突发之时,和智能大师一起到郑州来献药,也算得上是故人。

侯大勇也认出了这位天静寺新住持,“哈、哈”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玄静住持,我们又见面了。”

玄静笑道:“昨夜师傅还在给我说起侯施主,没有想到今日侯施主一早就到寺中。”当年玄静是一个性格急燥的僧人,数年不见,意已历练得雍容大度,颇有大师风度。侯大勇闻言大喜,“智能大师在天静寺!”

第二百零七章庙堂之高(三十七)

天色尚早,天静寺里的僧人还在坐功课,整齐且有气无力的诵经声在天静寺围墙内游荡,几名十三四岁的年轻僧人,拖着大扫帚,扫得灰石地面“哗、哗”作响。

玄静进入禅房之时,智能大师正盘腿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就如一只千年老龟,听说侯大勇已经到了门口,智能大师双眼突地睁开,左手一撑床沿,双腿已站在地上,动作竟如猎豹一样灵敏,一旁侍立的天静寺僧人大张着嘴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位花白胡须的老和尚居然灵巧如斯。

侯大勇虽然只和智能大师见过一次面,两人却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虽然一别数年,可是见面就如老友一般。

佛说:五百年个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见钟情、一见如故,料在前生也修了八百年。

智能大师见侯大勇脸有忧色,稍作寒暄,就道:“请侯施主到禅房一晤。”进了禅房,侯大勇没有啰嗦,三言两语就把三公主之事讲清楚。智能大师手掌慢慢抚动长须,痛快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侯施主面前,老纳也不愿藏拙,这就到宫中诊治柴小施主。”

侯大勇见智能大师豪爽,做事丝毫也不拖泥带水,不由心中欢喜,拱手道:“大师肯出手,三公主性命无忧了,只是今日早朝很快就要开始,在下耽误不得,在下让符娘子陪大师进宫,不知可否?”

数年来,智能大师周游四方,大周中兴之势,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得知大周三公主得了急症,他就没有丝毫犹豫和推脱。

侯大勇出门之后,符英并没有休息,而是稍稍补了补妆。就坐在堂屋等着消息,小柳为人机灵,未经符英吩咐,就跑到厨房张罗起符英的早餐。很快,一碗特意加上珠珠草的小米粥和一小盘腌制的脆青头就被送到了堂屋。

小米粥里面放了一些金黄色的珠珠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珠珠草生吃苦涩无比,但是过了沸水以后。放在小米粥里,却软、滑、香、嫩,是一等一的美食,平日符英总要喝满满一大碗小米粥,今日丝毫没有胃口,喝了一半就放下碗来,眼睛就望主院的大门,可是平时总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秦家河,此时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正在心忧之时,虚掩地院门“吱”地一声被推开。秦家河明知符英在等他。还是习惯性地伸头朝院内张望了一下,就好遇上了符英的目光,就带着罗青松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符英听说少林寺智能大师居然在天静寺中。喜不自禁地抚着胸口,心道:“真是天意,若智能大师能治好的三公主,我一定要给天静寺和少林寺捐大大一笔香火钱。”符英掌握着庞大的富家商铺,手中调动的资金超过了一些节镇,她承诺捐一笔香火钱,数目定然不小。

福齐宫内,凌德妃整整一宿守在女儿柴潇床前,昨夜女儿柴潇呼吸急促,浑身发烫。今日一早女儿呼吸微若游丝,身体冷如冰块。符家小妹坐在凌德妃对面,此时她也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劝解之词了,只是握住凌德妃冰冷的手。

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之后,失魂落魄地凌德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柴潇,女儿的小脸在她眼中也模糊起来。

这几天不断地道人、名医被带到福齐宫,符家小妹见姐姐符英带了一个白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进来,并不觉得奇怪,心中也没有如最初一般抱着极大的希望。

符英介绍道:“这是少林寺的智能大师。”

凌德妃听说过智能大师的名号。她就如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猛然间站了起来,几步就来到智能大师面前,抓住智能大师的胳膊,声音道:“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只有救活我女儿,小女子给少林寺送一尊金佛。”

智能大师合什道:“善哉,善哉。”心中却暗道:“即使是贵如皇妃,遇到儿女之事,也就和普通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大周朝男女之防并不森严,一般郎中为娘子诊医,也不会喜剧般用棉线来吊脉,该摸手腕的还是正常地摸。此时,智能大师是白发老者,三公主是垂髫小儿,更用不着避讳,智能大师站在床边,仔细观察着三公主有脸色、探了探脉息,随后又翻看了一翻眼睑,并反复询问反病时的表现。

凌德妃看着智能大师脸若寒霜,一颗心似乎就跳将出来,她见到智能大师从一个小方木盒中取出十几枝长针,直接从女儿的脸上插了进去,只觉脸前一黑,就软倒在地。

符家小妹年龄虽小,却也有姐姐们地大将风度,她对宫女道:“把凌德妃扶到床上去,喂她一些上好地参汤。”

由于三公主生病,福齐宫这几日阴云密布,有数名宫女被责打,这些宫女都如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随时把耳朵支楞起来,听到符贵妃吩咐,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凌德妃抬进了寝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也跟着进去侍候。

三公主柴潇脸上很快就插入了十根黑亮地长针,智能大师全神贯注地转动着长针,随着长针的深入,三公主呼吸又急促起来。

经过一柱香的时间,三公主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宫中烧着两条地龙,还有一壁火墙,室内温度远远高过屋外,等到智能大师停止了转针,脸上已满是汗珠。

昨日道士唐适进宫以来,也是弄了一些玄虚,三公主都能睁开眼睛,还微弱地叫了一声:“母亲。”这让凌德妃和符家姐妹都喜出望外,只是三公主的状态没有恢复多久,很快又昏迷了过去,道士唐适最后也无能为力,灰溜溜地退到了一旁。因此,符英和符小妹见智能大师手法大是高明,心却依然悬着,生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智能大师戒疤上聚集了一些小水珠,小水珠越集越多,很快就从智能大师光滑的头顶上滑落下来。在光地面摔成无数碎片。过来良久,智能大师长吐了一口气,道:“取纸笔来。”

太监很快就取来纸笔,智能大师笔走龙蛇,写下一个药方,里面有十几味药材,顺手递给身旁的一位太医道,吩咐道:“用猛火煮沸即可。”太医这几天也过得提心吊胆。看药方,不过是寻常的荆芥、防风、黄岑、生姜等物,有些将信将疑地就朝药房走去。

很快,一碗浓浓的黑色中药就端了过来,三个宫女抚起三公主,用银勺撬开三公主的嘴唇,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药汁喂进肚里去,药汁流了许多到三公主胸前,三个宫女愈慌乱药汁倒得越多。符英走上前,接过药碗。托住三公主的下唇。稳稳地将药汁全部倒入三公主地嘴里,三位宫女在一旁禁不住有些瑟瑟发抖,符英喂完药。也没有责骂她们,回头看着智能大师,仿佛智能大师花白的胡须上有一朵鲜花一般。

智能大师却不再看三公主,背着双手,抬头望着宫顶,智能大师进宫以来一直是一幅慈眉善目的表情,此时他脸色肃穆,凌然有威。

三公主喝药约二柱香的时间,全身大汗淋漓,头发竟如被水洗过一般。

智能大师把长针从三公主脸上取下。在其脖颈处扎入六根长针,随着长针转动,三公主吐出来一大口黑液,黑液腥臭难闻,如此三番,三公主呕吐物渐渐清亮。

智能大师一言不发,慢慢收起长针。

三公主突然张口“哇”地大哭起来,声音响亮,竟如未病以前。在寝宫的凌德妃原本昏迷不醒,听到哭声,立马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

符英没有想到智能大师不过用十几根黑亮长针和一幅普通的药方,竟然手到病除,三公主神色仍然萎迷不振,可是呼吸、脉膊、温度均已正常,性命已是无忧。

符英、符家小妹询问病因,智能大师淡淡地道:“黑痰积郁在胸口,因而致病。”

智能大师治病之时,侯大勇还在早朝,他记挂着三公主的病情,有些心不在焉。

临散朝时,柴荣突然颁下一道诏书:“任命李重进为永兴军节度使、检校校尉,兼中书令,任招讨使,免去侍卫军都指挥使一职,同时设立西南面行营,由李重进任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

三省长官为中书令、门下侍郎、尚书令,因为这三个职务位高权重,自唐以来就不轻易授人,梁、唐、晋、汉以来,此三职作为本官单授的情况已经极少了,中书令、门下侍中和尚书令一般只作为兼官,用于笼络藩镇,或是作为荣誉称号加赠给重臣宿将和亲王,此时,任命李重进为中书令,就是一种荣誉称号。

众官听到此任命,心中自是一片雪亮:郊外秋猎时发生了刺客事件,李重进作为负责防务的侍卫军都指挥使,确实是难辞其咎,难怪会被免去侍卫军都指挥使一职,如此安排李重进已算得上仁慈义尽。

众官尖起耳朵想听由谁来接任侍卫军都指挥使一职,却只听到一声尖细地“散朝”声。

散朝后,侯大勇径直来到中书门下,今日轮到他担任执笔宰相。

侯大勇心神不定地坐在中书门下地大堂里,今日早朝的诏书下得极为突然,陛下事先并没有和几位宰相商议,侯大勇端起一杯清茶,慢慢地品了半天味,这才取过了厚厚的一叠奏折。

从唐时起,翰林学士专门负责内廷的制诏书敕,即专掌“内命”。由于朝林学习常在君主之侧,是天子的私臣,也是天之的心腹之臣,相当于后世的首长秘书之类,职位不高但权力不小,发展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特别是在唐朝安吏之乱后,局势纷乱,深谋密诏多出自翰林学士,斡林学士的权任无形之中加重了,除了负责内制外,还参与枢机和决策,大大分割了宰相的权力,被称为内相”。

这一次调动李重进的诏书,就是出自翰林学士窦俨之手。

窦俨还有一名族兄名为窦俨,窦俨在显德四年任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现任端明殿学士、礼部侍郎,也是柴荣地近臣,窦仪、窦俨这两名窦家子弟。因为是天子近臣,实际上也有着部分决策权,成为不是宰相地宰相。

另外,枢密侃、端明殿学士也或多或少地分割了宰相的权力。

侯大勇想起这些事情,不禁暗自苦笑:在后世有宰相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说法,影视节目中地宰相也常常权倾朝野,为何我当上宰相,却没有大权在握的感觉。柴荣是一个甚为精明地皇帝。精明当然表现在方方面面,不让大臣们一枝独大就是柴荣一贯坚持实行的手段,侯大勇感到束手束脚,其他宰相、枢密使同样感到诸多牵制,这也正是柴荣“平衡”的结果。

午饭时间,一名太监过来请侯大勇用膳。

侯大勇跟着太监来到宫中,柴荣满脸春风,看上去精神极好,一扫早朝时的满脸冰霜。

“朕没有想到智能和尚医术高明到这种地步,一幅普通的药汤。几根黑针。就能妙手回春。”柴荣搓着手,兴奋地道,“道士唐适也算是得道之人。今日却无功而返,反而是智能和尚立了大功,看来朕对僧人也有偏见。”

侯大勇心中一宽:少林寺智能大师果然不负重望。

御膳房陆续在侯大勇的桌子上放了六个盘盘罐罐,大坛子是香气扑鼻的五花肉块,还放着一些圆圆的山茹,另外还有一罐烧猪蹄、一盘爆腰花。侯大勇是个美食家,一看这些菜口,马上意识到这些全是蜀菜,蜀菜自然就和李重进联系起来。

果然,两人吃了几口。柴荣放下牛角筷子,道:“李郎很快就要西行,秦川受西蜀影响很大,饭菜多是蜀味,今日朕特意让厨师作几样蜀菜来尝尝,果然好味。”侯大勇也跟着放下筷子,笑道:“夺取幽云十六州以后,大周军就到成都府去转一圈,尝尝正宗地成都风味。”

柴荣没有过多绕弯子。直接又进入了北伐主题:“李郎是大周重将,由他到西南组成行营,西蜀必定认为我军在春季将展开进攻,从这一段时间汇集的情报来看,辽军根本没有防备我军进攻的准备,战备极为松驰,这声东击西之计看来已经取得了成功。三月份,若我军进展顺利,打到幽州之后,辽人未必能把主力调来。

侯大勇一直没有接触到大周朝的间谍组织,他得到的情报都是柴荣转给他的,只是军情营派到幽州的军士提供了一份重要情报过来,和柴荣的情报不谋而合,道:“汴河水军全部移师到大野泽,在那里加紧训练,水师全军已达到了两万人,大小战船在四百多艘,其中运兵船近一百艘,以玄蛟船为主力,其余船只为辅助船和后勤辎重船。这些战船均可以到达益津关,过了独流口,大军就只能下船了。”

“辽人作梦都不会想到有两万大军会由水路到达益津关,此战出其不意,辽人必败无疑。”柴荣说话间,眼光灼灼闪亮。

两人都对北进地图了如指掌,也不用读图,就仔细讨论水师北进的细节,这些细节已经讨论过无数次。

讨论持续了两三个时辰,要结束之时,柴荣随意道:“侯郎上一次建议把禁军一分为十,很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各部力量太弱,朕准备把禁军一分为六,为铁骑左右厢、控鹤左右厢、龙捷左右厢、虎捷左右厢、羽林左右厢和汴河水师,每军二万人,设都指挥一名,副都指挥使两名,以铁骑左右厢为例,最高统领为铁骑都指挥使,其次为铁骑左厢都指挥使和铁骑右厢都指挥使,他们各统领一万人马。”

禁军新军制,在侯大勇提议地基础上加以变化,实质上是把殿前司和侍卫司一分为六,每一部都有两万人马,实力均不弱,却实质解决了一枝独大的问题,此提案优于侯大勇最初地提议。

侯大勇禁不住击节赞叹。

回到府中,孟殊和杜刚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侯大勇先到了主院,符英昨夜熬了一个通宵,今日三公主无恙之后,符英心情放松下来,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侯大勇见符英睡得极香,也就没有打扰他,直接到了别院。

杜刚身穿质地极佳的圆领青色长袍,腰佩玉带,留起了两撇小胡须,极有富商派头,只是神色间隐隐带有一丝沉郁之色,经过了小莲子意外身亡的挫折,杜刚已迅速成熟起来,更有了男人的味道。8816口2

“唐适住在白云道观之中,他确实来自西蜀,据白云道观的小道士讲,唐适是成都府极为有名的道士,道法精深、武艺高强,更是一名杏林高手,另外,和唐适相斗的两位道人也查清楚了,中年道人名为凌靖,女道士名为柳青叶,凌靖是许州大户,家里颇有财产,在大梁城里城东有一个小院落,至于凌靖和唐适为何打斗,一时半会没有查清楚。”

飞鹰堂虽然官府和军队脱离了接触,但是在大梁城仍然广布眼线,各类消息灵通得紧,找几位外来道士并不困难。

杜刚等到孟殊汇报结束之后,补充了一句,道:“凌靖和柳青叶,在郑州和我们交过手。”杜刚出自少林,武艺不弱,却被凌靖轻易击败,因此对凌靖记忆颇深。

柳青叶相貌极似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小琳,数年前曾和侯大勇有过非色情亲密接触,令侯大勇万万没有想到,柳青叶居然当了道士,这大大出乎侯大勇的意料,想到柳青叶,侯大勇不由自主地想起久未想起了妻子小琳和女儿,不禁有些发愣。

第二百零八章庙堂之高(三十八)

眼见三公主呼吸平稳地沉沉睡去,智能大师眼中流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温情,这种温情不是佛家普渡众生的博爱之情,而是一种舔犊之情。智能大师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又开了一张药方,收下凌德妃送上的厚礼,径直回到了天静寺。

“什么,师傅这就要离开大梁?为何如此匆忙,不是说好要在大梁住了半年吗?”玄静听说师傅要离开大梁,表情中有惊讶,又有些舍不得。

智能大师见玄静没有理解自己的话,解释道:“不是老纳一人离开,玄静也要跟着师傅离开。”

玄静有些吃惊,道:“就这样走了,如何向智空大师解释。可出了什么紧急之事?”虽说佛家四大皆空,可是玄静当了一个月的住持,身边总有恭敬侍候的僧人,还有顶礼膜拜的信男善女,这种感觉相当不错,他已经进入天静寺住持的角色,已制定了一个三年计划,突闻师傅之言,就如上楼梯正一半,突然被抽掉了梯子,满心错愕。

智能大师用睿智的眼睛看着玄静,道:“心中还有羁绊,玄静修为还不到家啊。”

玄静的心思被师傅看穿,脸色微红。

“现在不走,只怕会搅入大梁城的浑水之中,当断则断,不可迟疑,再不走只怕后患无穷。”

玄静见师傅脸色严肃,不似空言,此时他已经意识到师傅宫中之行肯定遇到了麻烦,道:“好,我去给玄难师弟交待几句,让他接管天静寺,随后就跟着师傅离开。”

午时,智能大师和玄静换上灰色僧衣,从后门悄悄地出了天静寺。走出天静寺之时,玄静没有回头,可是一步步地远离了高大庄严的天静寺。心中不禁颇有些失落。

师傅虽好,可是由自己发号施令却是另外一种滋味。

出了大梁城,智能大师和玄静掉头向东,很快就消失在大梁城郊。智能大师和玄静两人一起周游世界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走路自是行家,他们不停步地半天,到酉时时,大梁城已远远地被抛在了脑后。

走到一个小村庄前。智能大师松了一口气,道:“总算离开了是非之地。”玄静一直没有问师傅离开大梁的原因,他望了望前面破败的小村庄,“现在已是酉时,今晚我们就在小村庄过夜吧。”智能大师摆手道:“就在这坐一坐,稍稍休息一会,吃些干粮就行了,若我记得没错,过了小村庄,再走一里就有岔道。沿岔道走二里山路。就有一座废弃的小庙,今夜就在小庙过一晚吧。”

玄静见师傅神神秘秘,暗道:“莫非师傅闯了祸。三公主死了?”玄静满心疑惑,师傅不说,他也不问,从包袱中取过干粮,两人就默默地坐在路边啃着干粮。

两人还没有走到小村庄,村庄里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响起,十骑战马转眼间从小村庄奔了过来,智能大师喃喃道:“来得好快啊。”玄静手持一根粗大的禅杖,猛地往地下一顿,“是谁紧追不舍。让他们知道洒家禅杖的历害。”玄静本是火爆的脾气,当上了天静寺住持以后,自然变得宝相庄严,现在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游方和尚,憋在心中的火气就一下爆发了出来。

转眼间,十骑已到了眼前,领头骑手正是侯大勇身边亲卫林中虎,他在智能大师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是侯相手下亲卫江小六。奉命迎候大师。”

智能大师听到是侯大勇的手下,松了一口气,他见到十名亲卫下马动作敏捷、整齐,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好骠勇的骑士,难怪能够屡胜胡骑。”显德四年黑雕军在义州大胜党项房当军时,智能大师恰恰云游到颁州一带,智能虽是胸怀宽广、普渡众生的僧人,可是对于入境烧杀抢夺的胡骑,还是从心里感到憎恶,对于能够战胜胡骑的黑雕军,智能大师还是从心里生出好感。

林中虎取过一枝管状物,对着天空,点燃引线之后,只听火光腾空,天空中出现满天地青红火花,火药熄灭之后,天空中仍然聚有一团黑烟,甚为显眼。

这是亲卫队最新得到的联络暗号,名办冲天炮”,“冲天炮”的制造者军器监小吏王珏,当日开封府城北尉杨通和军器监小吏王珏发生冲突,侯大勇恰好在场,城北尉和军器监小吏都是侯大勇感兴趣的人物,于是出面劝解了一场纠纷,以后,侯大勇特意到军器监转了一圈,提拔王珏当上了军器监录事。

王珏长于制造奇形怪状的火器,这些火器被军器监主官斥为奇技淫巧,从来没有被重视过,更别说成批量生产了,侯大勇却对这些火器很有兴趣,看中了王珏制造的“震天吼”,这种震天吼类似于后世过节玩的“冲天炮”,火药发射在空中后,在黑夜里会发出明亮的火光,在白天则会留下浓密的黑烟,用于亲卫队的联络最合适不过,侯大勇把王珏地“震天吼”改名为“冲天炮”,每一火配发五支,只是“冲天炮”配发给亲卫队后,还从来没有机会使用,今日林中虎是第一次正式使用“冲天炮”。

侯大勇此时带着十数人,正守在一座百米高地土山之上,站在土山顶上,周围十数里尽收眼底。

侯大勇从宫中回到别院,先见过孟殊和杜刚两人走后,符英还未起床。等到符英起身之后,侯大勇才得知智能大师救治三公主的全过程,侯大勇越听越奇怪,三公主居然吐出了腥臭的黑液,这不像是生病,反而有中毒地迹象,智能大师所说“黑痰积郁太久”的理由,对于略知现代医学的侯大勇来说,更觉得牵强,心怀疑虑的侯大勇就赶到天静寺想问一个究竟,不料智能大师和玄静已经离开了天静寺。

智能大师不辞而别!侯大勇立刻断定三公主的病情有蹊跷。

飞鹰堂在大梁城四门处都设有商铺,专事监视观察之职,玄静手持一根粗大禅杖,特征十分明显,东门商铺的店小二还有些印象。侯大勇就带着几火亲卫。出东门追赶智能大师和玄静。

大梁城郊的地形,早已被亲卫侦察得一清二楚,并绘制了精密的地图,侯大勇没有任何犹豫,直奔二十五里外的一座土山。侯大勇带着罗青松和十几名亲卫上了土山,其他骑兵几路骑兵则分头出动,没有在沿途耽误,而是各自奔向几个必经之地。采取守株待兔之策。

果然,侯大勇看到小冲天炮”发出来地信号。

“风之子”跟随侯大勇已有两年时间,一声长嘶,从平缓地小山上往下冲去,“风之子”跑步极有节奏,依着山形先慢后快,下到平地以后,这才纵情驰骋,向着“冲天炮”飞起的方向赶去。在“风之子”的长嘶中,侯大勇翻身下马。大踏步来到智能大师身前。拱手道:“智能大师,为何不辞而别?”智能大师并不回答侯大勇的问话,看着杀气腾腾的骑兵。再次感叹道:“百战精兵,果然是不同凡响。”

侯大勇和智能大师并肩走向路旁的小山坡,亲卫们和玄静远远地看着两人。

“大师是智者,对智者说话就不必绕弯子,在下想问一句,大师为何离去得如此匆忙,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侯大勇比智能大师高出一头,刚好可以看到智能大师头上的戒疤,整齐地戒疤如站立着的小兵。

智能大师极目远眺,无穷无际地原野都渐渐沉浸在暮色中。薄薄的雾气在树梢间沉积,淡淡的炊烟在散淡地升起,几声零散的狗叫声,似在催促着行人归家。

智能大师蹙眉道:“也不知此事当说不当说,若说了此事,或许又有许多人头落地,可是不说出此事,同样会有人头落地。既然侯施主追到此地,老纳也就不妨说出来。”

侯大勇见智能大师开了口。知道他定然会说下去,也就并不插嘴,静静地听着智能大师说话。

“要说清楚此事,还要从头说起。老纳并非从小进入佛门,而是三十岁才入佛门,入佛门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除了在少林寺当住持的六年时间里,其余时间老纳都在四处游历,也算得上有些见识。”

智能大师遥望着运处的山川,陷入回忆之中,“老纳年轻时候性子急燥,总喜欢和人争斗,就和玄静的性子差不多,所以我们师徒俩极为缘分。老纳二十多岁时,曾与师兄弟们游历到青城山,为了一件小事,与西蜀唐门弟子发生了争斗,老纳祖上是大唐将军,这家传武艺十分霸道,只讲杀人不讲修心,和唐门弟子发生冲突的时候,手下也就没有留情,四名唐门弟子被老纳杀了一名还重伤了三名,真是罪过,罪过。”

“唐门是西蜀门派,长于用毒,他们为了报仇,数次暗算我们师兄弟,都没有成功,唐门弟子先后有十几人折损在我们手上,回到中原之后,唐门弟子就再也没有出现,数年后,我们都以为此事已了,老纳娶妻生子,一家人也和和美美,谁也没有料到大祸已经临头。一日,老纳外出喝寿酒,回家之时,一家四十九口人全部中毒,此毒阴狠无比,中毒者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呼吸急促一会呼吸停顿,四十九人整整呻吟了一天才陆续死去,其中就有老纳地父母、娘子和四个儿女。”

“老纳地师兄弟的家人也全部中毒而亡。”

智能大师干涸的眼角沁出了泪滴,刚流出来一滴,就被智能大师脸上地沟壑所吞没。

“老纳也是血气方刚,和两名师兄来到了蜀中,潜伏在唐门周围,先后杀了唐门五十多人,唐门多次围杀我们三人都没有成功,唐门无奈之下被迫逃出了家园,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唐门迁族之时,两个师兄已中毒身亡,老纳也身负重伤,若非少林寺果元大师相救,老纳早已是蜀中一堆雅枯骨。从此,老纳就随了果元大师,投入了少林寺。”

“唐门和老纳家人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只为细若微尘的小事,竟然让两个家族都受到灭族之祸,真是罪孽啊。老纳为洗清罪孽。苦学少林医术,救活一人也就减轻一分罪孽。据老纳所知,唐门经过当年的惨事,同样是元气大伤,三十年来很少有人在中原活动,在家乡也是医治世人为已任,唐家之医术,已惠及了无数乡人。”

侯大勇没有想到智能大师竟有这样一段惨不忍睹的人生经历。他安慰道:“大师在郑州瘟疫之时献上药方,救活的人成千上万,有此一项功德,什么罪孽都可以洗清。”侯大勇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由衷感慨道:“数年南征北战,在下这双手,同样沾上了太多鲜血,人生百年,如白马过隙,你死我活的争斗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智能大师绕了一个大圈。最后才点题。道:“三公主并非生病,也是中了唐门之毒,此毒和老纳家人所中之毒一模一样。老纳最是熟悉不过,哎,可惜当年不知破解之法。老纳身为少林寺僧人,不愿意介入朝堂之争斗,任凭你再大的江湖门派、再历害的武功绝学,在朝廷面前都不过是路边地野草而已,为少林寺着想,老纳只能仓皇逃窜。”

听到智能大师讲前面地故事,侯大勇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再次安慰道:“智能大师救了三公主。”

就是大周皇族的有功之臣,谁也不敢为难大师。”侯大勇此话其实言不由衷,敢于向三公主下毒之人,定然不是易与之辈,智能大师坏了别人的好事,留在大梁说不定真的会遭人暗算。

侯大勇看着智能大师洞穿世事的表情,道:“三公主之事,暂且你知我知,不可与外人道也。在下是大周宰相。只要在位一天,定能保得少林寺周全,此事就请大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