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侯大勇没有想到有如此巧的事情,竟然在河套之地遇到了马贼悉独官,道:“悉独官不改马贼本性,他丢下大军逃跑,辽军也不会容他,看来河套草原又要多一名强悍的马贼了。”

侯大勇又随意地问了一些辽军的情况,便一同到城外地战场。柳苍劲、柳苍茫、吴水生换上了黑雕军的军服,虽说还带着伤,三人上马的动作却极为干净利索。

侯大勇赞道:“好骑术。”

柳苍茫叹道:“这一片草原水草丰美,真是上天对胡族的厚赐,不过,胡族之间地争夺也极为历害,只要哪一个胡族实力略逊或是占了丰美草地,就会引来众胡围攻,一战之下往往就是灭族之灾,里急部的江南士子为了生存,只有和胡人一样骑在马背上舞枪弄箭,否则,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就是所谓地物竟天择,适者生存。”侯大勇随口道。

柳苍茫闻言一震,抬头看了侯大勇一眼,他此时还不知道侯大勇的身份。见侯大勇气度不凡,身后总跟着几位精干的军士,猜出侯大勇定是黑雕军中地位不低地将军,只是并没有想到他是黑雕军的最高将领。

一行人很快来到城外战场,经过连夜清量,一百多名黑雕军军士已经基本完成了打扫任务,今天一早,黑雕军阵亡军士的尸体全部蒙上了白布。用大车运到了廉县城里,姜辉按照黑雕军的老习惯,在城内寻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宽阔地,用来安葬战死的黑雕军军士,而辽军地尸体则一般就地掩埋。

辽军阵亡军士的尸体没有运到城里去,重重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就如几座小山一样,从尸山中流下来地血水流成一条条小溪,汇集成一个一个的小水曲。天空中几只不知名的大雕在天空中盘旋,不时发出令人烦燥地叫声。柳苍茫等三人也没有号啕大哭。或者说眼泪也没有,只是默默地跪在尸体旁。把头伏在地上。

几十名军士在挖坑,准备就地掩埋这些尸体。

两军对仗之时,侯大勇见过太多奇形怪状的尸体,他不怕见死人,可是,战斗结束以后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却并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地事情。

侯大勇掉转马头,眺望着黄河西岸,无边无际的草地直接连到天边。几十个老百姓正在清理一条长长的水渠,这条水渠极长,足以灌溉着西岸一大片土地,这些土地已全部分给了城内的老百姓,他们大多数参加过中牟县修整淤田地工作。清理这些水渠自是不在话下,隔着一条河的老百姓们似乎兴致很高,一边干活一边唱着山歌。

背靠黄河面对着天

陇北地山来套着山

毛垴子柳村河湾湾里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翻了架坑粱拐了道弯

满眼眼都是黄土山

提起那家来家有名,

家住那泽州三十里铺村。

听着这些很类似信天游曲调的山歌,侯大勇竟有些战争远去的错觉。这此,背后传来刻意压制着的抽泣声,把侯大勇从和平的意境中拉了回来。

柳苍茫低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别哭了。”

吴永生满脸是泪,指着一具尸体道:“他是吴永活,是我的伍长,也是我的堂兄,为人极好,家中还有两个小孩子,不想阵亡于此。”

侯大勇顺着吴永生的手指看过去,在尸体的底部露出一张脸,半张着嘴,眼睛空空洞洞,若不是失去了生命,这张脸应该是英俊而充满着生气。侯大勇不忍再看,对着身后地姜晖道:“派些军士来把里奇部的军士和契丹人分开,另外再送一些白布过来,找一个地势高的地点把好好安葬里奇部军士吧。”

侯大勇所说之话,柳苍茫三人均已听见,他们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侯大勇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对着三人道:“这里距离黄河水近,若黄河涨大水,说不定淹到将士们地墓地,这次阵亡的黑雕军将领全部安葬在廉县城里,不如也把这些将士们安葬在城内,即能防水淹,也不至于让里奇部的将士们独自忍受这天杀的凛洌北风。”

如何安葬敌军尸骨,对于军队来说是一件大事,一般须由三军主将来决定,这位将军却轻描淡写就能安排,而且周围的人并没有一人敢于提出异议,柳苍茫心思细腻,心巾已自起疑,他长身起来,在侯大勇面前跪下,道:“将军高义,柳某代表里奇部阵亡将士向将军磕头了。”磕完头后,柳苍茫双道:“恕在下冒睐,想请教将军姓名,若在下有机会回到里奇部,定要天天为将军烧一柱香,保佑将军万福万安。”

侯大勇有心把里奇部收到自己囊下,也不想瞒,道:“我是侯大勇。”

柳苍茫久居阴山下,契丹人把他们与大周分隔开,他们夺大周情况只是一知半解,侯大勇到灵州时间不长,还没有和契丹人交过手,因此,侯大勇的名头在草原上并不响亮,还不如定难节度使拓跋人李彝殷和府州节度使折从阮,柳苍茫在嘴里念了一遍侯大勇名字。算是把这名仁厚的将军记住了。

姜晖是一名极为精神的将领,今天,他一直跟随在侯大勇身边,已看出侯大勇在刻意招纳这一批里奇部汉人,他对亲卫下令道:“里奇部阵亡将士数量不少,城内有五十辆运粮地马车,全部调来,还调两百军士来帮忙。”

安排完诸事。侯大勇不愿在战场上久呆,带着姜晖回到了廉县城内。还未进城,天空中飞过来一只鸽子,直朝着侯大勇所住院落飞去。

郭炯率军顺利占领西会州!

山宗元率领蛟营阻击了靖远城房当度的党项军,蛟营用马车筑起野战阵地,三千党项骑兵轮番冲击蛟营。无法攻破阵地,遗尸近四百多具,全部亡在防守弩箭上,蛟营伤亡总封不到五十人!

侯大勇和姜晖皆是美食家。遇此大胜,当然要用美食来热烈庆祝一番。里奇部柳苍茫等三人也受邀请参加了宴席。

这时,柳苍茫已从军士嘴里已得知侯大勇竟然是位高权重的朔方节度使,他对于中原朝廷没有直接印象,只是从老一辈口中的描述中得知中原“朝廷无能、宦官当权、蕃镇称雄、民不聊生”,因此,柳苍茫等从末来过中原的汉人对于大周朝没有丝毫感情,攻打廉县自然也无心理负担。

但是,柳苍茫和黑雕军官兵接触之后,内心深处却很受冲击。黑雕军军士的服饰、语言乃至行为方式仍和里奇部族军士没有什么两样,这让柳苍茫感到无比亲切。更让柳苍茫吃惊的是大周朝并非如传说中这样黑暗,他看到的廉县城内虽还没有修筑完成,城内呈现出一片和平、忙碌和单纯地景象,和老一辈人所讲大不一样。

黑雕军夜袭辽营。击败四千辽军,这或许有些偶然性,黑雕军并没有让柳苍茫彻底心服。在酒宴中,柳苍茫从众将的谈话中得知党项房当人已被彻底击败,更是大吃一惊。里奇部和房当人交锋多次,他们对房当人的战斗力极为了解,而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竟然被黑雕军赶出了清水河,这样看来黑雕军的战斗力就很有些恐怖了。

第二天一早,黑雕军掌书记刘成通和柳苍茫等人辞别了侯大勇,抄小道,朝着阴山脚下而去。

五月二十日晨,靖远城内仍然沉浸在一片睡梦之中,第一缕阳光挣脱了黑暗的包围圈,一道道金光透过云层,射向广袤地大地。

一名房当军士揉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城内,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的大叫:“黑雕军在城外。”

房当度、房当支金、师高金等人急急地来到了城墙上,擂石、滚木迅速被搬到了城墙上,城外的周军约莫两万人左右,每个城门外面都有数十辆战车,周军大铺营里旌旗招展,联络兵在各个营地之间纵横驰骋,极有威势。

房当度脸上有些红潮,他带着些轻蔑地看着城外,对房当支金道:“靖远城墙坚固,粮食充裕,黑雕军能奈我何?”

房当支金紧紧盯着城外的人马,没有回应。房当度有些无趣,他左手握在刀柄上,微微地擅抖着。

前些日子,小鹰帅房当度率领着三千靖远城精骑去抢夺西会州,却在一处必经山谷被周军堵住,周军战车后面地飞出了密如飞蝗的弩箭,让房当军折损甚重。这一仗胜负之悬殊,彻底击破了房当度与黑雕军决战地信心,此时见周军围城,房当度在内心深处涌上了一种难以排遣的绝望。

这次围攻靖远城,黑雕军只出动了一万精锐,另外一万人,是同心城内三千团结兵和灵州城内五千团结兵。

同心城内团结兵主要来自西域的移民,这些大唐之民多是在唐帝国与吐蕃争锋时陷于西域之地,以后成为了金山国的属民,他们久居冲突激烈的西域,悍勇并不下于回鹘人,只是他们分居在回鹘人、吐蕃人或党项人中间,势单力薄之下,免不了受到当地胡族的欺负。此时,黑雕军把他们武装起来严加训练,不过一个冬季,俨然有了强兵的模样,这是他们第一次跟随着黑雕军出征,一个个兴高彩烈,盼着打一个胜仗,以发泄积郁多年的恶气。

灵州城是边关重镇,灵州城内百姓较之关内百姓更多了些胡气,大多能够骑马射箭,虽然没有瓜、沙之民强悍,却也并不怯懦。灵州城内团结兵组成了四千步军和一千骑兵,骑兵由狮营郭炯指挥,侯大勇没有食言,白霜武一跃而成为步军临时指挥官。

白霜武从小生活在军队里,他的父亲白重赞向来以军法治家,因此,白霜武整军是一把好手,一个月地时间不到,他把这四千团结兵带得有模有样,虽说成为精兵还为时尚早,可是光从队形看起来还蛮象那么一回事情。

侯大勇身披缀满青党甲片的铠甲,率领中军围在东门,他已围着靖远城走了数圈,仔细观察了城内的兵力,他指着城头,对跟在身边的郭炯道:“房当翰海率部逃向居延海之后,靖远城就成了一座孤城,实在难挡大军一击。郭郎你看,城头上守军里夹杂着不少百姓,这说明城上兵力明显不足,必可一战而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争夺河套(三十)

靖远城灰色的城墙高大而坚固,城门正中有一根高高的木桥,一面大鹰旗随风招展,旗上的老鹰随风窜动着,就如活物一般。

刘黑狗提马跃出军阵,取过绑着书信的雕翎箭,拉了一个满月,望着城楼上的大鹰旗,飕地射了出去。雕翎箭势若奔雷一般射在了碗口粗细的旗杆上,箭尾不停地颤动,站旗杆旁边的几名房当军士被此箭吓了一大跳。

那旗杆虽有碗口粗细,从城下看起来,不过是细细一条线,刘黑狗一箭射中旗杆,不愧为黑雕军中第一神箭手的美称,城下的黑雕军军士和团结兵们齐齐地喊了一声“好”,声音震天。

黑雕军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房当度手中,房当度两条剑眉拧成了一团,一下又一下把信件撕成碎片,然后把手掌张开,无数碎片变成翩翩起舞的蝴蝶,飘落到城下。

师高金跟随在房当度左右,看着城下军容严整的黑雕军,他有些心神不定,粟特商人太清已经来到了靖远城,知道女儿师高月明怀上了黑雕军首领侯大勇的孩子,侯大勇竟成为自己的女婿,师高金不禁暗感叹:世事之奇,真是令人异想不到。

师高金对当前局势看得极为清楚,房当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路向北迁移,就如房当翰海一样。房当翰海在房当军中级将领心目中是一员过于谨慎的将领,勉强挤入房当五虎的行列,但是在房当人处于危急存亡之际,房当翰海作出举族西迁的大胆决定,实在是有过人的勇气和智慧,和房当明相比也并不逊色。或许,西迁之举能够让房当人重新崛起。

另一条路就是投降黑雕军,投降在党项族中也有先例,党项族最强大的拓跋部就接受了大唐帝国地封赏。经过数十年经营,才有了今天兵强马壮的局面。

大周朝有着广阔的土地,人力、物力极为厚实。即使周军一时战败,很快就能卷土重来,更何况黑雕军将勇兵悍,实力强劲,而房当军支离破碎,内部也呈分裂之势,若和黑雕军硬打下去,实在是得不偿失。从理智的角度来讲,师高金希望房当人投靠大周朝。争到相对和平时间和环境用以休养生息,不出十年,房当人就能恢复元气,拓跋人就是用这种策略,取得了超越党项诸族地实力。只不过,师高金只是客聊的身份,这种重大决策决不能轻易出口。

房当度久久地凝视着城下的周军,有些疲惫地对站在一旁地房当金甲道:“看黑雕军这个样子,今天不会发起进攻,明天或许会有一场恶战。我要去休息一会,你就在城墙上盯住。”

师高金跟随着房当度默默地走下了城墙,房当军将领贺耿耿带着一队人马守在城门后面,就道:“黑雕军擅长用火药,同心城的城门就是被黑雕军火药所炸毁,你要时刻注意城门外的动向,有掘地声耍立刻出击。”

贺耿耿很有信心地拍了拍胸膛。道:“各个城门守都准备有地听,只要有人挖地道,离开四里远,就能知道。”

房当度本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张了几下嘴又放弃了,最后,用手拍了拍贺耿耿肌肉发达的肩膀,说了一句,道:“辛苦了。”

靖远城原本是回鹘人的城市,被房当军进军靖远城时,大部分回鹘人都逃离了靖远城,只有些老弱留在了城里,虽说从清水河迁过来一万多党项平民,可是经过了战火的靖远城已是大大的凋敝了,以前商贾云集、行人如云的胜景已经不复存在。

房当度神情有些恍惚地朝府中走,房当族地危局重重地压在了房当度的肩膀上,让他总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往日挺得笔直的脊粱似乎也变得有些弯曲。师高金看到房当度有些佝偻的后背,数次想张口,话到嘴边却缩了回来。

眼看就要走到府中,房当度心事重重地停了下来,对师高金道:“刚才黑雕军射上来一封劝降信,是战是降,我想听听房当支金地意见,你请他到帐中来吧。”

师高金迟疑了一下,道:“房当支金绝不会到府中来,我建议还是约好一个地点见面。”

房当凌被杀之后,房当支金手下仍有一千多久经沙场的军士,房当度无法解决然房当支金,就把房当支金封为副帅,暂时稳住了局面。

房当度苦笑道:“那就约一个合适的地点。不过要快一点,明天一早黑雕军就要攻城了。”

晚上平安无事。

贺耿耿准备了数十名军士,守卫拿着三个地听在城门后面上,严防黑雕军军士在城门处挖埋火药。城墙上也准备了一些檑石和粗绳索,只要有人要偷袭,或用檑石或者让敢死军士冲下城去,把偷袭的黑雕军军士消灭在城门处。

拿着地听的军士不敢有丝毫松懈,一个晚上,只是若隐若现地听见了黑雕军军营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第二天一大早,城墙上地房当军睡眼朦胧地出现了城墙上,他们吃惊地发现城外黑雕军阵前堆起了数十架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是由郭宝玉加班加点督造出来的,是黑雕军最新装备的重型武器。

黑雕军没有给房当军任何准备时间,随着一声鼓响,无数火球气势汹汹飞越了城墙,火球制作很是精妙,在一个密封的耐火陶罐里装满猛火油,外面包上一层浸泡过猛火油的布条,投石车发动之时,点燃布条,就形成一个火球,而火球落地之后陶罐就会破裂,里面的猛火油就会迅速燃烧起来,为了怕陶罐受热之后在中途爆炸,郭宝玉还专门制作了一批耐火经热的陶罐。

靖远城内地房屋建筑以土房为主,房顶也用了不少木料,少量房屋采用全木料制成。火球落到城内,不一会,就了起了大火,城内的百姓和房当军赶紧去救火。他们还没有把火扑灭,黑雕军第二轮攻击就呼啸而至,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石块。正在救火地人群顿时有不少被密集的石块砸中。

这些石块都在二十多斤重,砸在地面上后出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大坑,第一轮攻击结束之后,东城门后面的民居已是一片断墙残壁,无数百姓在石块地威胁之下,惊慌失措地向城中心逃去。石块攻击稍停之后,躲在城墙上的房当军士这才各个角落钻出来,回到自已的岗位上,等待着黑雕军可能到来地强攻。

黑雕军却并没有发起攻击。只是整齐地列阵于城外。

在投石机阵地上,有四架特别大的投石车,每一架投石车围着数十名军士,第一轮投石车攻击结束之后,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块上百斤的巨石飞向了城墙,这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城墙上,靖远城的城墙底部约有十二三米,顶部也有五六米,这百斤巨石从天而降口把城墙打下了大块下来。

这一石之威让两军将士都张大的嘴巴,随后,黑雕军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而房当军除了数声惊呼之外,都默然不语。

第一块巨石落下不久,又一块巨石“轰”地飞上了天空。

这块石头飞出的角度偏低,不符合发射要求。负责指挥发射巨石的一位大块头伍长抬起脚,猛地踢向一名军士屁股上,气恼地骂道:“你没有长眼睛吗?”

巨石发射一次,需要数十人齐心协力合作,这位军士负有定位之职,他掌握角度差了一点,眼看这个巨石就要落到靖远城地护城河里。这块巨石并没有如想象中落到护城河里,却神奇地在砸在吊桥上,把吊桥砸成了两段,吊桥的一半仍然在城墙上,而另一段则摔了下来。

侯大勇不动声色地看着军士们往城墙上扔石头,投石营此番是攻,一个目的是检验投石机的效果,培养新出现的投石手,另一个目地是威吓房当人,逼其投降。

房当翰海率着党项军主力西迁以来,清水河畔的房当百姓约有一半跟随而去,此时,靖远城已是一座孤城,坚守孤城是死路一条。侯大勇从来没有动过强攻靖远城的念头,每一名军士都是宝贵的财富,消耗在攻城战上实在得不偿失。

指挥投石军的是狼军副都指挥使杨天畔,他原是庆州军骑军指挥使,在西北大战之时,庆州骑军被编成了独立军,西北节度使换防之后,庆州军顺理成章就成为了黑雕军的一部分,投石营成立以后,杨天畔就被调来担任投石营都指挥使,投石营有五十架中型投石车、四架大型投石车,还有一千五百名从团结兵转过来地军士。

杨天畔以庆州军指挥官的身份担任了黑雕军的都指挥使,也让他感到侯大勇颇有用人之量,靖远城之战是投石营的第一次出击,虽说投石营并不需要与敌军短兵相接,杨天畔还是特意穿上了黑色的玄铁铠甲,把战马洗刷得干干净净,威风凛凛地指挥投石营进攻。

中型投石车和两辆大型投石车进攻结束之后,杨天畔提马从投石营阵地跑过,来到了侯大勇面前,大声报告:“报告节度使,投石营第一波次进攻结束,是否展开第二波次进攻?”

侯大勇看了看城头上来回跑动的房当军,对杨天畔道:“看来大型投石车使用起来没有问题,把四架投石车集中起来,猛轰城门。”

杨天畔有些羞愧地道:“一辆大型投石车出了故障,无法再用。”

“郭宝玉来了没有,能否及时排解?”

“郭宝玉的大徒弟郭罗金在阵前,他说巨石太重,投石车横梁出现破裂,已经无法使用,若强行使用极易出问题。”

“既然如此,不必强行使用巨石车,集中所有投石车猛轰城门。”

经过一番准备,所有投石车都朝向城门处,随着杨天畔一声命令。数十块巨石密密麻麻地砸向了城门,一时之间,城墙上下都是“轰隆隆”的巨石撞击声,东城门的房当军心胆惧丧。被房当度斩杀数人之后,才重新回到了城墙上。

这一轮猛攻,又有十四架投石车出了问题。侯大勇见火侯差不多了,便命令停止进攻。

投石车集中攻击的城墙出现了破坏跨塌和裂缝。

刘黑狗奉命出列,此时,大鹰旗的旗杆已被石块砸坏,刘黑狗四处寻找目标,只见城墙上有一名戴着头盔地房当军将领,便瞄准敌军的头盔射出了闪电般的一箭。

城墙上的敌军将领正是贺耿耿,跟随他多年地亲卫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成了一团肉泥,贺耿耿是一个火爆性子。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城外与黑雕军拼一个你死我活,无奈敌强我弱,黑雕军的无数弩箭在城门外虎视眈眈,贺耿耿也只有在城墙上干着急。

城外投石车地攻击暂停之后,贺耿耿正在驱赶着房当军士回到城墙上。忽然城外飞来一箭,直奔贺耿耿的头部。贺耿耿是久阵战阵的老将,听到尖利的啸声之后,心道不好,猛地往后一侧,雕翎箭擦着头盔飞了过去。但是,头盔上的羽毛顶子还是被射了下来,这只雕翎箭射下羽毛顶子之后,正中贺耿耿身边的一名房当军军士的肩膀。

刘黑狗射出这一箭后,黑雕军开始了扎营休息,数十辆战车紧紧堵住了四门,战车后是轮流休息的黄桦弩手。

中军帐位于东城门。宿营之后,侯大勇闲来无事,拿出了在灵州做好的侯氏牌,侯氏牌其实是扑克牌,上一次孟殊来到同心城之时,带来特意为侯大勇制作地铁壳纸,这种纸张硬度较高,和现代扑克牌接近,只是柔韧性要差得多,侯大勇把铁壳纸剪成一些长方形,做成了一幅侯氏牌,侯大勇喜欢玩一种叫做斗地主的游戏,水平也还不错,师高月明、师高绿绮、罗秀松和封沙都学会玩这种游戏,侯大勇处理完公务之后,斗地主就成为侯府内院流行的游戏。

这场攻城战的目的在于威吓,因此,打了一天,城内在投石机地攻击之下损失颇大,而黑雕军连扭伤、破皮都没有,侯大勇心情极为放松,把封沙和罗青松叫了进来,三人在帐篷里斗起了地主,罗青松屡次出臭牌,接连受罚做了五百个虎卧撑。

侯大勇在帐篷里热火朝天地斗起了地主,这种悠闲源于战场上的绝对优势,实力不济的房当度此时正在热锅上煎熬,房当支金拒绝了第一次约见要求,经过这一天的攻城战之后,房当支金同意了房当度见面的要求,房当度和房当支金带着各自的手下来到了师高金地府上。

“降,还是战?”房当度把侯大勇射上来的劝降信让各位指挥使看了一遍。

房当支金和黑雕军交手十数次,对黑雕军知之甚深,他对于房当度斩杀房当凌心存不满,鼻子“哼”了一声,却并不发言。

战局如此,众将也闷声不语,黑雕先的战斗力他们都亲身领教过,没有一位将领会天真地认为凭着三千多残兵能打破黑雕军的包围。

就这样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会,房当度缓慢地道:“侯大勇口出狂言,如果不投降,城破之后就要屠城,众将意下如何?”

房当支金站了起来,大战之初,他本是一名低级将领,房当军的悍将折损颇多,房当支金也慢慢脱颖而出,成为独掌一军的将领。“房当翰海退至居延海后,清水河流域全为黑雕军掌握,房当人已无可战之兵,若退至细封、米擒诸族,凭现在的实力只能听命于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我建议寻机突围,到居延海去投奔房当翰海。”

房当明暗杀房当恒赫是极为机密之事,事发之时连房当度也不知道,房当度到了靖远城之后,一位参与此事地房当明亲信侥幸逃得一命,才悄悄将此事禀报给房当度,房当度得知此事惊出了一身冷汗,从房当翰海前前后后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此事,房当度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到西会州去是多么明智之举。

此时,房当支金提出投奔房当翰海,房当度心中明白:在座诸将都可以投奔房当翰海,唯独他不能。但是此事却无法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房当度沉吟良久,道:“黑雕军把靖远城死殛围住,要想突围而去,谈何容易。听说侯大勇对降将甚为宽厚,回鹘别将吐少度投降之后,其部被放回了兰州,吐蕃人达布投降了侯大勇之后,却得了若尔盖草原。”

房当支金“虎”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以小鹰帅的高傲性子,也会想到投降,道:“若我军全力突围,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房当度当然不能说出自己若到居延海只能是死路一条,就摇头道:“军人还好说,城中百姓却逃不出去,侯大勇已发出了屠城令,我不想以一已之利,让百姓受苦。”

房当度把百姓挂在嘴边,房当支金也一时无话可说。

房当度又道:“我意已决,立刻派人出城和黑雕军谈各件,支金将军有何异议,若将军不甘心投降黑雕军,届时等黑雕军退走后,你自率人马去投房当翰海吧。”

房当支金心里正是打的这个主意,被房当度说破之后,也不回声,沉着脸坐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争夺河套(三十一)

黑雕军中军帐前站了二十多人,全是侯大勇亲卫,亲卫们已经站立多时,虽说五月的早晨还有一丝凉意,可是亲卫们身上均是大粒大粒的汗珠,顺着结实的肌肉往下掉,地上星星点点是汗珠的痕迹。

罗青松提了一把木刀,和刘黑狗捉对厮杀。刘黑狗箭法黑雕军第一,刀法却很是一般,罗青松箭法一般,武艺却着实了得,一手“陇山刀法”使得刚劲质朴,来到侯大勇身边之后,侯大勇又把经过提炼的“何家刀法三式”传授给他,罗青松揉两家刀法之长,刀法愈发出众。

两人斗了一阵,刘黑狗再次被罗青松看中大腿,他嘴里大声叫着:“不大了,我认输。”然后跳出圈外,蹲在地上不停吸着凉气。罗青松的刀法高出刘黑狗数个等级,他接连四刀都砍在刘黑狗同一个位置,虽说木刀包着一层布块,罗青松又收敛了刀劲,不过四刀砍在同一个地方,还是让刘黑狗疼痛难忍。

罗青松手提木刀,笑吟吟地看着刘黑狗,道:“刘指挥使怎么顾头不顾尾,光护住上身,下盘全部暴露出来了。”

刘黑狗是亲卫队的指挥使,按理说是罗青松的上级,只是罗青松是侯大勇的贴身亲卫,平时总跟在侯大勇身边,身份颇有些特殊,和一般的亲卫并不一样,刘黑狗从来没有管过他。两人一个武艺高强,另一个剑法如神,关系极好,互相拜对方为师。昨天在训练箭法的时候,刘黑狗数落了罗青松好一阵子。今天训练刀法,罗青松趁机出来一口恶气。

侯大勇也是浑身是汗,兴致盎然地在场边看着两人打闹,军营生活单调而充满着危险,军士们相互的玩闹,不失为增加生活乐趣调节心理的好方法。

一名手臂佩带着红色标志的执勤军官走到中军帐前,黑雕军军制,五百人设一指挥使,黑雕军二万人,设有四十名指挥使,每次扎营之时,这四十名指挥使轮流充当执勤军官。

“怎么,城里派人来了,把他带到军帐初等候。”侯大勇随手用毛巾擦了擦汗水。对坐在操场边喘气的封沙道:“请石将军、郭将军、钱判官到营帐中来。”

这一次突袭靖远城,黑雕军兵分二路。石虎率领着鹰营三千人和团结兵三千人,从同心城出兵,越过西陇山,先行到达靖远城。石虎心细如发,他没有贸然进军,大军隐藏在距离靖远城十里处的一处山谷中。和侯大勇所率大军会师以后,黑雕军两万大军深夜出击,以绝对优势包围了靖远城,打了房当度一个措手不及。

侯大勇换上软甲之后,石虎、郭炯、钱向南三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房当度使者两人,一名是指挥使房当山,另一名是师高金。两人自报身份后,由房当山递上了房当度的请降书。

侯大勇瞟了一眼书信,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书法倒还不错。”

侯大勇回到古代以后,练习了数年毛笔书法,不过水平实在不高,目前只能说稍稍看得过去,这让侯大勇颇为无奈,见到房当度书信有着一笔极为漂亮的书法,忍不住赞了一声。

房当山和师高金都精通中原话,见侯大勇和颜悦色,心中稍安。谁知,侯大勇转瞬间就变了脸,把书信往地上一丢,道:“你们还有谈判的资格吗?必须无条件投降。”

师高金站在帐中,冷眼看着坐在大帐中的黑雕军首领侯大勇。自从听说女儿怀上了侯大勇的孩子后,想象中的侯大勇形象无数次地在师高金脑海中闪过,而现在侯大勇近在咫尺,师高金却感觉特别不真实,坐在大帐中的侯大勇竟如虚幻一般。

房当山脸色数变,依据他的性格,宁愿战死也不愿意投降,可是若不投降,全城军民都逃不掉黑雕军的屠刀,房当山强忍着怒气,低声道:“请将军明示,何为无条件投降”

“很简单,投降以后,我保证房当人和周人享受同样的待遇,房当军成为我的部属,房当百姓成为我治下之民。”

房当山和师高金对视一眼,师高金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的意思其实和鹰帅的意思一样,我们愿意如吐蕃人达布一样,为将军镇守西北,为将军放马牧羊,但有所驱,万死不辞。”

师高金报姓名之时,侯大勇就知道他是师高月明地父亲,师高金的相貌和普通房当人没有区别,他的女儿师高月明和儿子师高都奇异地长着金发碧眼,大异于平常党项人。侯大勇绝不愿意做姑息养奸之蠢事,锋利地眼光扫了师高金一眼,冷笑道:“效忠于我,不过是一句空话,黑雕军必须要进驻靖远城。”

侯大勇处置吐蕃浑末部时,黑雕军和吐蕃浑末部实力都不强,而且浑末部里有着不少汉人血统,因此侯大勇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支持浑末部抢占若尔盖草原。现在吐蕃人和房当情况不一样,房当人势力远远大于吐蕃浑末部,若给他们喘息之机,说年后,定然又会成为心腹大患。

师高金沉默了半响,道:“靖远城我们可以交出来,不过我们希望在清水河畔能够得到一块草地,让房当人有一个安身之地,若这个条件也不能答应,房当人只能和黑雕军决一死战。”

听到房当人愿意退出靖远城,石虎暗自高兴,虽说房当军势弱,不过靖远城城高墙厚,要攻下来也必然要经过一场血战。

侯大勇点头道:“既然愿意退出靖远城,也算房当度有些诚意,贺兰山西孋诸胡杂居,水草丰美,以后房当人就住在那里吧。”侯大勇说完此话,停顿片刻,提高音调道:“这时最后条件,不可更改。”

贺兰山以东、阴山以南,也就是西套、前套和后套,这是侯大勇经营的重点,而贺兰山西孋在长城以北。杂居着党项细封人、契丹人、达旦人以及数量不多地回鹘人,侯大勇暂时还没有精力染指这一块地方。

师高金和房当山对视一眼,师高金再次拱手道:“贺兰山左诸族混居在一起,以房当人现有的实力,根本不能立足,而且党项细封部和房当部同气连枝,抢占他们的地盘,从道义上说不过去。”

侯大勇心中暗道:师高金倒是一个谈判地能手,说话不卑不亢。在自己地强力压迫之下,仍在竭力为房当人争取利益。

为例打消他们的顾虑,侯大勇道:“此事不必担心,你们投降之后,就是我的部下。黑雕军会帮助你们扫除障碍。”

房当山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插不上嘴,满脸怒气听着师高金和侯大勇讨价还价,几次想到拂袖而去,可是想到黑雕军军容鼎盛,城内三千人马和黑雕军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得把火气一压在压。

师高金暗自叹了口气:黑雕军实力强劲,房当军若强行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迁往贺兰山左虽说困难重重,但是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房当瀚海西迁居延海,其实也面临着同样地问题。

师高金恭敬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要回去禀报。”

侯大勇挥了挥手,道:“给你们一天时间商议,明天辰时必须给予答复,时辰一到,黑雕军就要踏破靖远城。”

第二天早上,黑雕军所有的投石车都集中在东门,只待城内拒绝投降,就用投石车猛轰城门。房当军集中在城墙上,也是严阵以待,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辰时一到,东城门“噶、噶”地打开了,五匹战马缓缓地从东城门奔了出来,当先 一骑是小鹰帅房当度。

房当度身穿白色长袍,头戴一顶银色地头盔,英俊地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当走近了黑雕军阵营之时,房当度眼角涌出了一滴泪水,他抬起头仰望天空,五月的天空阳光刺透了云层,使天空格外炫目,远远的天际间,两只雄鹰在翱翔,如同战死沙场的两位哥哥不屈魂灵。

黑雕军将士们手握刀柄,一言不发看着这几位房当军将领从身边走过,只要侯大勇一声令下,这几位房当军将领必被军士们砍成一堆肉泥。

房当度如穿行在一片沙漠中,除了中军帐前的黑色大雕,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来到中军帐后,师高金在房当度身边道:“穿黑甲的将军就是侯大勇。”

房当度一提马缰,一马独行于前,和侯大勇对视片刻,然后翻身下马,取下佩刀,弯着腰,双手捧刀高过头顶。这是房当族投降献刀仪式,侯大勇虽不知道此仪式,可是看到房但度高举佩刀,也猜到是投降礼仪,一探身取过了佩刀。

房当度抬起头,盯着侯大勇眼睛,沉声道:“房当族愿受将军驱使,希望将军遵守诺言。”

侯大勇心中连赞两声:好一个英俊的少年统帅,好一口流利的中原话。面上却沉静如水,道:“投降之后,房当族就是我们地兄弟姐妹,只要你们不起贰心,我们永远和平相处。”

房当度轻声叹息道:“但愿如此。”说完,转过身来,面向清水河的方向跪下,郑重地行了大礼,低声呢喃道:“清水神啊,你的子孙辜负了你,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请你给我指一条上天国的路吧。”房当度眼角地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迅速抽出挂在腰间的匕首,猛地向心胸口刺去。

房当度动作相当迅速,侯大勇、石虎等将领都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一只雕翎箭从亲卫队飞出,“当”地一声,正好射在匕首上,雕翎箭来势如飞,力量极大。房当度只觉手腕一震,手中匕首已不知去向。师高金、房当山等房当将领一拥而上,把房当度双手死死控制住,师高金狠狠地打了房当度一耳光,道:“没有想到房当度如此懦弱,竟想一死了之。你这样做辱没了鹰帅,更不配做房当族子孙。”

四周的黑雕军军士原本对这几名房当将领有轻视之心,见到如此情景,嘲笑的神情渐渐地隐去了。侯大勇见几名将领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一提马缰,来到房当度身前,厉声道:“房当度,是男子汉就站起来。”

房当度挣开众人,猛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昂着头道:“将军有何吩咐?”

“下午申时,房当军退出靖远城,由黑雕军接管此城,你率领房当军人马道西会城外的右谷军寨集中。你有十天时间召集清水河畔地族人,在六月一日,过黄河,出吴家领长城,迁往贺兰山西。”

虽说这样安排时间很紧张,可是毕竟是一条出路,侯大勇并没有食言。房当度就恭敬地道:“属下遵命。”

侯大勇又道:“靖远城内还有近万房当人,你留下一百军士帮着黑雕军维护城内秩序,昨日信使师高金颇有才能,就让他流下来吧。”

师高金是鹰帅房当明地心腹,足智多谋,房当度夺取靖远城,师高金也多有出力,听说侯大勇要留下师高金,房当度神色有片刻踌躇,随即恢复如常,又道:“遵命。”

师高金一直站在房当度身后,听到侯大勇提出这样地要求,暗想:原来侯大勇早知是高明月是我女儿,昨日却不假颜色,这个女婿挺沉得住气,确有过人之处。

下午申时一到,城门打开,三千房当军鱼贯而出,来到城外制定地点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