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勇提马上前,对着赵崇韬道:“蜀军主力已全部被歼,反抗没有任何意义,投降者可免一死。”

赵崇韬听闻此言,面如纸色,知来将所言蜀军全军覆灭定然不虚,道:“士可杀不可辱,少说废话。”

侯大勇轻松地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被射成刺猬,不要执迷不悟,害了你手下数百军士。”

赵崇韬盯着侯大勇,道:“你就是郑州防御使侯大勇将军?”

侯大勇点头道:“正是。”

赵崇韬拱手道:“将军神勇,在下佩服,不过。” 赵崇韬趁着说话之机,环顾左右,见黑雕军不过二千多人,虽然占有优势,但受伤军士不少,且看得出来已经人疲马倦,自已带有五百亲卫,全力一搏,完全有机会冲出重围,想到此,抽出了腰刀,喊道:“在下决不。”

赵崇韬刚喊了四个字,只觉脖子一痛,“投降”两个字就再也没有机会喊出口。赵武紧跟在赵崇韬身后,经过激烈的思想交战,最终心一横,突然发难,挥刀斩下了赵崇韬首级。赵武得手后,飞快地翻身下马,捡起赵崇韬首级,跑到黑雕军阵中。这几个动作快如脱兔,蜀军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主将被突然斩杀,蜀军出现了一阵骚动,大部分蜀军军士举起了武器,黑雕军弩箭也处于随时待发状态,战事一触即发。钱向南向几名黄牛寨降将作了一个眼色,几名黄牛寨降将骑马走出阵中。仙鹤寨守将李将军对着紧张万分的蜀兵大声道:“我是仙鹤寨守将李三,黑雕军优待俘虏。蜀军九千人马全部被歼灭了,你们没有任何机会,投降才能活命。”

蜀兵见主将被杀,又听到仙鹤寨守将李将军的现身说法,面对着如狼似虎的黑雕军军士,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纷纷把武器扔在地上,一时之间,“叮当”之声响成一片。

赵武把赵崇韬的首级放在身旁,跪在侯大勇马前,双手捧起一把匕首,举过头项,正是侯大勇屡次追讨而没有拿回来的匕首。一名亲卫过去,取过匕首,顺便踢了赵武一脚,赵武没有躲闪,满脸媚笑,道:“小人以前有眼无珠,有冒大人虎威,防御使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赵武吧。”边说边用力磕头。

侯大勇面对昔日的敌手,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厌恶,道:“可惜一身好武艺,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赵武见自已轻易脱身,大喜过望,爬起来,倒退着向外走去。走出黑雕军人群后,赵武害怕侯大勇反悔,越走越快,最后张开双腿猛跑起来。

侯大勇回头对十名神箭手道:“射死他。”

十支雕翎箭几乎同时破空而出,在空中如炫目的流星,追着赵武的后背而去。奔跑中的赵武突然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便摔到在地,抽搐了一会,就没有了动静。

黑雕军收降了五百蜀兵,全军离开张家关,直奔凤州,侧击蜀军大营。

蜀将伊审征为了速战速决,固执已见,使出了分进合击之计,派先锋都指挥使李进率兵三千人出斜谷进攻白涧寨,又遣染院使王峦率五千蜀军主力出唐仓镇趋黄花谷,争取断掉周军粮道及归路。

王景对此早有准备,遣排阵使张建雄率二千凤翔军先于王峦抢占黄花谷口,另遣侍卫司二千人迂回至唐仓,三面设伏,扼住了王峦的归路。王峦兵抵黄花谷后,便遭到张建雄部的袭击,王峦战败后逃到唐仓,又遭伏击,王峦战死,所属全部被俘。

伊审征得到了两路蜀军尽数被歼的消息,陷于了极度震惊之中,他没有料到战局会直转而下,两战就损失大部分主力。面对咄咄逼人的周军,他每日惶惶不安,再也没有决胜千里的气度。

伊审征从李廷圭手中抢过指挥权后,没打过一次胜仗,蜀军接连惨败,将士不满期之情如火山一样,随时都可能爆发。伊审征亲卫们鄙视其为人,见面竟直称其名,伊审征听到后竟不敢指责亲卫。反而是李廷圭无意中听说了此事,斥责了伊审征的亲卫后,伊审征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一些。伊审征在蜀军中威信扫地,无法控制部队,更无力控制战局,便假称患上重病,把指挥权交与了高彦俦。

飞龙将李进攻击白涧之时,派出大量侦骑在四处活动,很快接到王峦所部遇伏全军覆灭的消息,急忙退兵至凤州东北,承担掩护大营的重任。黑雕军解决了赵崇韬所部后,马不停蹄,直奔凤州,袭击蜀军侧翼,恰好遇上了飞龙军,两军交手数次,飞龙军在黑雕军的强弓硬弩下,损失惨重,却也挡住了黑雕军的进攻。

在战局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高彦俦听取了李廷圭的建议,全军扔掉所有辎重,趁着飞龙军阻截黑雕军之时,在月黑风高之夜,从小道逃到了青泥岭,构筑起新的防线,几次交战后,勉强阻挡了周军追击的势头。伊审征随军来到青泥岭后,偷偷离开了部队,象免子一样逃回成都府,先见了其在宫中的妹妹,然后上书蜀主孟昶,将战败责任全部推到李廷圭身上,称李廷圭拒不听命,煸动军士闹事,才造成凤州的全线败局。蜀主孟昶狂怒之下,没有辨清真相,便下旨捉拿了李廷圭全族,引发了蜀军大反叛,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凤州、成州、阶州三州守将,见蜀军中的精兵猛将全部折在凤州,自付无法守住城池,纷纷献城而降。至此,秦州、凤州、成州和阶州四个关中故地全部被大周收回。周军在五月份从大散关出兵,到了八月初,完成了既定任务,收复了关中故地,为周军征唐解除了侧翼威胁。

侯大勇在现代社会是军人出身,曾在军事学院研究过高平之战,对高平之战知之甚详,但是,对于收复四州的战事却了解不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事,详细经过却不甚了了。

令侯大勇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黑雕军的出现,已使历史在悄然间出现了变化。据《旧五代史》记载,周军是于五月初一,由王景等率军出大散关,至十一月,王景破凤州,俘威武节度使王环及都监赵崇溥以下五千人,才结束了历时半年的大战。侯大勇的出现,使西征战事比《旧五代史》中所记录整整提前三个月结束,当然,身在历史中的侯大勇,疲于应付激烈的战事,根本没有想到,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第三十五章 大梁城内(一)

符英进宫,每天陪着大姐说话,聊小时候的趣事,谈怀孕的体会,还悄悄议论各自的家庭生活。每天符英都在符皇后宫里用餐,在符英的带动下,符皇后也勉强吃那么一点。这样一来二去,符皇后的病情慢慢好了起来,半个月后,符皇后就可以由宫女扶着在花园中散步了。

符皇后生病这一段时间,柴荣让太医们吃够了苦头,符皇后病愈后,柴荣想到太医们脸上的青肿,有些内疚,作为补偿,每位太医都得到了甚为丰厚的赏钱。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太医们虽然最终都没有弄清楚符皇后得的什么病,病治好后,众太医都争说是自己所开药方的疗效。许多太医都为符皇后开过药,起决定作用的是哪一位太医的药,大家争论不休,但最后还是不得而知。有位太医最爱动脑筋,天天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符皇后的病,是在符英进宫后才渐有起色,而符英怀有身孕,“定是符娘子进宫,为皇后冲了喜。”这位太医想到此原因,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从此,这位太医每遇棘手的病例,必要祭出冲喜这个绝招,成为冲喜派的开山鼻祖,冲喜也成为一个毫无道理的民俗流传至令。

皇后的病情奇迹般地好转,西线捷报频传,毁佛而造的周元通宝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元稹的《均田图》也颁布于天下。一件接一件的好事,让柴荣的心情,就如八月天喝了一壶冰水,腊月天吃了一锅滚烫狗肉汤,爽到了极点。

八月十四日,是符皇后的生日,柴荣特意放下手中公事,早早地回到了宫中。符皇后知道柴荣不喜奢侈,再三斟酌后,订下了菜谱,让御膳房为晚餐准备三个荤菜、六个素菜,三盘糕点。

荤菜中除了柴荣和符皇后都爱吃的吴茶虾仁和扒广肚外,还加了一道御土荷叶鸡。此菜得名,还有一段故事。柴荣早年家道沦落,他曾在各地经商。一日因为急着赶路,错过了村店,正在饥肠辘辘之时,闻到一阵阵香味,柴荣遁着香味寻去,见两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烧起一堆火,刚好烤熟一只江湖中有名的“叫化鸡”。两名年轻人见到柴荣,极为豪爽地撒下一只鸡脚,请其同享。两位年轻人,一位姓向名训,一位姓曹名瀚,后来都成为柴荣的心腹大臣。但在当时,向训、曹瀚的生活比柴荣好上许多,两人都是富家子弟,闲来无事,偷了农庄的两只公鸡,在村外做叫化鸡。三人年纪相若,交谈甚欢,竟一见如故。汉初,太祖郭威当上枢密副使后,柴荣成为左监门卫将军,向训、曹瀚两人便投奔了柴荣,成为柴荣得力干将。

柴荣称帝后,仍然念念不忘以前吃过的叫化鸡。符皇后心细如发,知道这一段历史后,常让御膳房做这一道菜。御膳房自然不会照搬如此简单之菜,几位大厨将此菜进行了改良,做法上有了一些小的改动。大厨们先将宰后的野鸡,取出内脏后洗净,不褪毛,用荷叶包好,再用黄泥糊好,放在火上烧熟后,摔开泥土,鸡毛随之脱落。包荷叶就是大厨和叫化子不同之处,叫化子做此菜是为了方便,而大厨是为了艺术。因选用皇宫特有的黄土、泉水和湖内的荷叶作辅助,故名“御土荷叶鸡”。荷叶鸡味道鲜美,尤其是那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荷叶幽香,更是回味绵长。但是,柴荣仍然喜欢叫化子的做法,只是他见到符皇后喜欢这样吃,也就假称喜欢。

符英来到大梁后,住进了皇宫内,每日到大姐处,陪大姐聊天、散步,和柴荣常常见面,日渐熟悉了,多了几分亲近,少了一些畏惧。

柴荣是平民帝王,身上带着浓厚的平民习惯,回到后宫,特别是和皇后、小儿宗训在一起,柴荣不自觉就会放下皇帝的威严,和妻子有说有笑,尽享天伦之乐。柴荣原配妻子是彭城县君刘氏,柴荣和刘氏生有两个儿子,一名叫宜哥,另一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未取名字,刘氏和这两名未成年的儿子均死在当时汉帝刘承祐手上,这是让柴荣刻骨铭心的痛苦。从那以后,柴荣对小孩子以及怀孕女子有一种特别的关爱。符英相貌俏丽,谈吐文雅,见识不凡,柴荣对这位小姨子很是喜爱。

柴荣对符英友善,早让宫女太监们看到眼里,因此,对符英极为殷勤,朝中大臣大多有相好的公公,所以,大臣更是对侯大勇高看一眼。

柴荣来到符皇后处,脱下朝服,换上青色的便装,便装是柴荣最爱穿的胡服样式,衣袖、腰身都收得很窄,衣领是一个小翻领。符皇后和符英早就在花园处摆了一张檀香木的小圆桌,已摆好糕点,等着柴荣。

符皇后今天特地把小儿子柴宗训接了过来,柴守训是柴荣和符皇后的儿子,广顺三年八月四日,生于澶州之府第,现在两岁多,宫女带着他,在花园里玩过兴致勃勃。看到柴荣过来,张开胖乎乎的小脏手,抱住了柴荣的大腿,用稚嫩地声音道:“父皇,抱我。”

柴荣抱起柴宗训,亲了亲小脸蛋,符皇后见柴宗训的小脚在柴荣衣服上蹭来蹭去,把柴荣才换的干净衣服弄脏了,便伸手抱过柴宗训,道:“下来玩。”柴宗训在父亲身上正玩得高兴,拉着柴荣衣服不放,同时“哇哇”哭了起来。符皇后连哄带骗,柴宗训才让宫女带着到一边去玩。

柴宗训被哄走后,柴荣才得以入座,他举起酒杯,高兴地道:“娘子久病初愈,这个生日要好好庆祝一番。”

符皇后举起酒杯,充满柔情地看着英气勃勃的夫君,道:“大病之中,我还以为过不了这一道坎,真是舍不得郎君和宗训。”符皇后想到病中的心境,眼睛又湿润起来,“小女子定是上辈子积了德。病中我常想,嫁给郎君已有三年了,有这三年,我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我知足了。”

柴荣见爱妻泪眼朦胧,雪白的脸上,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泪珠,伸手过去,擦去泪珠,然后握住妻子的一只手,道:“陈抟道长曾说我还能活三十年,三十年已够用了,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娘子要陪着我建起一个大好的河山,以后不要说这种傻话了。”

柴荣夫妻俩自顾自说着情说,把符英感动得一一塌糊涂,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来凑热闹,又开始在肚子里拳打脚踢。符英用手抚着肚子,心中又想起了在远方艰苦作战的侯大勇。符英长于官宦之家,对于官场之道,从小耳濡目染,颇知进退,她虽然心中思念郎君,但是,柴荣有个规距,不准后宫参政,因此,符英从来不在柴荣面前提起侯大勇。

酒过中旬,一直有说有笑的柴荣突然一本正经地对符英道:“当年朕在德州遇到侯郎时,侯郎单人匹马冲出沧州城,朕就觉得侯郎不是凡品,二年来,侯郎果然屡立大功,这次西征功劳也不小,看来朕的眼光不错。现在秦、成、阶、凤四州初定,蜀军聚兵屯粮于剑门、白帝,形势不容乐观啊。”

符英惊讶地抬头看着柴荣,心知柴荣定有重要之事,否则不会突然谈到国事。

柴荣接着道:“侯郎到大周不过两年,已升到高位,若不多立功劳,则难免有人不服。”柴荣说到此,略为停顿,看了符英一眼。

符英极为机灵,道:“为国效力,那是侯郎的本份。侯郎立功,我也脸面有光。”

柴荣微微一笑,已转换了话题,道:“若符娘子怀的是儿子,便作为朕的养子,朕给他取名为侯宗林,若是女儿,则朕收为养女,取名侯宗琳。”

符英听了很是意外,偷看大姐,大姐是满脸笑意,看来两人早已商量好了。

酒宴完后,两个贴身使女护送着符英回到房间梅苑别宫。

小莲子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满天的星星,没有听到符英进院子的脚声。符英来到小莲子身后,小莲子仍没有发现,符英道:“小莲子。”

小莲子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符英,拍拍胸口道:“真吓了我一跳。”

“你坐在这里想什么,信到了没有,我们脚步声这么大,你都没有听见?”

小莲子道:“今天杨公公带回一封信,我按娘子的吩咐,给了杨公公十两银子。”又道:“我没有想什么啊,符娘子你看,今天的星星真美啊。”说完,小莲子脸已微微红了起来。

信是孟殊写的,很短,只有一行字,“下官和许庆管家已到大梁。”符英把信件放在桌上,又取了一张纸,写道:“明天上午,富掌柜、孟校尉、许管家在富家大院等我,有事相商。”

富家商铺生意已经红遍了大周,每天利润惊人。现在,侯大勇西征未回,符英有身孕,而且住在深宫,所以,富巩实际控制着大笔财产。

符英来到大梁富家院子时,见到富巩买了数十名奴仆,心中就有了警惕,象富巩如此身份之人,买几名或十几名奴仆来照顾生活是必要的,但是,仅在大梁一个院子就买了数十名奴仆,则富巩有些出格了。

符英觉得每天经过富巩之手的财物太多,自己无法亲自查看富家商铺的各项进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符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思来想去,心生一计。符英决定把富家商铺的生意一分为三,富巩主要经营纸张,孟殊经营铁器,许庆接手孟殊的商队。

符英敢于出面决定此类大事,一方面是因为符英是女主人,还是皇后的妹妹,身份高贵,而且防御使明确交待富家商铺大事由符英决定;另一方面,唐、五代甚至到了北宋,女性社会地位较高。程朱理学发展到南宋后,女性才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这和南宋当时的政权有关。南宋是个懦弱的王朝,打不过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常受到少数民族的痛殴,常打败仗的男子们自然阳痿,为出胸中的恶气,只有拿比自己弱一点的女子开刀,男人们翻开各种古书,遍找理论,却有点失望,古书中并没有太多适合捆绑女性的工具。不知那一位偶然间发现,现成的程朱理学竟然比较适合折磨女性,于是,程朱理学便在社会上流行起来,“男女授受不亲、笑不漏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贞洁牌坊、裹脚布”等等破烂规则,渐渐成为社会规范。也就是从南宋开始,曾经鲜活的女性越来越少,而更多的是小脚老太、烈女、猪笼和贞节牌坊。

符英让宫中的杨公公帮忙传信,杨公公曾受过符皇后的恩惠,而且每次传信,符英总有一笔赏钱,所以,杨公公对于带信一事很是热心。

第二天,符英借故出了一趟皇宫,来到富家大院时,富巩、孟殊、许庆三人已在大厅等着她。符英到皇宫后,大姐送了她很多漂亮衣服,今天要出宫办事,符英特意穿了一件大袖衫裙,并佩以披帛。髻上戴了一顶缀满珠玉的桃形金冠,上缀凤鸟。两鬓还插有金黄色的簪钗,耳边及颈项各佩精美的玉饰,足穿翘头软锦鞋,显得雍容华贵,明艳照人。

富巩到了大梁后,凭着雄厚的财力,常常混迹于各种高栏的酒楼及勾栏之地,因其出手阔绰,得到了“赛孟尝”的美称。有了钱的富巩见惯了各色美女,他最喜欢因获罪而成为官奴的贵族女子,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女子匍匐在自己脚下,富巩只觉得痛快无比。

富巩在符英低下头,心里却想象着符英穿上舞女的衣服,跪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三人行过礼后,符英开门见山道:“富家商铺现在生意做得好,富掌柜功不可没。但是,现在富家商铺分店多,货品复杂,富掌柜一人忙不过来,今天叫三位来,主要商量此事。从今天起,富家商铺铁器由孟校尉来经营,纸张由富掌柜来经营,孟殊商队由许庆总管来经营,三样生意全部分开,仍然用富家商铺的牌子。”

富巩完全没有想到符英作出了如此决定,而且根本不容商量。他从富家商铺挪用了大量钱财,做帐的全是自己亲信,倒不怕被人查出。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幸苦经营的财富王国就土崩互解了。富巩又惊又气又恨,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我一会就要回宫,你们马上办理交割,明天,我会派宫中的杨公公过来拿交割清单,现在富家商铺生意如此之好,不能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富巩极力压住了胸中怒气,然后,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符娘子可真为我着想,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怎么也忙不过来,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第三十六章 大梁城内(二)

天已过三更,黑暗完全笼罩了大梁城,暄嚣了一天的城市,又安静了下来。大梁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沉入了梦乡,大街小巷清清静静,偶尔经过的行人都是匆匆忙忙。

几只壮实的大狗为了自由而离家出走,自由是有代价的,大狗们不仅到处挨揍,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饥饿的大狗迅速恢复了祖先的本性,天黑后,就从城市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两眼冒着幽幽的绿光,在空荡荡的城内四处游荡。

大梁城内的富豪们,就如这大狗一般,到了夜晚就兴奋起来。东城区的一座座高墙大院,从外面看甚是平常,里面却别有玄机,美食、美酒和美人一样不少,是富豪们的销金窑和极乐世界。

柳絮小苑就是隐在东城区的一座普通院落,青灰色的院墙没有任何起眼之处,但是,当黑夜降临之后,柳絮小苑就别有风韵了。柳絮小苑里面的美人全是破落的贵族女子,因其风雅而受到自认为有情调的富豪们的青睐。柳絮小苑也是富巩的最爱,他频繁光临小苑,渡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今天,富巩没有往日的兴奋,而是黑沉着脸,来到竹屋内。

富巩平时出手极为大方,因此受到了格外礼遇。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早已在竹屋等候,富巩进屋后,神秘地道:“今天可是个好货色,我们花大价钱买来的,特地给富大掌柜留着。”

富巩没精打彩地问道:“是哪一家的女子?”

中年人道:“你知道广顺二年兗州慕容彦超谋反之事吗?此女是慕容彦超的小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若不是慕容彦超谋反,此等女子必是养在深闺人不识。”

听到此,富巩取出一块银锭,递给那位中年人。中年人得了银子,满脸媚笑,道:“我让使女们摆上了酒菜,使女就在门外,随时听富大掌柜吩咐。”

富巩推门进了竹屋,此竹屋是个里外间,里外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帘子。两个使女早在外间候着,一个使女端过来一个铜制的盆子,侍候着富巩擦汗洗手。两个使女均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富巩心情好时,也常和使女调笑,今天却没有一点兴致。使女忙完后,见富巩沉着脸,便知趣地退出了竹屋。

里屋陈设简单,布置得却颇为雅致,屋内墙上挂着几幅青色的竹画,靠窗处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竹制的笔筒,处处和竹屋的名称暗合。桌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绸衣的年轻女子,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龄,身材苗条,皮肤细腻,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富巩进来后,并未起身,只是把头深深地低下。

富巩长年在大户人家做事,眼光最毒,一眼就判定此女定是贵族女子。看到如此女子,富巩涌起了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嘴里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酒,不管明日瓦上霜。”

富巩是有文化的人,他并不象一般的粗汉那样急不可耐地扑上去,而是倒上一杯茶,细闻茶香,慢品美女,过了一会,才道:“弹上一曲吧。”

白衣女子站起来,坐在古筝前,调好音,几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敏捷地在琴弦上跳跃着,琴声如流水一样在手指中奔出。

富巩心道:“倒底是大家女子,此琴弹得真是好。”

白衣女子弹完一曲,停了下来,富巩道:“再来一曲,唱两句听听。”

白衣女子边弹边唱道:“烟华方散薄,薰风犹含露。澹景发清琴,幽期默然悟。流连白雪意,断续回风度。掩抑虽已终,忡仲在幽素。” 女子唱的是韦应物的五言诗,隐含着孤高、落寞的情绪。

富巩听罢,拍手道:“好一首《司空主簿琴席》。”

白衣女子闻言,抬起头,道:“正是此诗。” 见来人不俗,心里稍安。

富巩慢慢走到白衣女子身旁,问道:“兗州慕容彦超是你什么人?”

白衣女子低声道:“是奴家的父亲。”

富巩伸手托起女子的下巴,让白衣女子面对着自己,轻薄地笑道:“慕容娘子,三年之前,你想到有今天吗。”

慕容娘子被揭到痛处,面露痛苦之色,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富巩见慕容娘子神色间隐隐还有些傲气,更有征服欲,便用手抚弄着白衣女子的脸颊,慕容娘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富巩就象一只捉住老鼠的猫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猎物挣扎抗拒。富巩的手顺着慕容娘子的脸颊、脖子,一路滑到胸部。

慕容娘子不敢挣扎,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富巩恣意玩弄。

慕容娘子的确是慕容彦超的小女儿,慕容彦超在广顺二年正月谋反,在六月被太祖郭威征灭后,慕容彦超男性族人全部被杀,女性族人都充作官奴。慕容娘子的丈夫是慕容彦超手下头号勇将,战死在沙场上。城破之时,慕容娘子的孩子还不到一岁,慕容娘子为了带大他们的孩子,忍着羞辱,被人卖来卖去。

富巩隔着衣服,捏着慕容娘子的乳房,问道:“慕容娘子,舒服吧,等一会我要让你欲仙欲死。”

慕容娘子穿着一身白衣,腰间束着一根红色的绸带子,绸带子上缀着些黄色的小彩带。富巩使劲一拉红绸带,把绸带拉了下来。腰带一松,慕容娘子白色长衣便散开,露出了抹胸,抹胸黑红相间,绣有几朵牡丹花。

富巩欣赏了一会,赞道:“不错,不错,你很会打扮,到底出自名门。”说完,把抹胸掳了下来。富巩把抹胸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会,道:“真香。”富巩不慌不忙,慢慢把慕容娘子脱了个精光,然后,又端起茶杯,品起茶来。

慕容娘子用双手护住私处,站在竹屋中间,眼泪水滴答滴答不停往下掉。

富巩看着不过瘾,命令道:“把手放开。”慕容娘子没有理睬。富巩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慕容娘子身前,狠狠地打了两耳光,然后,把她摔在地上。富巩拿出一把小刀,蹲下身,对着慕容娘子的胸脯,道:“你再不听话,我就割开你的胸口,掏出你的心啊、肝啊,煮熟了下酒吃。” 慕容娘子面如死灰,嘴角的鲜血顺着流下来,一直流到雪白的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发泄了欲火和怒火的富巩,心平气和地回到了富家大院。

孟殊到了大梁后,也住在富家大院。他以前是黑雕军军需官,现在仍是黑雕军校尉,因此,在富家大院里单独有一间房屋。富巩回到富家大院不久,一名汉子来到孟殊房间,轻声对孟殊说了一会,孟殊不断点头,最后道:“知道了,干得好,要注意保密,对谁都不能说。”

富巩回到富家大院后,小妾孙氏赶紧过来,殷勤地侍候富巩。孙氏颇有姿色,平素很得富巩欢心。富巩今晨见到她却甚不顺眼,“倒底是出自小户人家,粗手粗脚,动作难看,哪里及得上慕容小娘子半分。”想到慕容小娘子咬着嘴在自已身下逢迎,最后还是呻吟出声,富巩全身就一阵酥软,“不知把慕容小娘子买下来要多少钱,肯定贵得要命。”

富巩本想小睡一会就到客厅和孟殊、许庆见面,但在柳絮小苑太过疯狂,头一碰到枕头,竟沉睡不起。富巩醒来之时,已近正午时分。

孟殊、许庆久等富巩不至,许庆早就不耐烦了。

孟殊道:“与其坐着干等,不若来手谈如何。”

许庆和富巩都曾在沧州侯府呆过,互相很熟悉,便道:“富郎当了大掌柜,架子也忒大了吧。”

“着什么急,来下棋,听说你的棋艺不错。”

下到第二盘棋时,富巩快步走了进来,富巩团团拱手道:“实在抱歉,小弟头痛欲裂,多睡了一会,让两位久等了。”又道:“所有帐册全在帐房,我已叫人把三个产业的帐册全部分开。你们不知道,大掌柜名义上好听,其实是个卖命的差使。我没有哪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可好了,有了你们两位,我的担子轻多了。今天中午我请客,好好感谢两位。”

富巩所掌握的三项产业着实不少,虽说富巩已让人清理了帐册,但是把两项资产交割完毕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其实,论生意的利润,不起眼的纸品利润最丰厚。侯家制造的纸品质量好,价格便宜,用量很大。特别是手纸,如一道春风,狂扫了大梁、郑州、大名府等地,把用了千年的厕筹逼上了绝路,手纸成为大部分小康之家必不可少之物。但是,富巩最早经营的是铁器,倾注的心血最多,现在所有铁器生意都被孟殊接走,在富巩心里,就如一手养大的女儿,突然间被一个野男人拐走了,自己却无力阻止。

孟殊、许庆两人走后,富巩一人坐在黑暗的帐房里,再也没有在柳絮小苑的神气,瘫在椅子上,失落且无助。富巩对符英极为不满,可他无力对抗符英,符英不是普通的小女子,她身后站着防御使和符皇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他碾得粉碎。富巩只能在黑暗中,把符英想成慕容娘子,完成自己男人的壮举。

富巩伤心之时,符英却舒服地腆着大肚子,坐在花园里乘凉,小莲子站在背后漫不经心地打着扇,心早已飞到了杜刚身边。符英没有注意小莲子的漫不经心,她在思考着富巩之事。富巩昨天的去向,符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经过此事,符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富巩在经济上有问题。

孟殊到了大梁后,符英就给了孟殊一道密信,要孟殊派人监视富巩。符英很相信孟殊,这有两层原因,一是凭女人的直觉,符英认为孟殊是重信守诺的汉子;二是侯大勇对孟殊恩重如山,当日孟殊冻僵在德州的小道上,黑雕军从小道路过,孟殊和其妹妹孟真才捡回一条性命。而且,没有黑雕军出手,孟殊根本报不了妹妹孟清的深仇大恨。

孟殊接到符英密信后,先是吃了一惊。虽然不明原因,但孟殊没有迟疑,立刻开始了行动。孟殊不动声色,从五十名亲卫中选了两名平日相熟的机灵小伙子,命他俩轮流监视富巩的一举一动。这两个小伙子是黑雕军狮营的精锐,日常训练中就有侦察科目,他们多次穿过敌军防线去侦察敌情,屡经生死考验,对于监视没有多少防备的富巩,确实是小菜一盘,很快,富巩的行踪就被孟殊完全掌握。孟殊掌握了富巩的行踪,也就明白了符英为什么突然把富巩生意一分为三。为什么让他监视富巩。

夜晚跟踪富巩的小伙子叫郑有良,他跟着富巩到了柳絮小苑,柳絮小苑对面有一个小茶馆,生意出奇地好。郑有良为了监视富巩,也进了小茶馆,要了一碗茶,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和喝茶的客人闲聊起来。很快就弄明白来这里喝茶的都是各家的下人,主人们进柳絮小苑玩乐,他们没有资格进去,没有这个茶馆的时候,他们只有在围墙外傻等,也不知何时,柳絮小苑对面就开起了小茶馆,成了下人们打发时间的好地方。郑有良在茶馆里守株待兔,同时通过闲聊,对柳絮小苑的基本情况也略知一二。

此后几天,符英在宫中不断带出命令,让孟殊在接手铁器生意的同时,秘密派人对侯家开在各地的商铺进行秘密调查,看有无异常情况。因为富家商铺在各地的产业较多,孟殊就以黑雕军校尉的身份,从五十名亲卫中,选了十名亲卫,长期跟随自己,秘密对富家商铺各地分店进行调查。符英、孟殊都没有想到,他俩的无心之举,竟然促使了大周朝最优秀的情报部门——飞鹰堂的诞生。

富巩完全没有想到有人长期在监视、跟踪他。富家商铺一分为三之前,他已把部分财产转移了。富巩悄悄在南城区买下了一个大院子,在院子大门上挂上张府名号作为掩护。张家大院比富家大院大得多,也贵得多,富巩还买下了数名落难的贵族女子,做为自己的使女。

符英做出富家商铺一分为三的决定后,富巩理智地告诫自己少去张家院子,但富巩一方面确信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另一方面富家商铺被分割后,他心情抑郁,所以还是忍不住去了一次张家院子。他没有料到,这一次忍不住惹了大麻烦,很多年后,都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第三十七章 节度三州(一)

八月的大梁城,阳光普照下,人流如梭,本是一番欢乐和平的景象。

不断从侍卫司禁军军营、殿前司禁军军营鱼贯而出的全幅武装的军士,给大梁城增添了几分紧张气氛,敏感的大梁市民已在揣度:“莫非哪里有起了战事?”

符英看着杨公公带回来的纸条,皱着眉头对小莲子道:“想不到富巩如此贪婪,在大梁城买下了这诺大的房产,这样的大院子,花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家境稍差的高官都买不起。”

小莲子从小就跟着符英,是符英的贴身小棉袄,符英做事并不避她。小莲子气愤地道:“想不到富巩竟是这种背主弃义的小人,派人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打一顿。”

符英抚着肚子,道:“富巩是郎君旧人,经营富家商铺功不可没。水至清则无鱼,他去柳絮小苑等事,我不想管他,但是,挪用如此大的钱财去为自已买院子,就做得太过了。”

“不能这样便宜地放过他。”文·心·阁·手·打·组-整-理

符英温情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道:“陛下为这小家伙取了名字,还把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的府第赐给了他,这些都是小家伙的福气。但是,古人说得好,世事难料,福祸相依,我并不避讳这一点。为了保佑小家伙平安健康,我在菩萨面前许过愿,要做五件善事,为他消灾积德。”符英顿了顿,道:“放过富巩,算是其中一件吧,我再给富巩一个机会,就看他是否知道进退,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吗?”

“全在书房里,早准备好了。”

符英坐在书桌前,想了一会,在纸上写道:“孟殊负责审查富家商铺所有帐册。从今以后,各地分店掌柜人选,须报孟殊同意。侯符氏。”

符英写完后,把纸条递给小莲子,道:“明天交给杨公公。”又问道:“你昨天和杨公公偷偷说话,是不是想让周继才帮你打听杜刚的伤势,杜刚现在伤势如何?”

小莲子忸怩道:“好得差不多了。”

“明天你给杨公公说,让孟殊派人把杜刚叫到大梁来。”

小莲子心里甜蜜蜜的,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才不想见他。”

符英笑着道:“杜刚到大梁是做正事,现在孟殊事情太多,需要一个机敏、可靠的人当帮手。”

富家大院,孟殊接到杨公公带来的纸条后,把富巩、许庆请到了他住的房间。富巩看了纸条内容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孟殊拱手道:“以后请孟郎多多关照。”说完,把身上的一串钥匙取了下来,递给孟殊,道:“富家大院以后就交给孟郎了。”

孟殊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接过钥匙。随后,富巩让使女把孟殊的衣物搬到西院,把自己的衣物从西院搬到孟殊现在所住的房间。孟殊知道前因后果,因此,他没有过分客气,假意推脱一番后,住进了西院。十名亲卫,按照孟殊安排,仍然和其它亲卫住在一起,没有让人看出异常。

孟殊搬到西院后,成为富家大院新的管家。侯大勇、符英很少来富家大院,现在大梁有了新的府第,更不会到富家大院来住,孟殊就成了事实上的主人。搬到西院后,富巩所买的四十名奴仆开始围在了孟殊身边,殷勤地为其服务。

符英处理富巩的手法,温和而简捷,让孟殊大为佩服,孟殊不敢大意,他把需要紧急处理的各项事情整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去办。除了富家商铺生意上的事情之外,孟殊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对孟汉卿府第进行修缮。遵照符英吩咐,孟殊从富家商铺提出了八千两银子,作为修缮费用。

位于城南的孟汉卿的宅院,是一座让不少贵族眼馋的宅子,孟汉卿因“坐监纳厚取耗余”而致罪,其非法所得大笔大笔花在了这个宅院上,宅院刚刚修好不久,孟汉卿便东窗事发,死后财产全部被查抄,家人、奴仆离开了大梁城,回到了唐州老家。永宁公主多次想要这个宅子,柴荣都没有答应。

孟汉卿府第虽说只被锁了一年,孟殊却犹如进入了鬼屋。锈迹斑斑的铁锁上满是蛛丝,刚把钥匙伸到锁口,小小的锁孔里探头探脑地出来一只黄色的蜘蛛,有气无力地看了孟殊一眼,便飞快地向上溜走。院门在“嘎、嘎”声中被打开,成群的老鼠有恃无恐地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孟殊等人跺跺脚,老鼠们才四散奔逃,隐入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身旁一名亲卫道:“听说这个院子主人是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一年前还门庭若市,想不到一年时间,院子就荒成这样。”

孟汉卿府第如此模样,让孟殊不由想起自己家世,父亲过世之时,自己年龄还小,撑不起家业,祖上的产业迅速在孟殊手上败落,孟殊叹道:“孟汉卿一死百了,万事皆休,他的家人定是为数不少,那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流落到何处,真是可怜啊。”

孟殊刚说完,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每年大梁都有官员获罪,这一年来,这种事看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孟校尉好难寻,让我等跑了一个大圈。”

几位军官从屋外走了进来,孟殊定睛一看,却是苏文森、胡继和王青水等几名原黑雕军校尉。中午时分,苏文森、胡继和王青水等人拉着孟殊到摘星楼一聚。

苏文森未等菜上齐,猛地喝了一大杯酒,道:“今日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够见面。孟校尉现在是财大气粗,我们要痛快吃一顿。”

禁军近日来调动频繁,孟殊早就看到眼里,而且大军出征淮南的小道消息在大梁城内四处流传,孟殊也有耳闻。听苏文森如此一说,孟殊便知道这几位都要出征。

“老子吃军粮十多年了,只有在黑雕军里,干得最是痛快。在禁卫军,我们黑雕军这些兄弟都是后娘养的,装备最差,补给最次,他娘的,是骡子是马,在战场上比比就知道了。” 胡继在黑雕军里是熊营校尉,来到禁卫军里,一千黑雕军被编成两个营,苏文森和王青水分任指挥使,胡继只能当副指挥使。负责整顿禁军的赵匡胤倒没有歧视出自黑雕军的两个营,平日里还颇为友善。但是,一年来,和苏文森、王青水、胡继同时担任指挥使或者职级比他们低的人,如石守信、王审琦、杨光义、李继勋、王政忠、刘庆义、刘守忠、刘延让、韩重赟等人,全都升了官,而黑雕军系统出来之人,一个没动,还在原地踏步。

王青水为人最为持重,他见胡继发牢骚,劝道:“喝酒吧,莫谈这些事,小心隔壁有耳。唉,说来真是让人丧气。”

………………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小道消息也有甚高的可信度,大梁城内的传言基本没错,大周朝频繁调兵,正是准备南征淮南。柴荣对王朴的《平边策》大为赞赏,大周朝的对外战略,基本上按照《平边策》里的思路在进行。

西征军全胜蜀军后,柴荣便立刻着手征战淮南,柴荣在使用哪一支部队南征的问题上,很费了些脑筋。王朴曾提议调黑雕军随行,柴荣左思右想后,否决了此提议,最后决定南征淮南全部使用禁军。

高平大战后,柴荣大力整顿了禁军。禁军军士全是从各地边军中挑选出的精悍之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在征西战役中,侍卫司禁军表现得中规中距,和节度使王景的凤翔军相比,没有多大优势,而和战功卓著的黑雕军相比,却相形见拙。侍卫司是柴荣的嫡系部队,有部众八万多人,柴荣对禁军寄予了厚望,侍卫司禁军如此表现,柴荣当然极为不满,于是想借南征淮南之际,在实战中锻炼禁军。

八月中旬,柴荣以宰臣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以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行营副部署,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等十二员亲信大将,带着各自精税人马奔赴淮南战场。同时把庐、寿等州的政务大权全权授予了李穀,以确保南征大军的粮草供应,

八月下旬,柴荣重赏了参加西征作战的将士,凤翔节度使王景加兼侍中,南院使向训兼镇安军节度使,升凤州为节镇,以郑州防御使侯大勇为雄胜军节度使,辖成、阶、凤三州,原秦州判官赵砒为秦州刺史,归凤翔节度使王景节制。

诏命到达凤州后,众人皆是一片欢喜,侯大勇则是又喜又愁又忧,

喜的是从广顺三年以来,年年在升官,现在成为节度使,掌握了一方军、政大权。另外,柴荣在下诏同时,还来了密旨,要求侯大勇牢牢守住三州,不让吐蕃人、党项人和蜀军对大周侧翼的形成威胁,得到当令陛下的重视,当然也值得高兴。

愁的是到了大周后,每一次都是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调到另一个地方。刚把沧州侯府建好,就调到大名府;眼看郑州侯府已经象模象样了,又被任命为雄胜军节度使,来到了凤州。

侯大勇到了郑州后,施行了很多措施,比如难民垦荒、中牟县的淤田工程,真正要有明显效果还需一到两年的时间,“不知谁是继任者,凭白捡了一个落地桃子,这两年的考绩肯定是优。”

忧的是虽说升到节度使高位,但是离权力中枢却越来越远。在侯大勇不太清晰的记忆中,柴荣收回关中故地后,紧接着就发起了征伐南唐的战役。赵弘殷、赵匡胤和赵匡义父子三人都在南征队伍中,赵家父子都立了功劳,南征战役结束后,赵匡胤好像就当了殿前司都指挥使,并兼任节度使。

“难道,赵匡胤夺权真的是历史必然,我无法阻止。”凤州战事激烈的时候,侯大勇没有时间来想这些问题,现在战事结束,面对如此形势,这些问题自然又跳出来,并且盘踞在侯大勇的大脑里,让侯大勇不得安宁。

凤州扼秦陇要冲,素有“秦陇锁钥”之称,与其说是个城市,不如说是军事重镇。城市破烂,较之中原腹地的郑州、大名府,从城市规模、人口、繁华程度等诸方面来说,都差得太远。街上的行人,多穿粗布衣服,男人身上都带着刀子,相貌气质和郑州全然不同,很有几分粗豪和悍勇,间或还有穿着吐蕃、党项等异族服饰的汉子在街上上穿行。

侯大勇当上了雄胜军节度使,原蜀朝凤州节度使王汾的府第,自然就作为侯大勇在凤州的暂居之地。王汾是个会享受的人,虽说凤州城破败不堪,但丝毫不影响王汾把他的府弟建得规模巨大,气派非凡。

雄胜军节度使辖凤、成,阶三州,为增强三州军力,更有效护卫西部边陲,根据柴荣命令,护国节度使、永兴节度使、静难节度使和凤翔节度使各调边军二千人,划归侯大勇指挥。

最先到达的是二千凤翔军。侯大勇知道各节镇不会傻到挑选自己精兵强将给自己,但看到二千人队伍之时,仍然吃了一惊。这二千凤翔步军,从年龄上来说,全都可归于老兵行列,无数花白胡子在队伍前出现;从武器上来看,只有少量军士有弓箭,更别提手弩、床弩,军士有的跨着腰刀,有的手持长枪,还有的拿着大棍子,更有甚者,一名军士竟然手持农家所用的四齿钉耙。侯大勇看了哭笑不得,本想问那名军士看过《西游记》没有,但看到军士花白的胡子,一脸忠厚的相貌,也就没有说出口。

十几天后,另外六千步军也到了凤州,情况和凤翔军相差不多。看到这八千军士,侯大勇暗暗叫苦,“天啊,就让我用这八千老兵,对付吐蕃人、党项人和蜀军。”

侯大勇当上节度使之后,石虎被任命为阶州刺史,镇守郑州的山宗元被任命为成州刺史,钱向南被任命为成州刺史,郭烔被任命为都指挥使,何五郎被任命为副都指挥使,统领黑雕军三千人马,王江、陈仁义则分别被任命为步军都指挥使,各领二千五百人的步军。

黑雕军也进行了重新编队,三千人分为六营,五百人为一营,仍沿用以前黑雕军虎、豹、狼、营、熊的编制,侯大勇从黑雕军军士中提拔一批年轻军士担任各级指挥官,王敬业被任命为虎营校尉,陈猛被任命为狮营校尉,朱伟被任命为豹营校尉,刘世绪被任狼营校尉,铁川源被任命为熊营校尉,神箭手刘黑狗在守卫张家关时作战勇敢,立了功,当了队正,手下也有五十个军士了,这让他神气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