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侯卫东及其朋友们走到第八个年头,时间过得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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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见面有些事得敞开来谈,以后大家心里有数,免得互相猜忌,不利于以后的团结。”侯卫东指着山下的矿区,道:“我们到山下去找个农家乐,喝茶、聊天。”

矿区与南部主城的风景明显不同,矿区全是低矮的灰黑色的房屋,几缕黑色的烟雾从矿区升起,来到空中又被风吹散。整个矿区基调是阴沉、杂乱、灰暗的,正如当前不景气的市属国有企业。南部主城有几幅高楼,能看见绿色小山头,还能斩到从不知哪个角度传出来的隐约音乐声。

侯卫东道:“晚上站在矿山和南部主城的分界线附近来看,感受更深。南部主城灯火明亮,矿区则是灯光最昏暗的地块,两个地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用辩证法的眼光来看,差距就意味着改造的动力很强,也最容易得到市民拥护,见效也最快。”

沈东峰听得明白,侯卫东正在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所谋的是整个矿区。他这时来投奔侯卫东,恰逢其时。自己需要有一个好的前程,一个发挥能力的舞台,而侯卫东需要骨干力量,说得更直白,他需要党羽两个字的后面一个——羽。

“云峰,矿区就如一张白纸,可以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你如果想到茂云来,肯定会打两场硬仗,第一是抓河道治理。第二是矿区开发,这两件事情很难,你怕不怕。”

谷云峰毫不犹豫地道:“以前您说过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我喜欢这句话。”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那我们下山。”

沿着一条曲折小道下了山。步入矿区。迎接三人的是一条凶悍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俗称的土狗。土狗发出嘘声,显摆着利齿。作势要往上扑。晏春平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养了好几条土狗,没有被吓住,弯腰就去捡石头。作势要投向土狗。土狗势不对。赶紧撤退,躲到远处狂吠。

沿着河道朝矿区走,河水浑浊,散发着臭味。

侯卫东道:“东峰是专家,这河水有没有办法弄?”

自从侯卫东离开农机水电局以后,沈东峰便很少与侯卫东接触,不免有些拘束,稳重地道:“没有作调查。不好说。”

侯卫东笑道:“这是闲聊,你不要搞得像在开市政府办公会。你就凭感觉。这水能否整治。”

沈东峰仔细看了河道:“凭肉眼观察,主要污染还是来自城区的生活污水,工业污染不太严重,应该能整治,或者说是整治不会伤筋动骨。”

侯卫东道:“祝书记早就想整治河道,曾经搞过一些调查。我们要在祝书记的基础上做这个事情,回头我让春平把前期的成果拿过来,你先看看。”

晏春平比两位领导走得快一些,到农家乐要了座位。这个农家乐也是灰色基调为主,主人家从气质到相貌都一眼能看出曾经是国家的主人——工人。他见到有客人,赶紧收拾了桌椅,泡上茶水。

晏春平去点菜,侯卫东开始与沈东峰正式谈话。

“你以后可能要到矿区管建设,建设涉及到城建、国土、规划和招投标、公共交易平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但是同时也是一个让人倍受考验的职位。如果实施顺利,矿区建设量将很大大,会有各种各样的关系找过来。”

凡是新区都有大量的征地、建设任务,主管者往往被认为实权在握。沈东峰没有料到侯卫东计划将如此重要的工作交给自己,道:“看到这条河水和灰朴朴的天空,我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侯卫东道:“按照我的想法,矿区以这条河为轴,以几个废弃的老矿为中心,建设一座新城,整个面积有十来平方公里,建设和开发力度很大,必将成为各方资金觊觎之地。不管你将来分管那一块,必将会受到很多诱惑,金钱、美女和权力都将闻臭而来,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和坏事。今天在这里,我就是要在事前将话说清楚。如果把握不住自己,接手这个岗位并不是好事。”

沈东峰脸色严肃起来,沉思良久,郑重地道:“人这一辈子总得接受点挑战,否则一事无成。”

侯卫东道:“从黄子堤事件我得出结论,金钱和美女这两样东西最容易毁掉领导干部,你以后会面临一个诡异局面,分配着成千上亿的资金,制造出无数个百分富翁,却只拿两三千多块钱的工资,这是对人性巨大考验。刘传达老市长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廉洁了三十年,一朝不慎,满盘皆输,所有人都为他惋惜,可是输了就输了,永远无法翻盘。”

沈东峰知道侯卫东在给自己任前谈话,而且是比较交心的谈法,所以专心致志地听着,心里回想着在侯卫东在农机水电局工作时的点点滴滴,综合分析侯卫东的真实心态。

等到侯卫东基本讲完,沈东峰道:“有一句说,不知当问不当问。”

侯卫东道:“这句话是老套路了,实际就表达你最想问的问题。今天我们是交心谈心,别弄虚的,有什么想法就谈透。”

沈东峰道:“矿区开发以后,将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如果重要领导找过来或者是推脱不了的关系找过来,我应该怎么办?”

侯卫东道:“我当初为了斩断黄子堤等人伸进南部新区的手,建立了南部新区交易平台,效果很好。黄子堤介绍易中岭到南部新区做工程,被我用交易平台这个制度抵制了。黄子堤对此大为不满,否定了好几项南部新区的重点工程,南部新区损失不小,发展都受到延误。岭西是人情社会,茂云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严格按照交易平台程序操作的同时也得有灵活性,否则以后路子会越走越窄。”如果在以前,他多半要交待不留后门,官场待得久了,心态发生了变化,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留一条窄窄的后门,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工作来说都有好处。

谈话到这个程度,沈东峰不需要再多说,从今天起,他的命运就和侯卫东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联系在一起意味着走上官场的快车道,同时意味着有可能共同经历险恶。

此时,在沙州成津县,对于李太忠来说,今天是一个重要日子,儿子李东方曾经执掌的最大铅锌矿将更名为东方铅锌矿,将儿子的事业发扬光大是对儿子最好的记念。

鞭炮声骤然响起。

头发花白的李太忠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新招牌挂在柱子上,新招牌有六个大字——东方铅锌矿。挂好牌子,李太忠转过身对工人们道:“你们都散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围在这里了。今天加肉菜,工资多发二十块。”

换个招牌居然能加肉菜和工资,这让工人们喜出望外。不管老板是谁,只要按时足额发工资就是好老板。工人们散去后,李太忠习惯性地背着手,抬头凝视着新招牌。“东方”两个字渐渐生动起来,变成了儿子英俊的脸。他转身走上矿山对面的山坡,坡顶有一座新坟,坟上写着爱子李东方之墓。

李太忠喃喃低语:“让你老老实实做生意,你非要搞歪门邪道,挣了数千万家产无福享受,让我这个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墓碑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相貌英俊,活力四射,但是只有薄薄一片,无法体会到白发人的悲痛。

李太忠弯腰抚摸着儿子的照片,慈爱地道:“如果真有来世,你一定要当一个好人,平凡一点,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他抬头望着茂云方向,道:“我发誓,一定要让侯卫东血债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