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决定脑袋,这是流行于岭西官场的着名谚语,既然流行,就有道理。

侯卫东如今是成津县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所处位置所承担的任务自然与曾宪刚不同,曾宪刚是从单纯的友谊出发,想放秦敢出来,而侯卫东心里想的事情就要复杂得多。

“宪刚,秦敢和曾宪勇在顺发磷矿投了多少钱?”

“我给了他们两百万,秦敢从上青林石场哪里拿了几十万,还贷了款,到了现在,总投入在四百来万。”

侯卫东又在心里考虑了邓家春的意见,道:“也就是说,秦敢和曾宪勇肯定不会轻易离开成津。”曾宪刚点点头,道:“不包括我给的二百万,这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刚才邓家春想让秦敢当内线,侯卫东还心存着疑虑,此时他就下了决心,“既然秦敢和曾宪勇深陷其中,也就是可以做内线。”

曾宪刚出了县委大院,就直奔飞石镇顺发磷矿,他和曾宪勇曾经一起做了不少大事,两人关系极为密切,听说了这事,自然急急忙忙地前往顺发磷矿。

“你的枪在什么地方?”

“昨天我带出去,后来接到厂里的电话,就藏在上青林,没有带回来。”曾宪勇道:“刚哥,磷矿确实赚钱,搞到一个富矿,几年就是千万富翁,正因为容易赚钱,就特别乱,每个矿都有护矿队,没有枪,镇不住人。”

曾宪刚道:“疯子在成津当县委书记,你还怕什么,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他。”

曾宪勇点了点头,道:“你和侯卫东关系好,但是他和我没有什么交情,我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卖帐,所以这一个多月来,我还没有去找过他。”

“你得让秦敢去找疯子,疯子与秦敢感情不深,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秦大江,这一点没有问题。疯子现在当了大官,同以前相同肯定会有些变化,但是他人品好,绝对靠得住,小事别去找他,大事我们还得依靠疯子。”

曾宪刚又道:“你们可以暗地里放点消息出去,只要其他人知道顺发磷矿和侯卫东的关系,谁还敢动你们。”在车上,曾宪刚曾经给侯卫东提起过“秦敢和曾宪勇悄悄地借用了你的名义”,其实这事是曾宪刚临机一动编出来的,此时他才向曾宪勇密授了此事。

下午,秦敢这才回到了顺发磷矿,此时他已经同意了与邓家春合作,充当其内线。

同意此事,秦敢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自己将全部家当投入到了顺发磷矿,顺发磷矿是富矿,摆明着要赚钱,以后麻烦事情肯定不少,与邓家春合作可以得到重点保护,二来他可以借着邓家春的手,搞一搞其他磷矿,如果有机会再弄两个磷矿,就大发了,一辈子也就吃喝不愁。

曾宪刚、曾宪勇和秦敢聚在一起,曾宪勇和秦敢喝了一瓶酒,曾宪刚还是滴酒不沾,喝完酒,三人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曾宪刚道:“我给你们说,以后磷矿安全还得加强,上二楼要加一道铁门,晚上睡觉把铁门关上,不准任何人进来。”

看着秦敢和曾宪勇的笑意,曾宪刚取下眼镜,道:“我这是血的教训,你们莫小看这些小事。”见曾宪刚一本正经,两人这才严肃起来。曾宪刚又道:“岭西现在流行监控系统,你们去买一套回来,有什么人靠进就一目了然。”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响。

永发磷矿,方、李两家来了不少人,在矿里放起了鞭炮,方铁的妻儿披麻带孝,在院中哭成了一团,磷矿的工人也聚在了院中。

在厂办公室里,方杰、李东方以及方杰的父亲方厚德正在商议着对策。

方厚德的人生分为两段,前五十年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社员,五十岁以后,他就从田土里拨脚上坎,游走在遍地开花的乡镇企业中,砖厂、煤矿、洗选厂,他都干过,当儿子方铁开起了永发磷矿,他这才正式当起了吃喝不愁的老太爷。

由于有了钱,他就在成津买了房子,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到歌厅、洗发廊找小妹,年轻时家里穷,找了一位身胚蛮大声如洪钟的黄面婆,当时还觉得可以,在县城里去城里的女人睡过以后,就如一年没有沾过油星子的饥人突然尝到一块肥美的红烧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无以言表。

从此就迷上了这项运动,后来还远征到了沙州,到了沙州以后,他买了房子,找了一个十九岁的年轻妹子,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而这一切,源于顺发磷矿带来的利益,当得知儿子摔死,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回到了飞石镇。

“买把枪也不是死罪,在成津买枪的人多了去了,公安凭什么把人朝死里整。”方杰气势汹汹地道。

李东方纠正道:“谁说买了枪,拿出证据来。”

方杰道:“铁哥确实有枪,当时就查了出来。”

李东方道:“谁来证明有枪,光凭公安在说是不算数的,必须有相关文书及签字,如果没有这些,完全有可能是栽赃陷害。”他如此说心里是有底气的,长安面包车出了车祸以后,当时搜查的所带文书都不翼而飞,这就是反咬成津公安局一口的依据。

“方铁死得冤枉,方叔叔,不能轻易火化了,我们得讨为方哥讨个说法。”

方厚德一直哭丧着脸,耷拉着眼皮,已经失了分寸。

李东方见方厚德没用,站在窗子看了看外面,熊腰虎背的方铁妈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着厂里员工们哭诉着,方铁妈在厂里管伙食,她是有名的刀子嘴,心虽然不是豆腐,可也不是毒药,在工人中人缘不错。

方铁妈被叫到办公室里,听到李东方这么一说,抹了一把鼻涕,道:“把娃儿抬到县政府去,不解决就不烧。”

李东方哼了一声,道:“找县里有什么用,这事没有县里同意,公安局也不敢随便抓人,婶子,直接把铁哥抬到市委去,在准备一些横幅,把事情闹大,如果市里不解决,就抬到省里去。”

方铁妈见自家男人半天不放个屁,骂道:“瞧你那个样,平时抬起鸡巴乱日,遇到点事就焉了,真不是男人。”方厚德涨红着脸,跳起来,道:“给大哥他们说,抬娃儿到市里去。”

李东方又道:“铁哥在殡仪馆,有可能公安局不准抬走。”方铁妈红着眼睛道:“谁敢拦着,老娘就给他拼了。”

方厚德、方铁妈以及方家亲朋好友开着磷矿厂的两辆卡车就朝县城开去。

县委,侯卫东从早上进入了大楼,就没有停过,除了与邓家春、曾宪通、朱介林、王辉、段英等人见面,还抽空子与闹情绪的政协主席经历聊了半个小时,中午在沙州宾馆与王辉等人共进午餐,吃过午餐已快两点了,他没有再回县委招待所休息,直接就回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休息了十来分钟,副县长朱兵带着交通局长景渚涯来到了办公室,景渚涯是茂云市南铺区副区长景伟的堂弟,景伟与侯卫东在省党校研究生班是一个小组,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景渚涯汇报道:“侯书记,新方案改道的地方太多了,需要征用的土地量很大,征用土地没有几个月拿不上来,是否考虑适当修改方案。”

成沙公路即将进入实施阶段,遇到的问题相当多,除了资金问题,土地问题就是当前最突出的问题,交通局长景渚涯作为公路的具体实施者,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修公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相信沿途老百姓一定会支持,关键是工作要做深做细,各镇主要领导要深入一线,走村入户进行宣传。”

侯卫东态度坚决地又道:“成沙公路方案经过了县委常委会审议,已成了定论,不能随意进行修改,否则县委常委会的决定就是一纸空文,我们一定要维持县委常委会的严肃性。”

景渚涯就有些愁容。

侯卫东当过益杨新管会一把手,知道大规模征用土地的难度,就对朱兵道:“朱县长,最近召集双河、河西、桔树三个镇的党政一把手工作会,专题研究征用土地一事,你们回去做些准备,在会上我们再制定硬性任务。”

布置了此事,侯卫东又追问了一句,“景局长,沿途三个镇到底涉及多少个村,这一段时间,你去接触过几个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

景渚涯作为县交通局长,按惯例,他一般只走到镇一级,而且只跟镇里主要领导见面,侯卫东问得如此细,让他始料不及,汗水一下就冒了出来。

侯卫东见他结巴,没有继续追究此事,语重心长地道:“景局长,如果朱县长时间来不及,你都要到各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中间去走一走,了解第一手资料,做好沟通解释工作,如果我们浮在半空中,很难做好工作,如果扎根于基层,我相信一定能顺利推进工作。”

朱兵不禁感叹:“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前,侯卫东还是初出茅庐的学生,求着交通局买碎石,转眼间,堂堂的交通局长在他面前就如小学生一般。”

下了楼,景渚涯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对朱兵道:“朱县长,我先回局里开上会,然后就到桔树镇去,先找老高谈一谈。”

开完会,景渚涯就朝桔树镇走,桔树镇的公路是出名的烂,进入桔树镇不久,前面就有重车陷在大坑里,动弹不得。

景渚涯等了一会,觉得车里闷,下了车,朝出事地点走去,经过一辆大卡车时,见车上有都披麻带孝,还有哭骂声,无意中听到几句话,吓了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