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场郁闷之极的常委会,刘兵悻悻然地出了会场,回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董莉的电话:“刘市长,祝贺,听说市政府大楼搬迁一事在常委会上通过了。”

“董总,你的消息真是灵通。”刘兵抬手看了看手表,此时距离常委会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外的常委与董莉关系良好。

电话里,董莉“呵、呵”笑了几声:“做生意吗,消息不灵通怎么赚钱,刘市长,云岭公司做事很地道,这几年承建了不少工程,全部都是优质工程,这一点请你放心。”

刘兵笑道:“今天只是定下了要启动四大班子办公楼的搬迁工程,还准备上报岭西省和国务院,今年能否动工都是一个未知数。”

聊了几句,董莉轻描淡写地道:“这几天听到一个小道消息,省里有意让周昌全年龄到点后出任省人大副主任。”

刘兵是第三次听到这种传言,早就信了七分,明年省市都将换届,这也就意味着,能否当上沙州市委书记,今年是最为关键的一年。

他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将秘书长蒙厚石叫到了办公室。

“你打个电话,嗯。”刘兵停顿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让蒙厚石去约省委江副秘书长,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让浙江的设计方赶紧更改思路。”

等到蒙厚石离开了办公室,刘兵亲自给江副秘书长打了电话,约定明天在岭西见面。刘兵与江副秘书长原来并不熟悉,通过蒙厚石在牵线搭桥,他们已经见过两人,也算得上熟人了,因此,刘兵还是决定将蒙厚石这个牵线人扔掉。

江副秘书长倒很是客气,翻看了省委副书记朱建国的日程安排,便约定在明天中午见面。

约了江副秘书长,刘兵心中稍安,站在窗边,用小剪刀为窗台上的桂花盆景修了修枝条,这个盆景跟了他许多年,他还特意打招呼让工作人员别动这个盆景。

春天到了,窗台上的这盆桂花长了许多嫩叶子出来,煞是喜人,只是新枝太多,看上去有些凌乱,刘兵早就想修剪刀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今天开了一场颇为郁闷的常委会,他心情不佳,就将手里的事情放下,站在窗台上修剪起这盆枝繁叶茂的桂花。

正在专心修剪,秘书小秦拿了一封信走了过来,道:“刘市长,这里有一封信,请你阅示。”

一般情况下,小秦都不会特意挑出一封信,刘兵就问道:“什么信?”小秦简洁地道:“检举信,关于财政局长孔正义贪污受赌问题的检举信。”

矮胖的财政局长孔正义是周昌全的嫡系,刘兵早就想将其换掉,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此时听说有孔正义的检举信,他将手中剪刀放下,回到了办公桌。

这封信很详实,反映了孔正义多方面的问题,一是虚列支出“顶”,九六年十二月,孔正义让出纳为其办了一张信用卡。存入六万元,后来用五万元发票来冲帐,剩余一万款项不知所终;九七年五月,到欧州考察,借走现金三万,后来报销了六万块,二是财政局负责政府定点采购,孔正义先后接收了汽修厂老板现金七万元,三是其新房装修是由财政局报帐,另外还有春节收受拜年钱等等。

刘兵已经基本相信检举信的真实信。

能够将检举信写得如此详细,有好几处,时间、地点、人物、金额都一清二楚,绝对是内部人所为,而且,此人在财政局职务不低,极有可能是副局长所为。

刘兵细细地将这封信再读了一遍,虽然这封信检举的内容很平常,可以说是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在从法律上来说,超过五千元就可以获刑,也就是说,只要检举信上所列内容查实一条,孔正义就完了。

他将此信放进抽屉,又拿起剪刀,细细地修枝,但是心思却一直留在那封信上:

“这封信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如何让这封信发挥最大的作用?”

“何时上这封信发挥作用?”

修剪了一会,刘兵对秘书小秦道:“你注意打听一下,其他部门收到这封信没有?”

他所说的其他部门,主要是指市委和市纪委,小秦跟着刘兵两年多时间,为人颇为机灵,人缘亦好,经常能为刘兵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还有一点,尽管周昌全和刘兵关系很紧绷,小秦与市委办的不少同志关系还不错。

侯卫东与小秦从来没有深交,不过表面上关系还行,遇到一起的时候也谈谈天气和一些无关沙州的问题。

开完常委会,侯卫东端着周昌全的水杯回到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道:“现在的情景与当年在益杨何其相似,祝焱作为县委书记,将马有财压得死死的,周昌全作为市委书记,同样将刘兵的手脚绑得很紧,看来刘兵只能俯身称臣,因为所有的重大决策都必须经过市委常委会通过,刘兵在常委会上根本无法与周昌全相抗。”

想到这里,他心里还是有些隐忧,“如果小道消息是真的,明年周昌全就要到省人大,到时我怎么办,如果由刘兵来当市委书记,我即使到下面去当了县长,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好不容易磨到了下午四点,侯卫东给小佳打了电话,道:“我要跟着周书记到岭西吃晚饭,明天要到省党校上课,晚上就不回来了,我已经给妈打了电话,她晚上过来陪你。”

小佳道:“你已经给妈打了电话?真的没有必要,我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侯卫东打断道:“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还是让妈过来,乖,听话。”

安置了小佳,侯卫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抽屉里的另一部手机放在怀里,四点半,就跟着周昌全前往岭西。

今天晚上是宴请不同寻常的客人,省委书记蒙豪放的夫人吴英,吴英长得很文静,小小巧巧的,脱掉了黑色外套,里面却是一件大红的毛衣,她皮肤很好,配上这大红的毛衣,整个人就生动起来。

侯卫东想起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吴英是水利厅的党组成员、副厅长,由于蒙豪放的地位,她在岭西水利厅地位很特殊,只是她懂得低调,在省里就好评不断。

在岭西,大家都官宦家人要求并不高,低调恰好是最有效的广告措施。

此时的侯卫东先后跟在了祝焱和周昌全身边,省级领导经常能够见到,眼界也为之一开,因此,当他与吴英副厅长握手之时,态度热情礼貌却是不卑不亢。

周昌全与吴英很熟的样子,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话题很快就扯到了七十年代。

侯卫东渐渐听出些味道:“周昌全居然与吴英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两家关系应该很好。”

他在心里暗道:“难怪周昌全底气足,有省委书记夫人撑腰,在岭西还当真没有什么好怕的。”又想到“周昌全诚府真是深不可测,跟着他这么久,居然从来没有泄漏自已的关系。”

吴英与周昌全聊了几句,又拿出电话:“刘大哥,我和昌全在金星宾馆,没有其他人,你过来吧。”

侯卫东听了这话,心中没来由地想道:“秘书难道真的就是领导的私人财产,居然不算一个人。”不过,他马上又将自己心中的小小不舒服赶走,“这也说明,吴英也没有把我当成外人。”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就心平气和了,享受着美味,听着领导们讲讲家长里短,也很不错。

当周昌全用目光向他示意之时,侯卫东很默契地站起来,对吴英道:“吴厅长,我去接刘主席。”

等到侯卫东出门的以后,吴英轻声道:“你这秘书很机灵,你不用吩咐,他就知道做什么。”周昌全道:“小侯不是机灵,他是人才,以前在县里当过开县委办主任、开发区主任、科委主任,现在是沙州市委办副主任,是沙州未来的栋梁之才。”

吴英道:“周哥,看来你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周昌全道:“在跟着我磨几年,让他到县里当一把手。”

吴英笑了笑,道:“我跟老蒙说了,周哥在岭西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走过后门,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成全,他原来想让你到省人大去当副主任,副省级干部,这次恐怕就要重新考虑了。”

周昌全也没有在口头上表示感谢,给吴英倒了一杯红酒,道:“你还是喝一小杯,红酒应该没有问题。”又道:“我一辈子都工作在第一线,现在就到人大,总觉得还早了点,我的目标是在一届任期内,将沙州打造成岭西第二大城市。”

侯卫东刚到大厅,正在往外张望,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