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侯沧海抽空给梁毅然打电话询问“调查老谭”之事有没有进展。

此刻,任强独自坐在电脑前查看这两天的视频。看视频是细致枯燥的工作,齐二妹将此事丢给了任强,又来到丁老熊老巢前溜达。

任强独自守在电脑前,听着音乐,慢慢翻看视频。电脑里播放的音乐很多都是姐姐喜欢的,姐姐逝去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换歌。

齐二妹跟着师傅学到不少跟踪和偷拍技巧,其安装的视频恰好对准冠雄公司大门,有人进出,完完全全逃不出镜头。

突然间,任强猛然坐直了身体。

视频里出现了一辆车,小车开到冠雄公司门口,车上走下一人,正是老谭。老谭应该很熟悉公司,上了车,朝着保安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蝴蝶效应

等到老谭进入冠雄公司以后,任强开始快进视频。

四个小时后,视频里再次出现老谭身影。他脸上没有表情,走出门楼,上小车,离开。

任强现在开始佩服姐夫,居然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脑洞大开,凭着“互联网”三个字将冠雄公司和丁老熊联系在一起。事实上,两者确实有密切联系。

侯沧海得到消息以后,离开天上的街灯建设现场,来到梁毅然办公室,与齐二妹围坐在一起。任强将老谭出现的那一段视频调了出来,投射到墙上,方便大家观看。

侯沧海问:“老谭在里面的时间不短。”

任强道:“准确时间是四小时十五分钟。”

侯沧海又问:“梁子,冠雄公司是什么情况?”

梁毅然将一张薄薄的纸拿了出来,道:“调查人员在一个小时前将公司资料送了过来。公司注册登记只有一年多时间,法人代表马海军。马海军这人挺有意思,侵犯过侯天明妻子,未遂,缓刑出来。最初他不是公司法人代表,最近法人代表才更换为马海军。如今确实是马海军在主持公司日常工作。”

侯沧海注意到“老谭”是因为侯天明父子提拱的视频和麻贵提供的视频中均有此人,此刻冠雄公司莫名其妙又将侯天明牵扯进来,事世之奇,莫过于此。

在任强和齐二妹追查“老谭”和冠雄公司关系之时,小团姐、律师赵波和财务总监宁礼群开始对三十七户参加非法集资的面条厂职工进行说服教育工作。

小团姐将三十七户人家召集起来,由律师赵波讲解集资诈骗罪的基本构件:集资诈骗罪行为人以非法集资的方式向不特定公众实施欺骗行为,欺骗行为就包括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等行为——→非法集资方式行为多样,包括媒体、推介会、传单、手机短信等方式——→不特定公众产生错误认识、交付财物——→集资诈骗罪行为人部分交付财物,最常见的是高额利息——→不特定公众基于集资诈骗罪行为人的欺骗行为而互相传递信息强化错误认识交付财物——→大部分被害人蒙受损失。

然后请三十七户参加人分析冠雄公司的所有行为,一一进行对照。

三十七户人最初对于赵律师的讲解不以为然,可是听到后来,他们脸色越来越黑,不断有人反驳,情绪也越来越急燥。

赵波口才极佳,也不与大家争论,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讲下去。

随后是财务总监进行分析。宁礼群根据职工特点,有针对性地从马克思名言入手,“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他向职工们详细讲解冠雄公司给出月息2% 至10% 的高额利息意味着什么,以及江州企业平均的利润率。最后得出结论:冠雄公司得赚取多高的利润才能给出如此高的利息,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有十一户在公司组织的专业人员劝说下,翻然悔悟,意识到进入了骗局。赵波和宁礼群又将十一户留了下来,彻底了解冠雄公司的操作细节。

仍然有二十六户如吃了迷魂汤一样,宁愿不要工作,也要将集资进行到底。究其原因,是这二十六家人将所有积蓄全部投入到非法集资中去,若对方真是非法集资,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太愚蠢,不仅收不到高额利息,家里本钱也将吃进去。他们抱着一丝残存幻想,顽固地等待命运垂青于自己,或者希望冠雄公司继续“骗”下去,只要自己不当最后一棒就行了。

通过明和暗两条线,侯沧海已经能够勾勒出冠雄公司非法集资的全图。

冠雄公司非法集团分为两段:

第一段,从2003年1月开始, 一个叫吴诚的人注册成立山南冠雄资管理有限公司,到了2005年9月,马海军成为冠雄公司法人代表。冠雄公司在吴诚时期,以投南州市花市区原糖果厂地块房地产开发需要资勿为由, 以月利率1.9%——2% 的高息为诱饵, 以其个人名义借款、吴诚公司担保的方式进行非法集资,数额不详。

第二段,2005年9月至今,冠雄公司法人代表为马海军,虚构投资澳洲矿山、岭东煤矿、开发房地产等名义, 以月息2% 至10% 的高额利息非法集资,集资所得部分用干偿付先前集资的利息。参加集资的人如滚雪球一般急剧扩大。面条厂职工就是在第二阶段参加投资。

非法集资有一定的隐蔽性,小团姐之所以能够迅速发现,得益于两条,一是她擅长做工人思想工作,与工人们打成一片,及时得到了许多有用信息;二是面厂条地理位置特殊,处于封闭的半山坡上,大家集中居住,少数职工参加非法集资的消息很容易被其他人知道。

对于侯沧海来说,当前最重要问题是下一步如何操作,需要达到什么目的。

暗组目前掌握了冠雄公司非法集资的事实,也知道冠雄公司与老谭联系密切,凭着掌握的资料向政府机关举报,完全可以将冠雄公司一网打尽。但是,依据在王沟煤矿和王朝夜总会得到了直接和间接经验,一大恶人体系普遍会采用“断尾”之技进行自保,打掉了尾巴,主体部分极大可能会安然无恙。

冠雄公司如今搞的非法集资,如果真是由丁老熊或者老谭控制,那么主要资金肯定不会由冠雄公司掌握。贸然打掉冠雄公司,幕后指挥者反而安全了,被骗资金也就难以追回。

侯沧海提出这个问题后,梁毅然、齐二妹和任强都陷入思考之中。

齐二妹感叹道:“我现在很羡慕超人了,他有超能力,想做啥就做啥。我们受限制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手脚被捆得死死的。如果能放开手脚,把老谭弄过来,一顿暴揍,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这是侯沧海定下的规矩,不容许违反。

这个规矩在早期并没有被强调。早期只有侯沧海和梁毅然两人,凡事侯沧海都要参加,能够确保不违法行事。如今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将有四支队伍,一支是即将并购来的汪海公司,一支是摆在明面上的保安队伍,一支是跟随集团核心的保卫队伍,一支是只有少数人的暗组;四支队伍人数不少,规矩和纪律就要放在第一位,否则麻烦事情不断。

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如今成为标语,所有资料中都印有这一条。

梁毅然摸着络腮胡子,道:“齐二妹,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是一条铁律,我们都不能碰。”

齐二妹道:“那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瞪眼。”

侯沧海道:“我们都是公民,公民就有见义勇为的权利和义务,大家一定要充分理解见义勇的实践意义,活学活用,成为我们行动的理论基础。见义勇为有三个特点,一是以保护国家、集体的利益和他人的人身、财产安全为目的,二是具有不顾个人安危的情节;三是实施了同违法犯罪行为做斗争或者抢险、救灾、救人的行为。我们行动时如果被小心被曝光,那就一定要被归入见义勇为。如果我们没有被曝光,那就默默地做雷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再强调一点,我们的手法是射暗箭,所以不顾个人安危之事能不发生最好不要发生。”

四人经过讨论,判断当面条厂部分参加集资职工前去讨要本金时,有可能会引起挤兑现象,也有可能会被悄悄处理,不会引起挤兑。

不管形式如何发展,齐二妹和任强的新任务就是盯紧“老谭”,全天候记录“老谭”的行动轨迹,从行动轨迹中分析其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事实往往不能由人力来控制。

1963年,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著名的“蝴蝶效应”概念。用最通俗和最常见的语句可以这样解释,在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一只蝴蝶漫不经心地拍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场灾难性风暴。其原因在于:蝴蝶翅膀运动导致其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引起微弱气流的产生,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它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

科学家把这种现象戏称作“蝴蝶效应”,意思即一件表面上看来毫无关系、非常微小的事情,可能带来巨大的改变。

侯沧海、梁毅然等人在面条厂内部针对三十七户职工的科学教育成为蝴蝶扇动的翅膀。最张有十六户参加集资的人家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终于承认自己被骗了。承认被骗以后,下一步行动自然是找冠雄公司的麻烦。十六户人家都各自有特殊关系户,否则也不会被卷入非法集资。每个特殊关系户又有其特殊关系户,一百十,十传百,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有了波浪,波浪出现,短时间就变成了滔天大浪。

所有存在侥幸之心的人都痛苦地发了狂,加入要求还钱的队伍中。

围攻冠雄公司的人群迅速增加,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公司堵住,公司负责人马海军失去踪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人群涌进公司,将所有柜子全部翻遍,不仅没有现金,所有凭证和财册都不翼而飞。这是一个不详信号,马海军极有可能卷款外逃。

愤怒又恐惧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公司闹了一会儿,不知谁提出到市政府的建议,所有人如溺水之人抓到稻草,在市政府门前愤怒地喊起口号,要求政府讨回血汗钱。

信访办同志找了几个领头人到办公室了解情况。当领头人谈完事情经过时,信访办的同志道:“我马上向分管副市长报告,然后请公安的相关同志过来。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是听你们讲起,这就是一起集资诈骗案。”

领头人听到信访办同志这样,立刻不答应,愤怒地道:“这事是政府的责任,冠雄公司是在工商注册的合法企业,如果工商不给他注册,我们就不会上当。这是我们好几百人的血汗钱,如果还不起,跳楼的人很多,政府必须把钱还给我们。”

信访办的同志遇到太多“强盗逻辑”,听到这番话只觉得牙痛,却不觉惊讶。他们按程序上报领导,又耐心地给受骗群众做思想工作。

群众围攻市政府时,侯沧海正在市政府开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有市政府规划局、建委等领导同志,在会上,海强代市长提出了由侯沧海承接改造黑河危旧房工程,打造黑河交通枢纽的地标性酒店,然后听取规划、建委等同志的具体意见。

侯沧海坐在小会议室里有昨日再现的恍惚感,时间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高州锁厂危房改造的模式又在黑河上演,只不过上一次操作人是黄德勇和张跃武,这一次操刀手是海强和侯沧海。在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时,海强作为南城区委书记经历了危房改造全过程,对其中操作手法非常了解。他作为江州代市长推动的第一个工程,希望能用自己熟悉和了解操作方法进行,这样能最大可能性确保成功。

黑河危旧房改造总计有185亩,规划用地范围超过11万平米。江阳区在完成了对危旧房区域进行平场之后,将净地交给沧海集团。沧海集团投资建设一幢五星级酒店,其余土地进行商业开发,并安置危旧房回迁居民。

江州市计划对于侯沧海来说有着巨大诱惑,凭着前一次操作高州锁厂危房改造的经验,黑河危旧房改造工程若是操作成功,将给集团带来巨额利润。至于风险,经过集团高管们反复讨论,风险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海强代市长正在讲话时,周科长急匆匆地走进会场,将一张纸条放在其身前,又凑在其耳边讲了几句。海强看完纸条,沉默一秒,抬起头,道:“今天基本交待清楚任务,大家回去研究。有什么问题在下一次会议提出,散会。”

侯沧海和陈杰走到市政府大门口,驻足观看。

门口人群打出了“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横幅用的是红色,极为醒目。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波未平

侯沧海作为曾经的黑河镇党政办主任,经历过无数次群体性事件。他站在市政府大楼看到熟悉的一幕,停下脚步,旁观,顺便回味自己的青春岁月。

派出所警察出现在市政府大楼,防暴大队也得到在原地备勤的通知,信访办工作人员和相关部门领导站在人群前面,苦口婆心地劝解。

事关每家人切身利益,光靠劝说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参加集资的人逐渐统一了口径:冠雄公司在工商登记注册,也就是说政府发了营业执照,是合法企业,大家就是冲着这一点才参加集资,如今出了事,政府监管不力,必须兜底。

有信访办接待的同志道:“你和冠雄公司签借款合同,是市场行为,与政府没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来围政府?冠雄公司诈骗,公安肯定会抓人,这得依法解决。”

“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人民政府为人民,我们是不是人民?人民的钱被骗了,政府就要管。”

“工商是不是政府部门?是政府部门就代表政府,工商发了执照,我们才会上当受骗。工商不发执照,我们就不会上当受骗。”

“工商发执照,只能证明他办执照时是合法的,至于以后是否违法,和办执照没有关系。就好比每个人都有户口,若是有人杀了人,难道要怪办户口的。”

“你这个同志还是干部,怎么一点都不讲道理。”

参加集资者群情激愤,现场乱哄哄一片。

陈杰曾经当过警察,参加过无数次类似情况的执勤,小声对侯沧海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笔钱要不回来了,这个时候非法集资领头人马海军正在偷着数钞票。”

陈杰所言是经验之谈,但是实际情况稍有出入。一辆越野车在山边疾驰,驾车者老鬼脸上有一道明显伤疤,开车时露出的手腕也有一块黑紫色伤疤。他专注开车,听到后备箱偶尔传来挣扎声,黑亮眉毛不时抖动一下。

越野车在大山深处停了下来,来到一处守林屋。这是老林场留下的房屋,原本是一个小院,如今人去房空,只剩下一家守林人没有搬走。老鬼将车停在密林深处,提着一大袋米和一箱酒走向老屋。不久后,老屋有了响动,传来老年人和老鬼的说话声音。

“我不搬走,就住在这里。”

“你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留下在这里,万一发病,谁来管。我肯定管不了,在城里可以打120。”

“我不要人管,发病就死掉。死亡一点都不可怕,老子见得多了。我比战友多活了几十年,够本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

“你妈埋在后面,我要陪她。”

“随便你吧。”

老鬼说了几句话,闷头喝酒。老鬼和父亲有着极大矛盾,发生过激烈冲突。如今父亲老态龙钟,独自一人守在山上,老鬼也就不愿意回想少年时代被吊起来暴抽的往事。

老鬼父亲是打过仗的老军人,外人提起老鬼父亲都竖大拇指,道一声仁义耿直,但是老鬼从小就对暴力父亲充满怨恨,最大愿望就是父亲上山被毒蛇咬死。这个愿意屡屡落空,山上毒蛇不仅没有能够咬死父亲,还不断被捉住,丢进酒坛子,成为酒精里面的标本。

这让老鬼很绝望。

老鬼十三岁时,因为一件小事又被父亲吊起来。正当有酒意的父亲抡起皮带时,老鬼飞起一脚踢在父亲下巴上。这一脚踢得极重,当场踢落两颗门牙。

老鬼被暴怒父亲差点抽死在梁上。

未等伤势好转,十三岁的老鬼就离家出走。再次回家时,老鬼已经接近三十岁。十七年时间,父亲由一个精壮汉子变得白发苍苍。人老了,性格没变,见到老鬼就要抡皮带。结果,父亲被轻松打倒在地。爬起来,又被打倒。

老鬼母此时病入膏肓,坐在石台上,看着儿子打老子,笑得痛快。

老鬼回想起往事,一动不动坐屋檐下。太阳从树梢上落下,天边彩色云朵变成暗黑色。无数夜行动物开始活动,上演了人类无法了解的一幕幕生死大战。

老鬼慢条斯理地来到车边,打开后备箱,将捆成粽子一样的人提起来,扛在肩上。

粽子人口里塞了一块布,再被胶带缠了多层,完全不能发声。因为惊吓和劳累,他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老鬼个子瘦小,力气很大,在夜间走山路如履平路。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老鬼额头上还是出现了汗水。他将粽子扔在路上,休息一会,继续走路。又走了几分钟,爬上一个小坡,来到一处隐蔽地。老鬼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将粽子直接往前扔去。

过了一会,地底传来隐约的撞击声音。在喀斯特地区,融洞极多极深,这个洞口很隐蔽。老鬼小时候经常来扔石头玩,后来就便成为老鬼扔垃圾的地方。

早上,父亲没有起床,老鬼没有与父亲打招呼,开车离开老屋。

进了南州城,老鬼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老谭办公室电话。

老谭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对丁小熊道:“马海军是你的人,到底在哪里?有好多人围了政府。”

丁小熊气急败坏地道:“我怎么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他没有接,这个傻儿肯定跑路了,就和当年苏希望一样。”

老谭长叹息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教训深刻。马海军做事还是能干,所以我才将他从你手下要过来做冠雄公司,你说得对,这人肯定见财起心,把一大笔钱卷跑了。”

丁小熊道:“到底多少钱?”

老谭道:“马海军是总经理,现在把钱和账一起卷走了,谁知道有多少,两、三亿是有的。”

丁小熊曾经被敲破了头颅,如今情绪激动便会引发剧烈头痛。他捂着头,脸色苍白地道:“马海军胆子太大了,两、三亿啊。他跑了,丢下一屁股烂账怎么办?”

老谭道:“马海军是法人代表,公司员工都是招聘的。他犯了罪,公安会抓他,以公司资产赔给投资者,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早就从建筑公司辞职,以后在冠雄公司做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马海军离开建筑公司以后,确实和丁小熊再没有任何生意往来。丁小熊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才心安。

马海军之事只有丁老熊、老谭和老鬼知情,包括丁小熊都彻底蒙在鼓里。

侯沧海纵然有明和暗两条线,也猜不透丁老熊和老谭布下的迷。尽管暂时猜不透这个迷团,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老谭这个以前没有注意的重要人物浮出水面。

沧海集团三驾马车齐头并进,一驾马车是解决沧兰保健液在唐州遇到困难;一驾马车是大举进入江州房地产市场,打造黑河沧兰大酒店以及房地产;第三驾马车是沧兰电子商城。除此之外,侯沧海还一直在暗中指挥综合信息中心的围猎行动。围猎行动不能公诸于众,是不能进入集团工作报告的重要工作。

根据不同阶段的工作重点来分配注意力,这是侯沧海在实践中灵活运用“摸着石头过河”的原则,并没有将自己拘泥于某个点上。

侯沧海在前阶段的主要精力放在沧兰保健液上,沧兰保健液除了在唐州遇到强烈阻力以外,在其他省发展得较为顺利。沧海集团接受了海强代市长建议,暂时不与唐州行政管理部门在法庭上肉搏,而是等待中央部委文件。从前期工作来看,中央部委偏向于沧海集团,近期肯定会有相关裁定性文件。

在海强代市长来到江州以后,房地产重要性骤然提升。在这种情况下,侯沧海工作重心发生了细微调整,集中精力于江州房地产市场。等到黑河地产前期工作全部筹备完成以后,他再将主要精力转向沧兰电子商城。

到了8月底,唐州事件发生了关键性转折。

8月26日,国家技监局作出书面批复,同意山南省关于认定沧兰果奶有质量问题依据不妥的意见,并将批复意见转给岭东方面。比较巧的是在同一天,卫生剖卫生监督司也专门发文,同意沧兰果奶可以继续生产销售。

张小兰在唐州事件中花费了大量精力,得知此消息后,当即将韦苇叫到办公室。两个同学热情拥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晚,沧海集团高管们在食堂办了一桌,大家放下所有包袱,欢欢喜喜喝酒庆祝。

兴奋劲还没有过去,次日,岭东省公司传过来消息,唐州方面接到卫生部卫生监督司的文件之后,同意沧兰果奶在岭东销售,但是有一个新要求:必须要求更换标签,否则仍然不能销售。

听到这个消息,侯沧海很惊讶,道:“为什么他们提这个要求?”

岭东省公司经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言道:“唐州方面说,虽然卫生监督司下了文,但是并不能说沧兰果奶就没有问题。”

侯沧海怒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岭东省公司经理道:“他们认为我们在标签上写明‘本品以奶粉、天然果汁为主要原料,含有丰富营养, 具有提高免疫力的明显效果, 是少年儿童天然饮料的最佳选择’,实际上以奶粉为主要原料, 达不到乳饮料国标的最低要求,不能称营养丰富,是虚假宣传。他们还提出多加些糖、再加些酸味剂,根本不能成为少年儿童的最佳选择,这也是虚假宣传,让我们改标签。”

侯沧海一时无语。沧兰果奶从生产到销售,层层把关,手续合法齐备,两个最具权威部门同时认可,在这种情况下,唐州相关部门继续坚持,毫无道理,典型不依法办事,以人治破坏法治。

小会议室,张小兰、韦苇、王清辉、宁礼群等人听到唐州方面的要求都有些发懵。他们原本以为这次风波已经全部平息,没有料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侯沧海此时已经从最实听到消息的愤怒情绪中平静了下来,问道:“我们在岭东一天有大约八十万的损失,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是接受唐州的意见换标签,还是打官司?”

沧海集团上一次已经准备打官司,在海强代市长劝解下,没有将唐州药监局告上法庭,此时两部委文件出台,打官司赢面极大。只不过打起官司,时间拖得长,每天都有损失。

侯沧海主意已定,并不需要大家回答。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不能在唐州让步,否则其他地区也会有样学样。我们在唐州打赢这一场硬仗,才能真正打开新局面。”

韦苇在京都发挥了“一不怕苦累二不怕丢脸”的精神,天天“缠”着相关司处负责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到公正回报。原本以为此次风波已经解决,不料又横生枝节,她回到办公室,想起在京城受到的冷遇,不禁抹起眼泪。

杨兵进门谈事,见韦苇伏在桌上,双肩不停地抽动,便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道:“这事也算正常,用不着哭鼻子。侯子以前在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时,差点命都丢了。”

韦苇接过纸巾,开泪水。

杨兵以前觉得韦苇挺漂亮,长得也有特色,可是由于孙艺欣留给他的阴影太深,于是对漂亮女子敬而远之。今天见到哭泣的韦苇,他突然想起“梨花带雨佳人泪”几个字,觉得侯沧海的提议还真可以考虑。

第三百九十八章 布局

齐二妹和任强在沧海集团有两个位置,一个是实际享受的位置,能与侯沧海、梁毅然直接对话,有接近总监的虚拟受限股;另一个是明面上的位置,那就是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的普通员工。为了不引起怀疑,综合信息中心在保健液车间旁边车间办公室给暗组准备了两间隐蔽办公室,这两间办公室有行军床,也是齐二妹和任强临时住房。虽然简陋,胜在安全和方便。

眼见着开学时间一天天近了,任强心情越发烦燥,在办公室里如蒙了眼的驴子一样乱转。转的圈数多了,引起齐二妹干涉,道:“你别转圈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憋在肚子,会发酸发臭。”她在蹲守时极有耐心,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总觉得屁股下面有团火,坐不住,便来到任强办公室。

任强道:“我不想上学,必须得留在这里继续调查老谭。可是,退学就拿不到毕业证,没有办法给父母交待。”

“哦,你还有父母,得考虑这个事。我是孤身一人,什么人都不考虑。这就算是光棍吧。”齐二妹调侃道:“你不是精通刑事侦查学,怎么不能想出办法?”

“办法倒是有,装病休学一年。你说我们在一年之内能不能将老谭的根根底底挖出来。” 任强望着细鼻子细眼如邻家小妹般的齐二妹,下定了决心。

齐二妹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齐二妹鼓励,任强来到侯沧海办公室。他等到侯沧海放下电话,郑重地道:“姐夫,跟你商量一件事。”

侯沧海道:“什么事情?”

“我想要休学一年。” 任强成为沧海集团综合信息中心暗组成员以后,这个暑假过得十分精彩,精彩程度绝对远超同班同学。他目前正在抓紧调查老谭,兴致正高,忽然让其停下来,自然十分不情愿。

“给我一个理由。”

“暗组为了对付一大恶人才有存在价值,等我大学读完,一大恶人已经完蛋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想休学一年,参加调查,让老谭原形毕露。”任强低声哀求道:“姐夫,让我休学一年吧,反正我也无心上学。”

侯沧海早就料想到此点,道:“好吧,你自己想办法办休学手续。”

作为暗组成员必须要有极强生存能力,依靠“家长”作为拐杖绝不能成为暗组成员。在这个理念下,侯沧海和梁毅然为了让两个年轻人成熟,往往直接下达由他们自己完成的任务,至于如何达成任务,那就由他们解决。

还有另一点,侯沧海和梁毅然都觉察到齐二妹和任强之间有暧昧情绪在萌发,梁毅然对此抱不支持也不反对态度,顺其自然。侯沧海则暗中在支持,暗组毕竟有危险,若是任强有了爱人,或者有了孩子,那么他们行动会更加谨慎。

侯沧海还有更为隐秘的心思,想让任强先有一个后代。当初任巧一直单恋自己,而自己并未对其有情人式回应,让其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间。若是自己是浪荡子,与任巧有过幸生活,那么任巧离开或许不会那么遗憾。这个心思很怪异,只能自己想一想,绝对不能给任何人说起。但是这个心思产生以后,便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思想和行为。

得到姐夫允许,任强欢天喜地离开了侯沧海办公室,找到杨兵。在任巧日记里,出现得最多的是侯沧海,其次便是杨兵名字。任强来到沧海集团之后,除了侯沧海以外,就和杨兵私交最好。他找到杨兵,请其帮忙走走后门,到医院去弄一份足以休学又没有太多后遗症的病历。

任强刚离开,以前担任江南地产的工程科科长戴双瑞又来到办公大楼。保安登记给办公室打电话询问以后,这才将戴双端放进办公楼。

黑河房地产紧锣密鼓地开始启动,当前最紧缺的还是各类专业人才。人事部门专门委托猎头公司寻找合适人才,进展不是太顺利。真正人才不愿意到位于江州的民营企业,愿意到沧海集团房地产部门的人往往又不是真正的人才。侯沧海从心底里想要将总部搬到山南省会,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只能暂时留在江州。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翅膀长硬以后,时机成熟便搬往南州。在目前可以先将沧兰研究院安置在南州,这种方式不引人注目。

侯沧海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与戴双端握手。

“侯总,我来投奔你。”戴双端长期跑工地,习惯于有话明说。

“那肯定欢迎。等会你找杨兵,由他统一安排。”侯沧海又问道:“你前一段时间回到路桥公司,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戴双端道:“侯总不是外人,我就说实话了。你离开江南地产以后,张总和杨局长就离婚分家,张总转行到煤矿,其他产业交给了杨局长。我搞建筑出身,到煤矿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到了杨局长那边。”

“我岳母那边业务挺多。”

“实不相瞒,杨局长很能干,能拿到工程。但是她确实不是做企业的人。我们中标了一条公路,最重要的一段要求双层钢筋。杨局长为了照顾关系户,将这一段公路分包给一个资质和技术水平都不够的企业。这家企业仗着关系硬,根本不听我们工程科的招呼。他们把双层钢筋偷工减料为单层钢筋,造成的结果是工程才投入使用,公路就出现大问题,不少地方开了指拇粗的大口子。目前省交通厅追责,要求整改,影响很坏。这事我已经尽力了,弄成这个样子,确实没有办法在杨局长的公司继续做,而且也没有兴趣在那边做。我做得最舒服的工程就是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一切以质量为龙头,其他的事情老板都能顶住。”

戴双端积累了满腹怨气,在侯沧海面前也不掩饰,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岳母杨敏一直以来都用俯视的心态对待企业家,觉得张跃武的江山一半是自己打下来的,忽视张跃武在管理企业时发挥的核心作用。正是这种心态让她在家庭中变得专断,也为夫妻分手埋下隐患。如今杨敏独立出来做企业,这才发觉做好一家企业真的很难。不仅仅是处理人际关系,还要涉及复杂管理。

侯沧海对岳母管理的路桥公司现状有所耳闻,与戴双端详细聊了一会儿,对路桥公司前景不抱太大希望。他准备抽时间找岳母谈一次,做企业毕竟和做官员不一样,产品永远才是第一位。

老戴技术好,又不挑事,给杨兵和陈杰都留下好印象。因此,杨兵和陈杰都对其到来持欢迎态度。 陈杰是房地产部门的掌门人,更是欢迎戴双端到来,在办公室直接发话:“以前在江南地产工程科的那几个小伙子,你给他们发信息,沧海集团随时欢迎他们。”

以前工程科技术员大多到了杨敏旗下,杨敏是侯沧海岳母,侯沧海自然不好开口挖墙角。陈杰没有这个顾忌,直接开口就要挖杨敏旗下公司墙角。

“这个没有难度,以前在江南地产时,张总是董事长,侯总是总经理,现在更没有区别,两人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这次过来投石问路,现在看来,他们都应该过来。” 戴双端取出手机,立刻给以前江南地产的技术员打电话,很快就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