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熊小梅鼓劲,侯沧海特意请了一天病假,守在一食堂。

七日,金正堂背着手来到大厅,向熊小梅招了招手。

“小熊,经过学校研究,以后你们就不要管锅炉房了。”当熊小梅走到身边时,金正堂宣布了这一个决定。

得知这个消息,熊小梅如释重负,高兴地用双手握了金正堂的手,道:“谢谢金处长。”

金正堂笑眯眯地道:“谢什么谢,为你们服务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如今把锅炉房剥离出来,你们就要轻装上阵,把伙食团办好,不能出差错。”

熊小梅道:“那是自然。”

金正堂道:“我听说最初几天你们还要到外面去收包子馒头,现在人手配齐没有?”

熊小梅道:“齐得不能再齐了,与二食堂和三食堂相比,人数还多些。”

“一食堂最大,人就自然多些。”?金正堂背着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摸了摸案板,表扬道:“卫生还是不错的,继续保持。”

看着金正堂背着手离开一食堂,熊小梅暗道:“元旦就要到了,我还得给金正堂包一个红包,这次要包三千块钱。县官不如现管,金正堂还真一个关键人物。”

侯沧海得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解除了与锅炉房的协议就等于每月凭空多得五六千块钱,这是实实在在的利润,而且,这笔钱等于侯沧海半年工资。他不由得涌出了一句话:“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这句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想着自己可怜的工资以及一食堂每月利润此时,侯沧海很可怜普通机关干部微薄的工资。

第八十六章 怀孕

11月3日,侯沧海到区法院以被告身份参加庭审。

年轻的主审法官长得堂堂正正,充满正气。他宣布庭审结束、改日审判以后,提着包,面无表情地走了。

原告律师(亦即被打伤小偷的律师)正在与一个年轻漂亮女人低头说话。这位年轻漂亮女子是被打小偷的姐姐,叫厉招男。因为与《云海玉弓缘》女主角名字相似,侯沧海印象特别深刻。

庭审结束后,旁听席上的吴小璐怒火熊熊燃烧,烧得神经不受控制。她快步走到厉招男眼前,愤怒地道:“我就是受害人,你不要脸。臭流氓,倒打一耙。”

厉招男穿着高跟鞋,比吴小璐足足高出一个头。她抱着手,冷冷地道:“现在是法律社会,我弟弟违了那条法律,按照那条法律执行,我绝对认。但是,你们不能执行私刑。被告人把我弟弟打成重伤,必须受到法律严惩。”

吴小璐“呸”了一声,道:“你还想得到赔偿,做梦吧。”

厉招男低着头,俯视吴小璐,道:“那不是你的事,是法官的事,是法律的事情。”

吴小璐原本就不是胆大之人,庭审时听到对方律师振振有词,似乎在被告席上的侯沧海是罪大恶极的人,小偷才是受尽委屈的好人。她无法压制住满肚子火气,这才当面指责厉招男。谁知几句话后,她被为了争取弟弟权益而变得毫不畏惧的厉招男堵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圈内迅速蓄积,一粒粒往下落。

侯沧海板着脸走了过来,道:“小吴,别吵了,不值得和他们动气。他们有权利依法起诉,但是法律会是公正的。”

吴小璐跟着侯沧海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回过头来又“呸”了一声。她皮肤原本就白,因为生气,皮肤变得白里透红,极似上好美玉的温润质地。

走出法院后,吴小璐努力平复情绪,道:“为什么不当庭宣判,还要改日宣判?有没有其他名堂?”

“一般来说,案情简单的就当庭宣判,复杂一点的都是改日审判,他们也得拿回去研究,领导把把关,免得出错。”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一段时间,白天工作空闲时就阅读刑事诉讼法,如今对程序问题还是比较了解。

吴小璐道:“这就和大医院对疑难病症的会诊是一个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判?不判决就好象有一把菜刀悬在半空中,让人心里没有底。”

侯沧海道:“我这种案件是小案子,从立案到宣判最长不超过半年。”

吴小璐充满忧虑地道:“那个女的穿得珠光宝气,家里肯定有关系。万一他们用钱把法官收买了,那怎么办?”

吴小璐的天真让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你要对我们的司法有信心,钱也不是万能的。再说,那个女的弟弟当小偷,这说明她也不是权贵之家,否则弟弟不会做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穿得珠光宝气,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这个解释相当有力,让吴小璐心稍安。

走到街上,秋风吹来,无数落叶飘在肩上。吴小璐默默地跟在侯沧海身边。她是一个单纯的人,这一次旁观法庭庭审,让她想起“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八个字,八个字并不一定合适今天场景,但是,她心里就是充满着八个字。八个字如首尾相连的贪吃蛇,在脑中盘旋。

“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你是为了我才吃官司,我请你吃饭。”

“小吴,别争了,我是兄长,应该由我来请吃饭。”侯沧海东张西望,寻找合适餐馆。

吴小璐很喜欢和侯沧海在一起,闻言高兴起来,望着不远处一家“正宗家常川菜馆”,道:“我想吃家常川菜,用最简单食材做出美味才是真本事。”

这家川菜馆味道地道,价格不贵,在江州颇有名气。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这话有道理,我深有同感。”吴小璐道:“你也喜欢做饭吗?”侯沧海笑而不答。

两人找了二楼靠窗座位。侯沧海到卫生间的时刻,吴小璐有些委屈和生气,“一天到晚就把兄长挂在嘴边,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这一点,她觉得很心酸。从小以来,缺乏母爱的她和父亲一起长大,虽然如今对迷恋下棋的父亲有诸多不满,但是仍然认为父亲是最亲的亲人。换个说法,她有深深的恋父情结,侯沧海满足父亲和恋人所有要素,让她一见倾心。

等到侯沧海回来时,吴小璐开始满脸笑容地点菜。她点菜时不要菜单,对服务员道:“我就点四道小菜,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回锅肉和豆腐小白菜汤,再要一个蘸水。”

服务员恭维道:“这菜点得真有水平。这四道菜是川菜基本菜,简单,做好不容易,最考验厨师基本功。我们大厨做得挺好,在江州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吴小璐道:“你就吹牛吧。”

“如果不好吃,就把我煮起吃了。”?服务员是川人,有着川人幽默。此语出,将侯沧海和吴小璐都逗笑了。

服务员离开后,吴小璐坚持道:“今天这顿饭我来请啊,别跟我争。如果不是帮我,也不会吃官司。”

“我也得感谢你。如果不是当初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事情,我或许永远也不会见义勇为。不是怕,这事很复杂。”?侯沧海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火车上遇到抢劫案。当时他三观还未定,从内心深处还有几分羡慕这些江湖好汉。

吴小璐微微歪着头,眼光直视侯沧海,道:“你是最勇敢的人,千万别妄自菲薄。”

侯沧海感受到了对方的眼光,有意回避开,朝厨房方向望了一眼,道:“今天这个厨师手脚慢,这么久都没有上菜。”

最先上的一道菜是宫爆鸡丁。宫保鸡丁是由鸡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入口即鲜又辣还香。吴小璐慢慢收回了目光,温柔地道:“我问一个问题,宫保鸡丁为什么叫做宫保?”

侯沧海道:“应该和爆炒和鸡丁有关。”

吴小璐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说错。我给你普及川菜常识,宫保鸡丁发明者是丁宝桢。丁宝桢对烹饪颇有研究,喜欢吃鸡和花生米,并尤其喜好辣味。据传他在四川总督任上时候创制了一道将鸡丁、红辣椒、花生米下锅爆炒而成的美味佳肴。这道美味本来只是丁家私房菜,后来越传越广,尽人皆知。所谓宫保,其实是丁宝桢的荣誉官衔。”

侯沧海饶有兴致地听着吴小璐巧笑嫣然讲历史,下筷如飞,享受正宗地道的宫保鸡丁,不知不觉心情愉快起来,将上庭的烦心事抛在一边。

第二道菜是麻婆豆腐。

吴小璐直接开讲此道菜的来历:“……刘氏面部有麻点,人称陈麻婆。她创制的烧豆腐,则被称为陈麻婆豆腐……”

品尝色、香、味俱佳的川菜,旁边有一位聪慧女子讲典故,这让侯沧海感觉非常愉悦。午餐结束之时,他居然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之感。他觉得这种感觉对不起为了生意正在努力打拼的女友,赶紧屏气敛息,没有任由这种感情蔓延。

两人下楼,吴小璐递给侯沧海一张纸巾,指了指嘴角,示意侯沧海擦一擦。

互相挥手告别之时,她又道:“我做菜水平不错,如果有机会,请侯哥到我家吃饭。”说完这句话,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步行回到区委,上班不久,侯沧海小灵通响了起来。

周永利道:“侯子,你在哪里,今天晚上回来一趟?

父母是传统工薪阶层,将工作看得很重要,平常很少在上班时间打电话,也极少主动要求儿子在上班期间回家。侯沧海奇怪地问道:“妈,为什么让我回家,有啥事?”

周永利在电话里欲言又止,道:“你一定要回来,回来就知道了。”

听到母亲用如此肯定又吞吞吐吐的说法,侯沧海知道家里肯定有比较特殊的事情,道:“那我等晚餐结束后,和熊小梅一起回来。她每天有营业款,时间又晚,我不放心她单独回黑河。我们在伙食团吃饭,不用留饭。”

一食堂晚餐结束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乘坐出租车,经过半个多小时黑夜行车,出租车停在厂门口。

侯沧海走到六号大院前,停在杨永卫父亲出车祸的地方,道:“人有旦夕祸福,我现在仍然记得起当年杨伯伯带我们一群小孩子打篮球的情景,斯人已去,只留下这个破门。”

熊小梅道:“我希望水河能早一点走出困境,重新开始新生活。杨永卫心肠很硬,就这样将水河一个人留在国内,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

侯沧海道:“水河和永卫从小关系就好,甚至比我更好。小时候水河在外面受了欺负,第一个找的人绝对是永卫,不是我。”

熊小梅道:“既然是这种青梅竹马的关系,永卫更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水河。”

一般情况来说,在夫妻关系中,男性总比女性更加理智一些。熊小梅猛然间失去了工作,引起了心态极大变化,看问题变得理智起来,比侯沧海更加现实。

回到家,刚进门,周永利迎上来道:“我蒸了腊排骨,吃不吃?”侯沧海道:“妈,我们吃过了。你急急忙忙地把我们叫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周永利没有立刻回答,叹息一声,道:“那我把排骨端出来,边谈边吃。”

侯援朝坐在客厅,脸色阴沉沉的,这个表情就和当初杨永卫父亲出车祸时一模一样。侯沧海和熊小梅和他打招呼时,他只是“嗯”了一声。

热腾腾腊排骨端了出来,香气四溢,弄得吃过晚餐的侯沧海和熊小梅仍然口水长流。侯沧海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两三口啃将下去,满嘴是油。熊小梅原本想控制进食以保持身材,受到腊排骨诱惑,坐到桌前,用筷子夹起排骨,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周永利坐在桌前看两人狼吞虎咽,道:“我刚从南州回来,和你妹见了面。”

侯沧海道:“我妹情绪怎么样?”

周永利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道:“情绪还能怎么样,反正没有什么笑容。现在关键是遇到另外一件事情,你妹怀孕了。”

这个消息极具冲击力,侯沧海和熊小梅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嘴。侯沧海道:“怀孕,和杨永卫的?”

“除了杨永卫,还能是谁。”周永利叹了一口气,道:“在离开前就有了,最近才发现怀上的。你抽时间到南州去一趟,劝一劝你妹,孩子绝对不能要。平时她最听你的话,你一定要摆事实讲道理,趁着月份还小,赶紧打掉,免得娃儿生出来就没有爸爸。”

侯沧海道:“我妹是什么想法?”

周永利道:“你妹鬼迷心窍,居然想把这孩子生下来。据我所知,我们世安厂出国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杨永卫肯定也是王小二送灯塔,一去永不回。你妹如果把这个娃儿生出来,娃儿从小就没有亲生父亲,这对娃儿不公平。还有,如果生了娃儿,属于未婚生育,很难上户口,还要被罚款。”

侯沧海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妹妹的了解,她十有**要留住孩子。”

熊小梅也觉得此事棘手。她仅仅做了一个换位思考,就觉得心如乱麻。

周永利突然提高声音,道:“你妹妹做的是什么事儿!水河还年轻,以后必然要组建家庭,她不要这个孩子,就是未婚女青年。要了这个孩子,就是未婚生育带拖油瓶的妇女。所以,不管是从小孩子的角度,还是水河未来人生的角度,这个孩子坚决不能要。”

侯沧海道:“妈,你这是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问题,而现在妹妹是从感情来谈问题,角度不一样。”

周永利道:“现实最终会让人理智。”

侯沧海道:“妈,你不能用你的观点来决定水河的选择。”

周永利声音提得很高,道:“她是我女儿,我是为她好。”

久久没有说话的侯援朝站了起来,道:“我的女儿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她决定的事情,我们劝不住。今天我把话摞在这里,不管水河做出什么决定,我们全家都要支持她,再困难也要支持。”

听到这句话,熊小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圈一下就红了。自己父亲熊恒远和侯沧海的父亲侯援朝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个父亲从本质上都关爱自己子女,由于方式不同,子女得到“爱”却是完全不同。

在家庭生活里,对待亲人光有爱心是不够的,还得有运用爱心的合适办法,否则“爱”不会自动给亲人们温暖,甚至还会变成不可弥合的伤害。很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用爱的名义深深伤害了家人,却一点不自知。

家里两个男人都表示尊重侯水河的想法,周永利抹起眼泪,道:“你们现在让了步,就是绥靖,以后吃苦的是我女儿。”

侯沧海最看不得母亲抹眼泪,道:“我到南州和妹妹谈谈,说不定她的想法就变了。”

周永利道:“到星期六,我们一家人都去南州。你和你妹关系最好,她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去。这是关系到你妹一生幸福的大事,马虎不得。”

四人围坐在客厅里,从各种角度讨论如何对待侯水河怀孕之事,到了十一点才上床睡觉。

第八十七章 熊小琴

十一月,寒风又起,吹得江州大街小巷行人稀少。

当侯沧海陪着父母前往省城南州之时,熊小琴来到了江州。

熊小琴长年来往于南州和秦州,很少到江州。她对江州印象其实挺好,觉得这个城市干净漂亮,人文气息比起秦州浓一些,经济也更有活力。而熊恒远提到江州时,总是加上一个“破”字,这个“破”字带有强烈的感**彩,表达出他对于小女儿辞职后离开秦州的愤恨。

坐着出租车来到电科院一食堂时,正是晚餐高峰时期,学生密如蚂蚁。熊小琴顺着打饭的人群很顺利找到一食堂。在她想象中,一食堂应该和以前工厂那种黑乎乎的厨房接近,没有料到妹妹承包的一食堂颇为现代化,食堂里学生排成长龙,空气中满满都是饭菜香味。

妹妹熊小梅在前窗专心卖饭。

近一年时间没有见面,与当教师时期相比,熊小梅身上那种教师特有的气质被消磨殆尽,变得接近于自己公司那些员工。

熊小琴不禁感叹环境对人的迅速改造。她在大厅站了一会,没有与妹妹打招呼,走出了一食堂。

电科院这些年招生势头非常不错,学生招得多,学校因而生机勃勃。熊小琴沿着大厅门口公路向上而行,先后经过二食堂和三食堂,又来到运动场和实验楼,转了一个大圈子,再跟着学生们的脚步,从圆供状小门回到一食堂。这一圈走下来,接近花了四十分钟。

实地看过电科院环境以后,她站在一食堂门口,打通家里电话,“妈,我在妹妹承包的伙食团。比我想象中要好,电科院虽然是民办学校,但是学生很多。一食堂至少有几百个座位,生意不错,应该能赚钱。”

杨中芳道:“你妹没有做过生意,没有经验,你要到伙食团多看看,给她提点意见,免得没有经验,又要吃亏。”

熊小琴道:“给我感觉还不错,管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到底内情怎么样,我晚上和她详细聊一聊。侯沧海调到政法委,比在镇里还得好得多。他们能承包这么大一个伙食团,我想应该还是靠政法委的关系。”

等到学生渐渐少了,熊小梅才发现坐在大堂的姐姐。她独自一人来到江州,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生意,一食堂在艰难中走上走轨,这里面有许多心酸故事,平时除了和侯沧海能说说以外,只能闷在心里。见到姐姐,熊小梅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就要往外涌。她赶紧借擦汗的动作将眼泪擦掉,走出前窗。

来到姐姐身边,熊小梅颇有近乡情更怯的感觉,道:“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熊小琴道:“我来了有一阵子,还在外面走了一圈。厨房挺大的,能赚钱吗?”

“我带你参观。”熊小梅自豪地带着姐姐参观属于自己的地盘。

郭加林将脑袋上的白帽子取了下来,坐在后厨抽烟。从出道以来,他一直在南方工作,对故乡相当陌生。他之所以愿意从南方回到江州,主要原因是为了即将读书的儿子。他准备在伙食团过渡一段时间,适应了江州环境,再寻找更好的赚钱路子。

他抽着烟,盘算着每天的营业额,一个想法在脑中越来越成形:熊小梅和侯沧海都不是餐饮行业的人,对厨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完全要靠自己撑起整个厨房。自己的收入和贡献相比完全不成正比。如今大城市流行包厨房,他可以将整个后厨完全包下来,甚至还可以将采购都包下来。这样做是双赢,侯沧海和熊小梅只需要抓一下前窗工作,稳当赚钱,还不用现在这样费心费力。当然,自己也可以多赚一些钱,为开自己的店打好基础。

正在想着,郭加林看到熊小梅和她的姐姐。尽管熊小梅还没有做介绍,他便肯定地判断眼前之人是熊小梅姐姐,原因很简单,她们两姐妹长得太相似了。

熊小梅第一个介绍的就是大厨郭加林,“郭师傅和侯子是表兄弟,后厨这一块是他在负责。”

郭加林坐在板凳上未起身,打了个招呼,道:“熊姐好。”

“郭师傅辛苦了。”熊小琴眼光中隐隐有些审视,脸上带着礼节性笑容。

郭加林道:“熊姐晚上在这里吃饭吗?今天小厅没有人,安排在小厅,我弄几道拿手菜,今天有剁椒鱼头。”

“好,就吃剁椒鱼头,有臭鳜鱼最好。”

“只能吃一样啊,臭鳜鱼没有完全腌好。”

熊小梅带着姐姐参观了后厨和库房,然后让姐姐在小厅独自喝茶,自己又回到前窗去守着生意。

坐在小厅,透过玻璃门,恰好看到前窗,熊小琴就用这种稍有距离的方式审视妹妹的生意。

前窗仍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有人在面条窗口排队,有人在小炒窗口排队。

一年多时间,妹妹熊小梅以前的书卷气几乎消失殆尽,站在前窗时特别严肃,神情和父亲颇有几分相似。窗口无人之时,妹妹就在前窗来回走动,和服务员们交谈。

妹妹辞职以后,母亲杨中芳最担心妹妹找不到工作,会被婆家嫌弃,从一食堂的情况来看,父母低估了女儿们的适应能力。

熊小琴端着茶杯走出小厅,来到靠近后厨的坝子里,恰好能看到后厨大灶位置,也能听到他们对话。

一个卷发年轻男子正在抽烟,喝水。后厨门口闪出了郭加林的身影。郭加林扬手在年轻男子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斥道:“金勇,肉丝要用完了,叫你赶紧切出来,你还在这里抽烟。”卷发年轻男子举着烟,求饶道:“郭老师,还有两口。”郭加林指着卷发年轻男子的鼻子道:“要是依着以前的脾气,早就几脚踹出去。今天学校有篮球比赛,比赛结束后,还有人来吃饭,今天至少还得卖三盆。”卷发男子长吸一口烟,扔掉烟头,朝厨房走。郭加林站在卷发年轻男子的位置,点燃一枝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从前窗位置走出一个胖胖女子,来到后厨,二话不说,将郭加林手中的烟夺了过来,扔进煤炭堆里,道:“抽、抽、抽,你今天都抽第二包了,以后得癌症,我才不会管你。”

郭加林笑道:“人这一辈子,上面是嘴巴,下面是那个巴。你把我下面管住了,上面总得放松点。”

胖女子笑骂道:“你这个臭流氓。”

从后厨又走出一个戴着厨房帽的人,端着一盘水果,道:“师母,吃两块。”

胖女子选了两块水果,一边吃,一边聊天。

看到了这几个场景,长期走南闯北的熊小琴忧虑起来。大厨和老板是一对矛盾体,互相都离不开对方,却都要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很多餐馆都上演过大厨与老板的博弈,有的博弈杀还相当惨烈。

七点半,熊小梅提着几个钱箱走进小厅,姐妹俩一起数钱,先将大票清理出来,再将小票子分门别类整理好。熊小琴眼光瞅着厨房,道:“郭加林是厨房负责人,那个胖女子是谁?还有一人称呼胖女子为师母?他们的关系怎么怪怪的?”

得知了郭加林、陈东和杜玉荣三人之间的关系,熊小琴道:“你要注意啊,郭加林这人阴沉,又有小团体,当心以后尾大不掉,给你们找麻烦。我见过一个做餐饮的老板被厨师长牵着鼻子走,变成了风筝,厨师长变成了拉风筝人,想跳老板的墙就跳墙,想放老板的风筝就放风筝。”

“伙食团是杨书记介绍的。我们接手时距离开学非常近了,加上我们又没有做过餐饮,完全没有厨师班子,所以来者不拒。郭加林是侯沧海表弟,当时还在南方,是我们主动邀请他过来的。”

“还是亲戚啊,这更麻烦。”

“我不怕他们,真要翘我们的盘子,大不了重新招厨师。我好歹入了行,手头有些资源。” 熊小梅说这一番话还是很有自信,因为除了郭加林这条线以外,厨房还有侯金玉这条线,不至于全面崩溃。

聊了一会儿厨房情况,熊小琴道:“我也辞职了。”

熊小梅吃惊地道:“你也辞职了!家里肯定闹翻了天。”

熊小琴道:“我本来就在工厂上班,工人下岗是普遍现象,所以我辞职,爸妈反而看得开。你姐夫和另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主要是进出口贸易,公司在广州。我马上要南下,特意过来看一看你。你还记得许俊春吗?他和我们公司有业务联系。”

姐姐在供销岗位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人脉。加上姐夫一直在做贸易,他们出来做贸易公司倒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熊小梅没有想到他们的公司会和许俊春有牵连。

熊小梅回避了许俊春,道:“贸易,好做吗?”

熊小琴道:“类似的贸易公司在广州多得很,我们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你是要把食堂做好,千万别轻易转行。”

到了七点半时,服务员胡一红端着剁椒鱼头走了进来。

这份剁椒鱼头有红辣椒碎末,还有青辣椒碎末,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香。熊小琴尝了一筷子,道:“味道真不错,这个手艺放在伙食团可惜了。”

熊小梅道:“小厅对外营业,除了今天,小厅每天都有一两桌。”

熊小琴道:“你让郭老师炒一份回锅肉,我尝一尝。”

等到胡一红将回锅肉端了过来,熊小琴认真品尝了几筷子,道:“剁椒鱼头非常霸道,但是回锅肉不太正宗。郭加林应该是在南方太久了,没有本地口味那么重,家常菜南方化,偏清淡。这个小厅主要是老师和学生吃饭,口味都重,生意应该一般化。”

在学校附近有三十多家餐馆,家家生意都还不错。熊小梅和侯沧海多次去品尝,很多馆子的味道其实都不如郭加林的菜。但是,小厅生意最初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变得不愠不火,如今平均算下来每天就是一两桌。

吃完饭,八点过,姐妹俩准备离开伙食团。熊小梅特意找到杜玉荣,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明天有事,早上你守前窗。”

杜玉荣来到伙食团以后,天天都是跟着丈夫在早上九点半钟到厨房,从来没有管过早餐。这事让熊小梅很不满意,为了厨房的安定团结才隐忍不说,明天要送姐姐走,她借这个机会要让杜玉荣参加早上管理。

杜玉荣问道:“早上几点钟开伙?”

熊小梅道:“员工们五点钟起床,蒸馒头,包包子、煮稀饭,卖面条、炸油条。六点半左右有同学来吃饭,你要在六点半前来到食堂。”

杜玉荣一脸难色,道:“电科院后门开得很晚,六点钟肯定没有开。”

熊小梅道:“前门从来没有关过。”

杜玉荣道:“从出租房绕到前门,要十分钟,有一段还特黑,危险得很。”

熊小梅心里始终有一个心结:杜玉荣的薪水超过了侯沧海在政法委的工资,自己作为老板每天都在六点半前赶到一食堂,她实在没有理由不参加早餐。

因此,她坚持道:“我每天都从黑河坐车过来,比你远得多。我能来,你肯定也做得到。”

杜玉荣这才很勉强地接受了安排,满脸不高兴,嘴里小声嘀咕。

熊小琴一直在冷眼旁观,离开学校时,道:“二妹,这两口子不是善茬,你要小心对付。”熊小梅想起以前做服装时遇到的事情,咬着牙齿,恶狠狠地道:“我也不是善茬。上一次做服装店遇到很多事,我们一样摆平了。你不仁我就不义,我现在就是这个原则。” 熊小琴看着妹妹的表情,道:“二妹,这一年变了很多。”熊小梅道:“在社会上生存,不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