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茂云市书记办公室的有市委书记段宜勇、市长侯卫东、分管党群副书记王高阳、分管政法副书记李东,副书记、纪委书记袁正军。

侯卫东将在书记办公会上提出了“南城开发的实施方案”。

从内心深处,他对段宜勇大力主导的大规模开发南城是持否定态度,只是作为领导集体的一分子,必须要无原则地执行市委的决定,这是政治纪律和规矩。但是,如何执行市委的决定则大有讲究,侯卫东的南城开发方案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先地下后地面,先外围后中心,先建城后拆迁”。

他准备用这个实施方案,尽量减少大规模开发南城有可能带来的矛盾。

先地下后地面:南城是老城,建成之时只有极为简陋的下水道管网,早就不能承载日益增加的人口。有两个问题特别严重,一是多数污水直接排入河道,造成河道大范围地深度污染;二是南城房屋密集,每次下暴雨就必然会出现淹城现象,曾经有一年还曾经发生河水倒灌,将居于地下室的老夫妻淹死。

侯卫东想趁着南城改造之机,将地下管网彻底改造,永久性地解除南城污染和排水的两大隐患。

先容易后困难:南城是密集的老城区。房屋质量差,基础设施弱,已经到了必须要改造的地步。在改造顺序上,则采取先易后难,尽量减少与居民之间的矛盾。

先建城后拆迁:要改变北城无法改造的思路。在北城建成一座新城,有效分流老城区居民,转变老城区居民思路,再适时在南城拆迁。这个思路主要是修正开发南城的急切做法,同时北城南城联动,有意识地将南城居民引导到北城。

当侯卫东将此方案提出来以后。段宜勇脸色顿时就变了。在他心目中,侯卫东方案可以称作为典型的阳奉阴违的方案,实质上否定了市委作出的开发南城的决定,将开发南城变成了实质性的开发北城。

若按照此方案实施,蔡彭健提出的南城方案完全不同。而蔡的背后则有高。

因此。段宜勇不能认同侯卫东方案。他反对侯卫东方案的理由有一条:北城遍布废弃旧矿井,老垃圾场,交通不便,如果能够开发,早就开发了,只有等到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够谈及开发北城的问题;然后道:“南城改造是数十万居民的共同意愿,只要工作做得细。一定能成功。我们要统一思想,集中全市力量,建好南城。为全市人民谋福利。”

王高阳、李东、袁正军三位副书记已经清楚地看到段宜勇和侯卫东各自观点的差异。

副书记、纪委书记袁正军道:“侯市长不太了解北城的情况,茂云无数党政领导都有改造北城的想法,但是由于各种原因难以实施,还是那句老话,等后代比我们更强了,经济更发达了。才能开始搞北城。”

党群副书记王高阳不愿意参与到两个一把手的争议中,道:“搞城市建设涉及到千家万户。必须慎重。”

李东道:“不管北城和南城,总之不能有群体性事件。工作必须细,方案必须实。”

一正四副五位书记,没有人明确支持侯卫东。

段宜勇占据了绝对优势,基本上否决了侯卫东提出的“南城开发的实施方案”。

侯卫东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作为茂云市长,明知开发南城方案有问题而不提出来,则是失职。今天在书记办公室正式将自己的对开发南城的修正方案提了出来,不管结果如何,算是尽到了作市长的职责。

他将在正式场合不再提及此方案,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放弃此方案,他准备将自己的方案细分,以不同工程的面貌出现。

这些工程多数都争取到了中央和省级支持,属于戴帽子工程,主要资金来自上级,地方要出一部分配套资金。换一个说法,这些工程将不再是侯卫东提出来的改造方案,而是一项又一项由上级支持的工程。

最先开工的就是南城地下管网改造工程,经过侯卫东多次前往省里协调,最后确定下来每公里地下管网由省里补助六十万元,六十万元里面有中央和省里的资金。当此协议签署以后,没有任何领导能提出不搞地下管网改造,毕竟这是和上级挂了钩的对整个城市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工程。

除了地下管网工程以外,废旧矿山改造、棚户区改造、河道改造以及旧垃圾场改造都基本遵循此模式,唯一不同之处于在有的工程上级资金多一些,有的工程上级资金稍小一些。

段宜勇知道侯卫东对待南城开发的态度,并不指望其全力以赴,只要他不在公开场合唱反弹就行。在开发南城工作中,他主要依靠市委常委、副市长姬程。

侯卫东是从省政府空降到茂云,从沙州调到茂云的干部只有两人,一是秘书晏春平,另一个就是水利专家沈东峰。

沈东峰主要承担河道改造以及地下管网改造工作,每天忙得脚板翻到脚背上,天天守在河道施工现场,经常被弄得泥水满裤腿。

私家侦探麻贵在一个周末,将偷偷安放在沈东峰办公室的录音录相设备取了出来。

李太忠叫上小车,四十多分钟来到岭西刘大军家。

刘大军换了便装在客厅里等着,开门道:“你弄到了什么证据。”李太忠道:“把电脑打开,放光碟。”

电脑画面出现沈东峰以后。李太忠点了一个暂停,道:“这人是沈东峰,他以前是沙州农机水电局副局长,最近又调到茂云搞水利改造,是侯卫东最得用的心腹之一。他肯定掌握得有侯卫东违法犯罪的事实。”

画面出现陆小青时,他又点了一个暂停,道:“这人是陆小青,以前是岭西省建筑协会的老板主席。陆小青送了一个盒子给沈东峰,估计是贵重物品或者是钱。”

刘大军仔细看了光盘,道:“这种非法取得的证据上不得法庭。只能作为调查侯卫东的线索。大哥把这光碟留在我这里,我研究几天。”

李太忠兴冲冲拿来一个光盘,以为刘大军可以凭此调查沈东峰,闻言颇为失望,道:“二弟。我的岳父、你的侄儿都是被侯卫东害死的,此仇不报,我死都不能瞑目了。你找个借口将沈东峰弄进来,百分之一百能审出事情来。”

“我不能用这种生硬的办法,必须得用合情、合理、合法的方法来查案子。”刘大军又解释道:“岭西官场商场就和围棋棋盘一样,通过一条条线连结在一起,两点之间不管隔得多远都能通过线条联系起来。我可以通过这个光碟查看与沈东峰有过接触过的人,只要有案子牵涉到光碟里出现的人。调查沈东峰就顺理成章。现在凭着这个光盘去调查,这是违法的,你和我最终都脱不了干系。”

李太忠神情灰暗地道:“通过你的方式来查案子。这要等到何年何月。”

刘大军道:“现在案子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往往都是窝案,一牵就是一大串。沈东峰在水利系统手握实权,工作时间又长,与老板打交道的时候很多。而这些老板并非只与沈东峰一人接触,只要在其他案子中有这些老板的事情。顺藤摸瓜,自然就会将沈东峰牵出来。只要他被牵进来。开口是必然的。”

方杰老县长对刘大军有恩,刘大军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李太忠是不惜一切代价替儿子报仇,刘大军做事的前提是不违法、不把自己搭进去,其底线就是不运用非正常手段办案,不制造冤案。

他对于查办沈东峰有相当信心,原因很简单:通过这个非法光盘,能看出沈东峰与各路老板都有交往,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这人十有八九有问题。

李太忠急于报仇,对于刘大军做事的方式很是失望,但是又不能强迫刘大军。刘大军如今在省内已是重要人物,并非早年无依无靠的孤儿。

李太忠离开刘家,开车回沙州,又从沙州回到了成津县的别墅。

到了家,见女子两眼泪汪汪地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道:“你搞什么名堂,又没有欺负你,哭啥子哭。”女子道:“我没有哭,肠胃受了凉,肚子不舒服,才吐了。”李太忠怔住了,道:“你吐了,第一次吐?”女子道:“嗯。昨晚穿得少,估计是凉了肚子。”李太忠转身就走,女子追到门口,道:“我真没有哭。”李太忠没有回头,道:“我去买早孕试纸。”

到了药店,售货员得知头发花白的李太忠要买早孕试纸,面露疑色。生儿子是李太忠的大政方针,他哪里管售货员的目光,道:“买十个早孕试纸。”

付了钱,拿着一堆早孕试纸回到家,进门道:“这是早孕试纸,你赶紧去卫生间小便,把小便尿到杯子里,然后把试纸放在小便里,里面有说明,你自己去看。”

女子拿着早早孕的说明看了起来,道:“老公,说明书上说早上测试才准。”李太忠道:“我买了这么多试纸,不怕浪费,你现在就用。”

女子从卫生间出来后,手里拿着试纸,道:“只有一条线。”李太忠接过试纸,凑在眼前细看,万分遗憾的是确实只有一条线。他随即克服心中的气馁,道:“你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吐,肯定怀了孕,明天早上接着试。”

这是难熬的一天。

晚上,李太忠忍不住给刘大军打电话,“二弟,现在进展得怎么样。”刘大军道:“哥,现在还在找线索,理思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每一步我们都得走稳。”李太忠道:“我确实心急了,想早点看到结果。二弟,你还是按照你的方法办。”

早上六点,李太忠将女子推醒,递给她一根早孕纸,道:“早上测早孕纸效果好,你赶紧起来。”女子拿着早孕纸到卫生间,李太忠如困兽一般在卫生间门口转来转去。女子出来时,手里举着早孕试纸。

“一条还是两条?”

“两条。”

李太忠接过试纸,如捧着珍宝一般来到灯下细看,早孕试纸上果然是清晰的两条横线,他大吼一声:“老天有眼,我们李家有后了。”

这一瞬间,有了后代的喜悦盖住了对侯卫东的仇恨。

第920章 多事之秋(上)

时间过得很快,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转眼就来到2005年元旦。

侯卫东刚刚开完茂云籍成功人士回乡座谈会,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

“侯市长,我是休宏。”楚休宏声音异常沉重,道:“周省长走了。”

胰腺癌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诊断和治疗都很困难的消化道恶性肿瘤,周昌全副省长一直在与病痛作斗争,无奈人想胜天总不如意,在出现了疼痛、腹水、黄疸等症状以后,周昌全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于2005年元旦凌晨两点与世长辞。

侯卫东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尽量控制着情绪,道:“周省长什么时候走的?”

楚休宏作为周省长的秘书,在其生病这一段时间长期跟随,对周昌全感情很深,语带哽咽地道:“凌晨两点。”

侯卫东道:“我随后就过来。”

楚休宏道:“周省长到了殡仪馆,灵堂就设在殡仪馆,这也是周省长的愿望,不要大操大办,就开一人追悼会,由省里作一个评价就行了。”

侯卫东道:“那我马上就过来,直接到家里。”

小车很快就上了高速路,车速并不快,侯卫东透过车窗,回忆着与周昌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他心情很压抑,但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行为举止和神态也没有太大变化。

车行十来分钟,侯卫东想到周昌全曾经是沙州老领导,于是给宁玥打了私人电话:“周省长走了。”宁玥态度平静地道:“接到通知,正朝那边走。”侯卫东道:“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就要来。真来到了,还是觉得,觉得沉重。”宁玥劝慰道:“胰腺癌到了晚期非常疼痛,老书记早点走,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挂断电话。侯卫东便沉默了,直到日新月异的岭西省扑入眼帘,才稍稍振作精神。

晏春平坐车提前来到省里,将花圈、礼金全部准备好,接到侯卫东以后,就陪着侯卫东来到周家。

省政府秘书长郑浩存已经来到周家。与大周、小周两兄弟谈了省政府关于成立治丧委员会相关事宜。治丧委员会成员关系到对逝者的评价,一点都马虎不得,办公厅相当重视。大周、小周国外受过教育,对岭西政治习惯不熟悉,因此对郑浩存提出的方案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大周回国早一些,学了一句常用语:“我没有什么意见,听从组织安排。”

多数客人都在外屋,侯卫东地位不一样,与周昌全关系不一样,便被带到里屋。他与郑浩存、大周小周打过招呼,便去看望周昌全爱人。周昌全爱人失去了主心骨,虽然还能坐在椅子上。可是身体明显就老了一头。

按照周昌全遗愿,追悼程序从简。因此,追悼会于第二天在岭西殡仪馆举行。悼念厅内外摆满了花圈、挂满了挽联。从省委书记到省政府办公厅的同志。人们用各种方式表达对周昌全同志逝世的悲痛和哀悼。

新任省长郑强国亲自参加追悼会。他是受岭西省委书记吴玉清等领导委托,昨天深夜他专程从外地的会场赶回岭西,参加追悼仪式后,还将要乘机飞回会场。

沙州市委书记宁玥代表数百万沙州人民,其所送的花圈上写着“周书记,沙州人永远怀念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对周昌全的感激、思念。

到了上午十点,殡仪馆的空地上、台阶上站满了从全省各地赶来的老同事老朋友。侯卫东在此时只能作为曾经老同事中的一员。戴着白花,等着追悼仪式的召开。

十点半。哀乐声中,周昌全同志追悼仪式开始。由省政府秘书长郑浩存同志介绍了周昌全生平事迹,讲述了不少情真意切的往事。然后,所有参加追悼会的同志们依着顺序与周昌全作最后的告别。

周昌全同志安静地躺着,脸颊削瘦,双眼紧闭,头发梳得如往日一般整齐。只是,以前瘦得有力量,总会让同志们感到十足的精气神,此时,所有活力都被胰腺癌这个凶恶的病魔抽走,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侯卫东在周昌全遗体前,恭敬地三鞠躬,围绕着遗体走了一圈,与周昌全家人一一握手。

仪式结束后,周昌全遗体火化。

对于侯卫东来说,一段与自己有关的历史也就结束了。每个人的岁月都需要有相关人来印证,当相关人纷纷离世之时,他本人的岁月无人能够证明时,也就到了应该结束之时。所以,有很多活得很长的人面临同时代人纷纷凋零时,会感慨:“为什么我要活这么长。”

在整个追悼会过程中,侯卫东心情非常沉重,但是他将所有情绪都牢牢地锁在了心底,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离开时,他肚子有点不舒服,抽空到了殡仪馆卫生间。

岭西殡仪馆这几年重新装修过,卫生间是装修重点,所有蹲坑都如机场一样做有封闭式木门,还算整洁干净。

侯卫东蹲在卫生间里,拿出一枝烟放在鼻尖嗅着,思绪又飘向了曾经的沙州岁月。

“周昌全还是拖得久了些,白白受了些痛苦。他到了后期,腹胀如鼓,脸色黄得吓人,身体瘦得像枯柴,全靠止痛药。”

外面小便间响起说话声,侯卫东听出这个说话声,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位姓吴的处长。

另外一人道:“最倒霉的还是楚休宏,如果周昌全不死,他总归能混得县委副书记或者县长来当当,周昌全死了,他的机会就少多了。还是侯卫东的运气好,在最合适的时候跟对了合适的领导。”此人也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人,应该是一位副处长,但是不清楚姓名。侯卫东在省政府当副秘书长时,没有分管过这两位,只是同在办公厅,偶尔也有些接触,记住了说话的声音。

吴处长道:“侯卫东的好运也到头了,他能起来全靠了周昌全,周昌全走了,没有了后台老板,他也和我们差不多。”

另一人道:“侯卫东是实职正厅,大权在握,我们算什么,说得好听说是处长,说得不好听就是打杂的。”

两人都是为省政府领导服务的,但是对于周昌全的离去没有任何伤悲。今天参加追悼会就和一次寻常会议差不多,不会伤感,顶了天就是说一声人生无常。

侯卫东深刻地理解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的深刻痛楚。但是他并不责怪办公厅两位同志,这两位同志和周昌全仅仅是同事,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参加追悼会更多是程序化的公事。要想他们发自内心地伤悲,那是违背人性的。

为了免得见面尴尬,侯卫东蹲在里面不出来。谁知两人见厕所无人,干脆在厕所里抽起烟来。他蹲得腿软,只能发出些声响。

听到卫生间木门里有声音,外面迅速传来的脚步声,随即再也没有声音。

与大周握手后,侯卫东在离开时遇到了楚休宏。

楚休宏明显比前一阶段瘦了。跟随着削瘦的领导,他似乎也受到了传染,变得削瘦起来,而且眼睛里有血丝,显得很疲惫。

“走吧,到外面说两句。”侯卫东招呼了一声,然后朝外走,楚休宏不紧不慢跟在其身后。

侯卫东道:“这一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结局,所以,也能接受现实。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休宏摇了摇头,道:“思绪很乱,没有想好。”

“我们是男人,就不要小儿态了。”侯卫东用手指着心口,道:“我们是把老领导记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真正做出一幅伤心模样的心,其实未必伤心。”

说话的时候,他看到了办公厅吴姓处长。吴处长身穿着黑色羽绒服,臂上藏着青纱,神情严肃,没有笑容。

楚休宏道:“如果没有其他变化,还得留在办公厅,慢慢熬吧。”

侯卫东道:“留在办公厅没有什么意思,你干脆就回沙州吧,周省长曾经给宁书记说过你的去留。”

楚休宏知道此事,可是现在周省长离开了,以前的话是否算数,还是一个未知数,道:“我在宁书记面前说话不管用。”

侯卫东道:“宁书记是重情义的人,沙州也确实需要得力的干部到县里去工作。她出面,事情不难。”

楚休宏道:“谢谢!”

两人正在说话,省纪委副书记济道林走了过来,道:“卫东,你在这儿,我还在找你。”楚休宏是见面极明的人,从济道林这一句中便明白有事要谈,打了声招呼便借故离开。

济道林双鬓完全白了,头顶的密发变得稀疏了,眼袋也很明显。与九三年神采飞扬的沙州学院副院长济道林相比,现在济道林很无奈地多了老态。

“卫东,你要节哀。”

“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心理上准备了很久。”

“前期调查结束,沈东峰被正式立案了。”

“什么时候?什么事情?”

“昨天。”

“莫伸手,伸手必备捉,这是在任前谈话时特意我送给他的一句话,没有料到还是出事了。”

济道林锐利目光看着侯卫东,见其目光中有惊讶和一闪而过的怒火和惋惜,但是并没有慌乱和紧张,也就放心许多。

一点闲话

从2008年1月1日写下《官路风流》第一个字,转眼就过去了八个年头。当前,《官路风流》在起点中文网上共更新了907章。共出了简体书九本,其中《侯卫东官场笔记》八本,《巴国侯氏》一本。

为了写作侯卫东及其伙伴们的故事,小桥投入了巨大精力,也得到了很大的回报。最辉煌的一年是2011年,《侯卫东官场笔记》八本简体书皆进入全国虚构类作品销售前一百名,最高名次是第十一名。为避免盗版(实际上也未能成功避免,市面上有很多非小桥的续作),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曾经长时间中断,非常抱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小桥将于近期将《官路风流》结束。主要人物都将有一个明确交待,主要伏笔都有大体上的呼应。因为种种现实原因,故事结尾和最初预想有比较大的差别,最初的预想是侯卫东走上省级干部岗位,现在的结尾是其职务停留在茂云市长岗位(侯卫东和小佳不会离婚,小佳更不会出轨,怎么可能让小佳出轨?!郭兰的命运暂且保密吧。)

《官路风流》结束后,小桥将开新书《静州往事》。这是一本和《官路风流》类似的现实题材小说,重点写青年们的成长和奋斗故事,目前在起点更新了几章,希望朋友们喜欢。

第921章 多事之秋(中)

离开殡仪馆,侯卫东心情变得极为沉闷。

晏春平默默地跟在身后,没有主动说话。

两人沿着热闹的街道走了数百米,与周边热闹的街景格格不入。城市是一座巨大的钢筋水泥建筑,外表热闹,内心却是极度冷的。

周昌全病逝,蒙豪放、钱国亮、朱建国、祝焱等岭西省老领导陆续调至中央或其他省工作。这些事都是侯卫东不愿意发生的,可是变化才是世界的真相,不变是欺骗人的假象。侯卫东知道变化来临时,除了想办法去克服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晏春平提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为了不打扰侯卫东的思绪,有意放慢脚步。取出手机,见来电是秘书长柳青原,他的脚步放得更慢,轻声道:“柳秘,我是小晏。”

柳青原心急火燎地道:“侯市长还在殡仪馆没有?”

晏春平道:“已经出来了。”

“那我直接给他打电话。”柳青原又问道:“侯市长心情怎么样?”

晏春平道:“不怎么样,他没有坐车,我陪着他在街上步行。”

柳青原叹息道:“老领导走了,谁都会难受。但是这个电话我必须得打,不得不打啊。”

很快,侯卫东接到柳青原的电话。

柳青原在侯卫东面前就尽量让情绪平静下来,报告道:“侯市长。在南城小回村拆迁过程中,钉子户苗凤高往楼顶上泼了汽油,当工作人员靠近楼顶时,苗凤高点了火,结果烧了起来。”

侯卫东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道:“有没有死伤?”

柳青原道:“苗凤高伤很重,救护将其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抢救无效死亡。在等救护车时又出了意外,苗的儿子趁着楼下工作人员注意力在楼上,用锄头敲了当一位队员头,队员经抢救无效。以身殉职。”

侯卫东没有想到死了两个,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现场怎么样?”

柳青原道:“苗家亲戚抬起棺材,陆续在市政府门口集中,堵了门。据我得到的消息。不少记者在朝茂云赶过来。”

侯卫东当机立断地道:“按照预案,以姬程副市长现场指挥,召开紧急会议,拿出初步方案。”

此时,段宜勇正在美国出差,侯卫东作为市长必须将责任承担起来,又具体安排道:“我提几点意见,第一。请法制办召集与拆迁有关的所有部门,清查拆迁手续是否合规;第二,请西城区政府作好家属的安抚工作。不管谁对谁错,先把情绪安抚住;第三,请公安的同志严格执法,依法处置杀人案件,不能因为群体事件而姑息。而且,搞好现场控制,绝不能出现打砸抢等群体性事件;第四。请宣传部同志接待好记者,立刻准备新闻发布会。这种事捂不了盖子,要透明化,不要藏着掖着,越是透明越不容易产生更多负面新闻。通稿由姬市长把关,外宣办也要看;第五,拆迁工作暂缓,等市委市政府批准后才能动;第六,作好牺牲同志家属的安抚工作;第七,启动应急预案。”

他补充道:“启动应急预案应该放在第一条,由姬市长全权负责。但是按照分级负责的原则,对外一律由西城区负责,这样能给市政府预留空间,同时,要将处置情况及时上报省应急办。”

柳青原担任多年秘书长工作,极有经验,在打电话时按下了录音键,这样也就可以完整地领会侯卫东的意思,不至于造成工作上的失误。

打完电话,侯卫东灰暗的心情被即将面临的乱局完全一扫而空。他伸手拉开停在身边的汽车,敏捷地跨进了车内。

车行一段,他吩咐道:“放点音乐。”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

晏春平知道侯卫东的习惯,在这个时候放《桑塔露琪亚》肯定不会错。果然,侯卫东在歌声中眯着眼打旽。

车行至茂云境内,侯卫东突然睁开眼睛,给《政经评论》驻岭西记者站段穿林打了电话,简单讲了苗凤山之事。

段穿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现在拆迁这么敏感,这种出现两人死亡的案件,绝对会震动全国。”侯卫东异常平静,思维格外清晰,道:“老弟能不能到茂云来,我给你最真实的材料。”段穿林道:“侯市长不邀请我都要来,《政经评论》不敢缺席这样敏感的事件。”侯卫东道:“来吧,可以多带两人,等会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有通稿。老弟就直接到我办公室。”

与段穿林刚通过电话,段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没有寒暄,道:“我是报道组组长,马上要过来。”

侯卫东道:“欢迎你,希望你们能早日介入,全面、真实地报道。”

段英道:“卫东的观念是对的,有的领导遇到这种事情就想要捂盖子。”

侯卫东道:“想捂也捂不住啊。”

段英道:“当领导真心不容易。得知事故发生以后,我总是想起在非典时期,你在非常艰难的日子里所做的一切,但愿这一次事故对你伤害不大。”

侯卫东道:“我刚从老领导葬礼上出来,多经历几次葬礼,人就豁达和坦荡了。”

段英道:“多保重,保护自己不要受伤害。”

侯卫东道:“这件事情伤不了我,我也不会轻易让这件事情伤了我。”

小车在《桑塔露琪亚》的歌声中回到茂云。市政府门外广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市民,在政府大门前有许多标语和横幅。几排特警组成人墙,将披麻戴孝的人群阻在大门外。

侯卫东的小车沿着隐蔽的后门进入市政府。他站在窗口查看了现场情况。又与诸良、姬程以及宣传部、西城区、公安、国土等部门负责人进行了十分钟的沟通。

然后他亲自向省长吴玉清作了报告。

在侯卫东的指挥下,整个市政府就如开足马力的机器一样运转起来。

由于南城改造拆迁涉及面广,满意者众,不满意者也不少,加上茂云就业不足。颇有许多无所事事的闲汉,因此,聚集在市政府广场内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凌晨时分,终于发展成了打砸事件,四辆警车被砸毁。

市委常委、副市长姬程没有料到事件发展会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望着熊熊燃烧的警车。精神压力大得几乎就要崩溃。在小会议室,往日梳得整齐的头发乱七八糟地耷拉着,脸色苍白,尽管是冬天,额头上有着密集汗珠。他不停地搓着双手。道:“侯市长,事情越闹越大,怎么办?是不是给省里打报告,请求省委省政府派工作组。”

侯卫东冷冷地看了姬程一眼。姬程在具体负责南城改造工作中,根本不理会侯卫东提出的南城开发三原则,急于求成,步子迈得大,工作难免粗暴。故而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如今遇到困难又乱了方寸,昏招频出。

侯卫东从心底瞧不起姬程,淡淡地道:“现在还不到请求省委省政府派工作组的时候。西城区有十个工作组正在深入群众,相信很快就有效果。”

在市政府大门外,两个广播在反复播放侯卫东的简短讲话,讲话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尊重民意,与群众代表进行对话,认真解决群众的合理诉求;二是以人为本。做好两个死者的安抚优恤工作;三是及时公开对事件的处置情况;四是坚决打击违法犯罪行为。

随着警车逐渐增加,以及相关措施一项一项落实。到了凌晨四点钟,疲倦的人们开始回家睡觉。一场有可能扩大的骚乱渐渐平息了。

姬程站在窗前看着市政广场,手里夹着一枝烟,轻微颤抖着。他一直在省级机关工作,所做工作是针对干部的,往往是通过会议和文件来管理和指导基层,从来没有面对面与最基层群众打过交道。在沙州做副市长时,原本要经历一场与非典的遭遇战,结果意外出了车祸,虽然成了抗非先进,但是丧失了接受大规模群体事件的考验。这一次因拆迁引起的群体性事件是姬程第一次经受严峻的执政考验。

侯卫东是老基层工作者,从上青林开始就屡经群体性事件考验,面对此事紧张但是并不慌张,一板一眼指挥有力。他拿着烟放在鼻尖嗅了嗅,对褚良道:“禇市长,你想抽烟就抽吧,我是下定决心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