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有见到胜宝集团与茂东签的协议,可是从胜宝集团与成津县签定的协议来看,条款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用一句话来概括,胜宝集团持币而骄,把原本应该由企业承担的费用转嫁给了地方,而地方财政银根吃紧,只能转嫁给当地村民,以至于成为今天的局面。”

“侯局,我有一点迷惑,凡是有一定行政经验的人,都应该能够预料到这种情况,为什么茂东市不怕麻烦,非得接受这种苛刻条件,这是自找麻烦,从道理上说不过去。”

“岭西省委是以GDP为考核重点,也将此作为提拔干部的硬性指标,这涉及各地官员的政治前途,大家对此自然十分重视,茂东是经济弱市,改变的欲望更加强烈,这是其一。”

“按照以前的操作模式,只要政府坚持,最终还是能实现其意图,这是其二。至于我否定协议的原因则很简单,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老百姓法律意识增强了太多老百姓反对的事情,一定要慎重,我是一个怕惹麻烦的人。”

段穿林又道:“你的做法和市委的意图有矛盾,你被调到农机水电局,就是市委对你的变相惩罚,你承认这一点吗?”

“呵,呵,移山同志,我怎么会承认这一点,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作为党员,我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而且,对于茂东之事,我不作评论,相信茂东市委市政府能妥善处理好此事。”

段穿林的笔名叫做移山,以段穿林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他态度平和,彬彬有礼,以移山之名出现在杂志或是内刊上,他咄咄逼人,直指要害。

“侯局,今天不是采访,我只是想原原本本了解情况。”段穿林把本子和笔放回了提包里面,道:“随着经济发展,类似的事情肯定越来越多,我只是想把胜宝集团做为标本,进行全面的研究,这也是我特意来找你的原因。”

他再道:“从茂东之事,我发现一个问题,国家提出以法治国,而带头违法的恰好是政府,在茂东这个案例之中,政府严重违反相关程序,比如,村民承包的土地被征用并强行平整,除了一张政府公告以外,平整土前没有签任何协议,而且据我调查,岭西省发改委对胜宝集团项目没有立项批复,目前从头至尾,茂东政府都是在违法操作。”

侯卫东道:“其实我挺理解茂东政府的选择,他们为了留住胜宝集团,急于加快工程的进展,因此采取了一边进场一边办手续的办法,出发点,我很能理解。”

“法律法规以及政策就是规则,政府应该带头遵守,不能因为有理由有随便违反游戏规则,一句话,纵有千般理由,政府也不能违法行事。”

侯卫东道:“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相当部分是打破旧有规则而建立起来的,现实情况是,一个地区太遵守游戏规则,往往意味着失去先机,这是岭西省情所决定的,基层的干部顶着风险吸引外资,也是为了促进一个地区的发展。”

听了侯卫东为茂东市的辩解,段穿林笑了起来,道:“岭西有句俗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侯局长明明反对胜宝集团的不平等协议,当听到我攻击茂东政府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茂东进行辩护。”

就在侯卫东和段穿林在一起清谈之时,茂东市的村民集体来到了岭西省政府,在省政府外面拉起了标语,茂东市政府得到了电话通知以后,由副市长带队到了岭西,用尽各种办法将上访的五十九位村民带回了茂东。

晚上,周昌全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胜宝集团条件苛刻,地方政府好大喜功,没有维护当地的利益,不择手段上项目是为了提搞地方经济实力,情有可愿,可是以群众利益为代价又实在不可取,卫东,你的头脑很冷静。”周昌全难得地夸奖了侯卫东。

侯卫东听了也是一阵冷汗,当时若是自已稍有软弱,此时坐在火盆上烤的就是成津县,届时,或许会有更难听的评价。“从政之路真是如履薄冰。”这是侯卫东发自内心的感慨。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您的教导。”侯卫东送给了周昌全一顶高帽子。

“沙州市即将进行换届选举,如今市级班子年轻化,副市长里要求配备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你很具有竞争力,这一段时间各方面事情要注意,千万不能在关键时期犯错误,还有,你一直在读研究生,拿到毕业证没有,这是竞争一个砝码,虽然不起眼,有时却管用。”

说到这里,周昌全想起了关于黄子堤的举报信,又道:“你抽个时间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些事情我要当面问你。”

“周书记到底要问我什么事情?”侯卫东一直在琢磨着周昌全最后用低沉语气说的事情,他隐隐知道是关于黄子堤的事情,只是周昌全没有明说,他就没有多问。

星期六,侯卫东让局办公室给党校班主任送了些扁鱼过去。

他则关在书房里看书,正看得起劲,突然接到了郭兰的电话。

“你回国了?”郭兰很少主动给侯卫东打电话,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让他很是惊奇。

“昨天回国,我有事情找你。”

侯卫东感觉到郭兰有心事,道:“什么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沙州,你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我想和你谈事情。”

侯卫东看了看手表,道:“现在还早,我开车来接你,回沙州学院。”接到了周昌全的电话以后,他的目标就盯在了沙州副市长的位置上,因此比平时更加注意影响,而沙州学院,则是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嗯,我在百货商场门口等你。”

此时小佳带着小囝囝正在陈庆蓉家里玩,侯卫东给她打了电话,便开着车到了百货商场。

郭兰提着小包在商场外等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歉意地笑了笑,道:“星期六都打扰你,不好意思。”

“别客气,等会要上高速路,你把安全带系好。”侯卫东看郭兰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倒有些奇怪了。

打开车载音响,四兄弟深情而悠扬的歌声很快就把车内空间填满。

“这次出国学习,愉快吗?”

“我就是谈出国遇到的事情,想听一听你的意见。”郭兰满腹的心事,无处对人宣泄,在她心里,侯卫东是除了父母以外最值得信赖的人。

“别愁眉苦脸的,没有闯不过的火焰山。”侯卫东安慰了一句。

小车上了高速路,郭兰道:“我心里很乱,先安静一会,等到了沙州学院,我再给你谈事情。”她闭着眼睛听歌,心神渐渐安静下来,再次睁眼之时,车已经到了益杨高速路收费口。

“到了益杨吗?”

“小车不到半小时,快得很。”

小车进了沙州大学,行驶在树间公路,郭兰道:“大学真好,简直是世外桃源,我以前的选择是错误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如今大学也不是一片净土,关键是心态。”

两人上了教授楼,郭兰先打开家门,没有见到父母,这才到了侯卫东这边,她站在门口,道:“我爸妈多半到外面散步去了。”

“别当门神,进来坐吧。”

把窗户打开,又用水壶烧了开水,再打开电视,冷清的家里就有了家的氛围。

“没有水果,只能喝茶了。”侯卫东泡了茶,放在郭兰面前,两人这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黄子堤这人如何?”

“你怎么突然问此他,人嘛,都挺复杂,很难一句话评说,而且我和他有矛盾,肯定是有负面评价的。”

“我想听一听你和黄子堤产生矛盾的原因。”

“很简单,在修沙成公路之时,沙成公路有四个标段,黄子堤介绍易中岭来承建一个标段,被我拒绝了,这就是矛盾和隔阂的开始,以前我和黄子堤关系还是不错的。”

郭兰脸上带着薄怒,道:“易中岭,又是这个易中岭。”

第614章 五月探戈(中)

侯卫东在音响旁找了一会,道:“我买碟子是外行,想听什么?”

“刚才那碟苏联歌曲,挺好的。”

侯卫东将那盘苏联歌曲重新放了进去,不一会,屋子里又响起“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的歌声。

这首诞生于卫国战争的烽火中,年轻的姑娘追随心上人,一起上战场抗击敌人,优美而不柔弱,情深而不缱绻,歌声中透着坚强和勇敢,倒挺是适合当前的谈话情境。

放完歌碟,侯卫东这才重新坐下来,道:“易中岭也去了美国,他凭什么去,以什么资格去?”

“他不是随团去的,而是提前到了美国,其实专门是为了易子堤服务。”郭兰想着在美国遇上的事,心里很生气,道:“这个易中岭,太不象话了。”

她出于书香门弟,尽管心里有气,出言也很温和。

侯卫东直言道:“易中岭这人是渣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指益杨检察院的案子,他没有说得太直白,只是含蓄地点了此事。

郭兰当年在组织部,只是风闻此事,此时倒没有想得太多,道:“这一次沙州代表团到了美国,当天易中岭就接黄子堤吃饭,黄子堤还把我也叫去了,吃了饭,事先不给我说,直接去了跳脱衣舞的酒吧。”

“其实看一看异国风情也无所谓,我没有这么保守,关键是黄子堤这人太恶心,易中岭太可恶。”

侯卫东素知郭兰的性格,听她说了此语,心道:“莫非黄子堤对郭兰有了非份之想。”他知道易中岭心黑手毒,叮嘱道:“易中岭做了些什么?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郭兰脸色微红,道:“易中岭敲边鼓,主角是黄子堤,没有想这么道貌岸然的一个市委领导,会有这种肮脏的想法,他居然趁着酒意,提出和我保持密切联系,男女之间的联系。”

侯卫东有些难以置信,道:“说黄子堤贪财,我不会吃惊,这两年他的行为已经显露出这方面的迹象,若说他那方面的问题,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我不想再说他了,真让人恶心,他送了一块手表和一条金项链给我,被我扔到了垃圾桶里。”郭兰自嘲地道:“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手表和金项链来收买我,难道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用手表和项链就能收买,也太廉价了吧。”

听到这种荒唐事情,侯卫东跟着笑了起来,道:“这也太荒唐了,黄子堤难道是精虫上了脑。”

说了这句粗话,他想到对面坐着郭兰,忙道:“不好意思,说了句粗话,不过这也反映了黄子堤的道德水准,这些本质性的东西被官位上的光环所遮掩,这一次彻底暴露了出来。”

“没事,我有时也想说粗话,只是从来没有说过,实在又说不出口,还有,除了金钱引诱之外,黄子堤多次对我许诺,要让我到市委当副秘书长。”

侯卫东大摇其头,道:“我没有想到,黄子堤是生活中的解构主义大师,他把神圣的东西在我们面前打碎,幸好我们的承受能力足够强大,否则思想会混乱的。”

想到初到组织部门工作时的神圣之感,郭兰心情有些暗淡,道:“我到政府机关来工作,或许是个错误,我应该和父亲一样,在大学里教书,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管外面是春夏还是秋冬。”

侯卫东越想越觉得此事荒诞,忍不住笑了起来,“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黄子堤有这个念头,说明你有魅力,也说明他是一个男人,只不过,他不应该用公器来求私情,这是最不能原谅的。”

“而且,黄子堤应该有自知之明,他怎么能配得上郭兰,这就是经典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到这里,侯卫东暗自想道:“混到黄子堤这个份上,都是人到中年,天天喝酒,肚子难免很长大,天天动脑筋,额头难免不光滑,长着大肚子,又是满额头的皱纹,确实很难讨得美女欢心,他最佳选择是拿出值得交换的东西,有的人是凭财产钱物,黄子堤只能凭借他所掌握的权力资源,这也是他对权力的寻租。”

郭兰道:“他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为了官位能出卖自己。”

侯卫东道:“不是他小看你,而是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太多了,靠女色上位的领导着实不少。”

郭兰想了想沙州各局行的女领导们,一时无法反驳他的话。

“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如蛛丝一样轻轻抹去就行了,以后面对黄子堤,当成没事人,但是对他的非份之想,一定要断然拒绝,不能给他有丝毫幻想,否则就会变本加历。”

郭兰脸上有淡淡的忧愁,道:“经此一事,我倒看得通透了,准备再拿起书本,先考研究生,然后争取就留在大学里,如果有条件就到岭西大学,实在不行我就回沙州大学。”

侯卫东没有想到郭兰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放弃县委组织部部长这个令人眼红的职务,你不觉得遗憾吗?你这种做法,是拿别人的错误来处罚自己,而且若大家都是你这种想法,这是劣币驱逐良币。”

郭兰解释道:“我也不是一时冲动,很久以前就有这个念头,美国之行只不过是催化剂。”

“你真的认为大学就是一片净土?我看不见得,你留在县委组织部长这个岗位上,至少可以为成津多选几位品德高尚的干部,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这样轻易退缩了,以后说不定会后悔的。”

一条小路的歌曲结束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结束了,音乐又响起了喀秋莎的旋律。

侯卫东坚定地道:“忘掉黄子堤,他并不能一手遮天,多行不义必自毙。”

“郭兰,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拿黄子堤的错误来处罚自己,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压在郭兰心里的大石头被搬开了,她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道:“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我前几天的想法太悲观了,千万别拿别人的错误来处罚自己,这句话我记下来了。”

“你有没有欢快一些的曲子。”

“我的碟子都在这,你来选。”

郭兰将侯卫东收藏的曲子拿出来看了看,道:“你一直说不懂音乐,我觉得你的碟子还真行。”她选出一张碟,道:“听一听探戈舞曲。”

音乐响起,侯卫东道:“这是《真实谎言》中的曲子,施瓦辛格和那个女的跳舞时用的曲子。”

郭兰笑得很开心,道:“这首曲子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伽达尔作曲的探戈的曲调,中文名叫做《只为伊人》,是一曲带有贵族气质的小提琴曲,很多电影中探戈的首选舞曲都选用这曲子。”

舞曲完毕,侯卫东又重新放了一遍,他道:“我记得你跳舞很好。”

侯和郭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沙州学院后门的舞厅里,这一段经历深深地留在了两人的记忆中。

经过短暂的沉默,侯卫东与郭兰目光相对,两人的目光又粘在了一起。

侯卫东道:“我请你跳这支探戈。”

五朋的探戈是欢快的,《只为伊人》钢柔并济的旋律回荡在房间里。

一曲探戈,两人起步皆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圆滑而熟练,在客厅里转动着。

舞曲结束,侯卫东与郭兰也拥抱在一起。

“卫东,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是坚强的男人,让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吻我。”

侯卫东嘴唇小心翼翼地接触到郭兰的嘴唇,一片温润和柔软,还有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不是化妆品的味道,也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发自嘴齿的香味。

郭兰仰着头,迎接着侯卫东,两人互相吸吮着,搅动着,时间在这一刻停止的走动,世界因为这个深深的吻而突然间凝滞。

侯卫东双手紧紧拥抱着郭兰,他不太敢于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毕竟,在他的心目中,郭兰就如一朵水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清丽得让人心疼。

吻了一会,大门传来的敲门声,郭兰吓了一跳,羞红了脸,急忙躲进了卧室。

侯卫东打开了门,见郭师母站在门口。

“小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走不走,到我家里吃午饭,你肯定没有买菜吧。”

侯卫东有些尴尬地道:“我,中午有事,要出去吃饭,谢谢郭师母了。”

“我们是邻居,别客气,有什么事情说一声。”郭师母站在门口,絮絮地说了一会闲话,离开之时,道:“小侯,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在心头。”

等到侯卫东回到卧室,郭兰这时已经将略为凌乱的衣衫整理好了,道:“我妈给你说了什么事情?”

“你妈觉得我的接触面广,让我给你介绍对象。”

“我妈这人。”郭兰叹了一口气。

此时,两人面前的那玻璃终于被打碎了,侯卫东心乱如麻,不知是喜是忧。郭兰同样如此,她所受的教育与所处位置都设置了很强的心理障碍。

“等会你在哪里吃饭?回家吗?”侯卫东首先打破了沉默。

第615章 五月探戈(下)

侯卫东关上防盗门之时,暗道:“当初为什么会在沙州学院来买这套房子,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来到了汽车旁,回过头来,只见郭兰站在她家里的阳台上,正朝着下面张望。

侯卫东朝着阳台挥了挥手,打开车门,又挥了挥手,这才上了车。

当小车离开了沙州学院,侯卫东将车载音响打开,很快,四兄弟的歌声便回荡在了车厢内,他唇间还留着淡淡的香味,这是属于郭兰特有的味道,绝无仅有的味道。

侯卫东一直处于淡淡的兴奋之中,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当他开车上了高速公路,这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在脑中回味着与郭兰对话。

“你为什么要谢谢我。”

“和你谈了话,我心里觉得很踏实,卫东,你的信念坚定、不屈不挠,这是作为男人的最大优点,我觉得真正的男人不仅仅是指身体强壮,更是指心灵的强大。”

“你的评价,我愧不敢当。”

开车行走在高速上,侯卫东反复琢磨着“信念坚定”这个评语,暗道:“我真的有信念吗?大学毕业到青林镇,从开石场到跳票当副镇长,然后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更多的时候是被事情推动着走,是人在社会生存的本能在推动着前进。”

“或许,在潜意识中还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但是这和信念坚定并不是一回事情,难道我没有了信念吗?”

想到了这个问题,侯卫东反复追问着自己:“我有信念吗,我的信念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当小车进入了沙州市区,他在心里道:“现在别多追问信念问题了,还是解决现实问题。”

可是思路却不肯轻易就范,总是要溜到了沙州大学的教授楼,“真是唇齿留香啊。”侯卫东在心里由衷地道。

星期一,侯卫东在卫生间里将胡须刮掉,穿上西装,提着皮包,下了楼。

小车已经在楼下等着,车旁边站着一人,见到侯卫东走出新月楼的大门,连忙迎了上来。

侯卫东有些奇怪地道:“杜兵,你还没有去报到吗?”

杜兵很自然地接过了皮包,道:“侯书记,我今天下午就要去报到,报到之前,先给您告个别。”

“呵,你不必多礼,从现在开始,你是省里的领导。”

杜兵恭敬中带着感激,道:“侯书记,我永远都是您的兵。”

“省委组织部的位置很好,我牢牢记住八个字,手快、脚勤、眼尖、嘴紧,这八个字是季海洋送给我的,当时他是益杨县委办主任,我才给祝焱当秘书,时间过得还真快。”

“侯书记的教诲我一定记在心里。”

“你的女朋友的事情暂时不要考虑,等你在省里站住脚跟以后,也就是小菜一碟了。”

杜兵将侯卫东送到了办公室,晏春平此时已经将热茶泡好,放在了侯卫东办公桌上,杜兵一眼就见到了茶杯外沿有淡黄色的茶迹。

等到侯卫东到卫生间之时,杜兵拍了拍晏春平的肩膀,指了指杯上的茶迹,道:“茶杯是纯白色的,茶迹太明显了,你赶紧换一杯。”

晏春平尽管不知道杜兵的身份,可是从他与侯卫东说话的姿态,就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肯定与侯卫东关系不一般,道:“我没有注意到,谢谢你提醒。”

他端着茶杯飞快地走了出去,很快就茶杯洗干净,正准备放茶叶之时,杜兵又道:“你用开水烫一烫茶杯。”

晏春平又到开水器那边接开水,轻声问道:“我叫晏春平,在局办公室工作,请问你是?”

杜兵道:“我叫杜兵,以前在成津县委办工作,为侯书记服务。”

晏春平也是眼眨眉毛动的角色,听话音,道:“你是侯局的秘书,现在还有成津吗?”

杜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你平时上班没有接侯书记吗?”

“侯局长不让我们接送。”

晏春平对杜兵现在做什么更感兴趣,又道:“你还在成津吗,怎么不调到局里来工作。”

这时,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他用毛巾擦了擦手,道:“市里有没有人送你去报到?”杜兵没有明说是那一位领导去送,含蓄地道:“有人送。”

侯卫东没有多问,他在书柜里看了看,取了一本书过来,道:“当年我才从沙州学院毕业,济书记那时还是沙州学院的副院长,他送了一本平凡的世界给我,这是我新买的版本,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杜兵接过这本精装本的《平凡的世界》,道:“侯书记,您帮我提个字。”

侯卫东笑道:“你知道我的字写得难看,别题字了。”

“侯书记,这字的意义不一样。”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这是我工作时第一位镇党委书记的条幅,我很喜欢,送给你,共勉。”他在《平凡的世界》的扉页上写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侯卫东。”

杜兵离开以后,晏春平忍不住好奇,问道:“侯局,杜兵调到了哪里去了?”侯卫东把视线从文件上抬了起来,道:“杜兵调到了省委组织部工作。”

晏春平怀着激动的心走出了侯卫东办公室,他暗自琢磨道:“看来父亲的话是对的,跟着侯卫东肯定有搞头,杜兵能调到省委组织部,我跟着侯卫东干上几年,肯定也能混到一官半职,或者说调到要害部门去。”

办公室另外两个同事见到晏春平在办公室呆坐着,一人问道:“春平,你昨晚上没有睡觉吗,呆头呆脑坐在这里。”晏春平道:“我头有些昏,出去买点药。”

从办公室出来,晏春平接连跑了好几个书店,买了一本《秘书学》,他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尽管局里没有为局长配备专职秘书,但是我一定要成为侯卫东事实上的专职秘书。”

侯卫东花了半个小时,将厚厚一叠文件看完,绝大多数文件他只是看一个标题,只有少数重要文件以及与本局有关的内容,他才会留心看内容。

处理完文件,他取过最新的《岭西日报》,里面有对经济学家的采访,吴敬链对记者说:“有的外国人说,我国的股市很像一个赌场,而且很不规范,赌场里面也有规矩,比如你不能看别人的牌,而我们的股市里,有些人可以看别人的派,可以作弊,可是搞诈骗。”

然后在第二版中,报道股票操纵者吕新建朱焕良的证券案子,这两人用一系列手法,通过1500多个股东帐户,控制了中科创业股票流通盘过半的仓位,进行股价操纵交易,共涉及资金约54亿元。

看了此报道,侯卫东马上打开了电脑,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买的是什么股票,当时他在前嫂子江楚的鼓动之下,先后买了三万股上海豫园,他甚至忘记是在多少价位买的,此时看到了报纸,勾引起他的好奇心。

他正准备回家拿卡,手机就响了起来。

“卫东,方便说话吗。”电话里响起了郭兰的声音,自从那天在沙州学院深情一吻,她将“侯书记”变成了“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