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全光税利地看着侯卫东,道:“黄子堤是市委领导,他若提要求,在合理合法的原则上,可以适当照顾,原则性和灵活性都要掌握。”他早就听说过侯卫东目中无人、狂得没边,多听得几次,也就半信半疑,不过他信得过侯卫东的人口,今天他就抽这个机会亲自问一问当事人。

“黄书记打招呼的那人叫做易中岭,我信得过黄书记,可是绝对信不过易中岭,不知周书记是否还记得以前益杨检察院的案子。”

“我知道此事,继续说。”

“当时我是县委办副主任,联系这个案子,此案最后是悬案,现在都没有侦破,但是很多证据都指向了易中岭,此案过后,易中岭就辞职了。”此事藏在侯卫东心里很多年了,他原原本本将当年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还有这一段纠葛。”周昌全只是简单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对此事作评价。

他语重心长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大家都不必提了,黄子堤是市委领导,你作为下级得有必要的礼仪和尊敬,敬两杯酒,平时工作上多汇报,你们两人都是有素质的人,我相信能正确处理同志间的关系。”

出了书房,过了没有多久,黄子堤也到了。

黄子堤进屋以后,先与周昌全、蒋玉楼打了招呼,然后握着大周的手,还擂了大周一拳,亲热地道:“你这个大周,跑到美国乐不思岭了,我有两年没有见到你了。”

等到寒暄完了,侯卫东主动去倒了一杯茶,道:“黄书记,请喝茶。”黄子堤这才仿佛看到了侯卫东,笑吟吟地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卫东,你怎么搞的,脸这么黑,你是局长,没有必要天天到工地吧。”

在座之人除了大周是个局外人,周昌全和蒋玉楼都知道黄子堤和侯卫东不对付,周昌全此时是知道事情的根根底底,而蒋玉楼是听闻传说。

此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共同维持着安宁详和的气氛。

酒酣之后,周昌全和黄子堤进了书记。

“侯卫东在沙州到底怎么回事情,你是老领导,要多关照他。”

黄子堤道:“胜宝集团本来与成津签定了意向性协议,卫东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否定了县政府签定的协议,最终导致了胜宝集团离开沙州,为此,市委有看法。”

“我听说曾昭强担任县委书记以后,樊得财又进行了第二次谈判,第二次谈判失败,为什么没有人对此负责。”

黄子堤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两个原因,一是茂东市高度重视,派了一位副市长全程跟踪,全盘接受了胜宝集团的条件,这对胜宝集团有很强的吸引力,二是从现在看来,樊得财回来参加的第二谈判,其实是并不是真心想谈,更多是敷衍,即增加了集团与茂东谈判的筹码,又给沙州市委市政府一个面子。”

又道:“第一次的意向性协议,是高榕副市长、江津主任一起参加蹉商,卫东回来以后,说否就否了,没有征求高副市长的意见,引得相关部门和领导都有怨气。”

周昌全皱着眉头,道:“我明白了。”

第608章 路(中)

春节过后,茂东市麻烦不断。

茂东市唐台县承诺了一千二百亩土地,为了尽快落实土地,在岭西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年初由省计委改为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还没有立项批复的情况之下,提前开始了“先入为主”的征地。

县政府拿出来的方案是:“所有的耕地一律按照产值七百元计算,补偿倍数为三十五倍,最高每亩二万四千五百元,因县里财政紧张,分三十年结清。”

在二月二十四日,胜宝集团樊得财在项目规划用地上举行了奠基仪式,临时占用发唐台县丰收村十多亩土地,因为事前补偿了八百元一亩,拿到钱的村民就听之任之。

此地,已有少部分村民不满补偿标准过低,开始到市、县政府讨说法,还与胜宝集团工作人员发生了打架事件,茂东市高度重视此事,责成唐台县务必作好此项工作,唐台县治安拘留了几位村民,同时暗自对闹事村民进行了部分补偿。

在唐台县的努力之下,闹事的风潮暂时被压了下去。

侯卫东坐在农机水电局的位置上,眼睛却时常盯着胜宝集团在茂东的行动,当得知了茂东的政策以后,他又觉得索然无味了。

春节过后,开完了年初工作大会,侯卫东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事,轻车简从,带着晏春平一起到四个县去巡查,第一站是成津,那里有竹水河水电站,更有省委书记女婿朱小勇,侯卫东格外关注,也是他工作的重点之一,第二站就来到了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益杨。

下了高速路,局办的晏春平回头对侯卫东道:“侯局,听我爸说你在益杨开发区当过主任,这几幢楼盘还是当初你在之时建起来的。”

晏春平是侯卫东来到农机水电局以后,意外地发现的熟人子女,他的爸爸就是当年红坝村的支书晏道理,侯卫东和李晶在红坝村里修跨度十米的大桥之时,晏春平正在上游的河里游泳,转眼间,晏春节在水电中专毕业,分到了市农机水电局。

当侯卫东在水电局上班数天以后,晏春平提着一包红坝村的榨菜来到了办公室,道:“侯叔,我爸带给你的榨菜。”

侯卫东楞了数妙,道:“你是晏道理的老三。”

晏春平站在局长面前,并不怯场,笑道:“我叫晏春平,从水电中专毕业,分到水电局,有一年了。”

“我见你的时候还在读初中,一转眼就工作了,你爸好吗?”侯卫东年龄不大,却似乎有些怀旧了。

晏春平道:“我爸还在当支书,桥修好以后,村民还是不交提留统筹,把他气得够呛,我爸也想通了,就在石坡鱼塘边开起了农家乐,收入比当支书强得多。”

此时红坝桥旁边的石山早就没有了开采价值,一座石山被掏成了小山,变成了小池塘,不知谁扔了些鱼亩进去,养出来的清水鱼虽然瘦点,可是味道着实还不错,结果成了青林镇政府干部们最喜欢来钓鱼的地方,粟明还特意给晏道理打了招呼:“老晏,这个池塘就别承包出去了,就这样养着清水鱼,你在旁边开个农家乐,不费力气赚钱。”

自从侯卫东采取了石场换石桥的办法将小桥修好以后,晏道理头脑中的经济元素顿时被打开了,他自己将这个池塘承包了过来,在旁边修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只要天气好,这里总有钓鱼人,晏道理亲自杀鱼并下厨,生意还真是不错。

晏春平每年暑假,就混在简易农家乐里面,天天与镇村干部打成了片,三年中专读下来,性情活泼了许多,胆子和见识比一般学生强了不少。

侯卫东没有想到挖出来的大窝子居然成了晏道理发财的工具,呵呵笑道:“当年没有你爸对红坝子村的坚持,这座桥恐怕也修不起来,他现在也做起了生意,这倒是不小的转变。”

说着晏道理,侯卫东又想起已经过逝的赵永胜,此人当年对他是不遗余力进行打击,可是回首往事,以前的愤怒都淡得看不见了。

开着车在益杨开发区转了一大圈,开发区的规模比以前扩大了不少,但是骨架子还是沿用以往,核心精华部门是他在开发区打下来的,以后的扩张基本上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在有统一的规划,显得很零乱,而且基础配套的设施也没有跟上。

“马有财执掌益杨多年了,开发区搞成这个样子,他还是要负责。”侯卫东在开发区工作之时,益杨开发区的风头比沙州开发区还要强劲,尽管他离开开发区多年,还是为开发区的没落感到痛心。

来到了开发区广场,侯卫东正在厕所洗手,迎面就见到好几个正走进厕所。

“卫东,你怎么在这?”领头之人猛然间看见侯卫东,禁不住大声喊了一声。

“秦主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厕所也能见面。”侯卫东见到了秦飞跃,也乐了。

在秦飞跃后面还有几人,其中两人侯卫东很认识,一人是调到市委办的老同学刘坤,另一人是黄子堤的儿子黄二。

黄二与黄子堤完全是两幅模样,黄子堤微胖,圆脸,黄二则是瘦高个子,脸尖而长,还留了一头长发,很有文学青年的派头。

毕业数年,刘坤涵养功夫好了许多,彬彬有礼地同侯卫东打过招呼,又介绍黄二给侯卫东认识。

侯卫东笑道:“我和黄永强见过一次。”谁知,黄二彬彬有礼地道:“对不起,什么局长,我没有听清。”

这一句话,让侯卫东顿时很是尴尬,秦飞跃奇怪地看了一眼黄二。

刘坤也很奇怪,道:“我还以为黄总与侯局长认识,这是农机水电局的侯卫东局长。”黄二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侯局长,久仰了,我们见过吗,我记忆差,记不得了。”

益杨开发区变了好几次格局,最先分为新城区和开发区,侯卫东主政新城区,而秦飞跃主政开发区,然后新城区与开发区合并,统称新城区,侯卫东当一把手,秦飞跃则调到城关镇当书记。以后,新城区更名为益杨开发区,秦飞跃又重新当上开发区主任。

“黄二少爷还是不知轻重,侯卫东是什么人物,这样做也太没有水平了,看来侯卫东与黄子堤矛盾不浅。”秦飞跃在益杨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早就成了人精子,黄二眼眨眉毛动,全部被他看在了眼里。

侯卫东此时的景界早就提升了无数倍,黄二在他眼里不过是小人物而已,对于其故意的语言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和秦飞跃并排着走出了厕所。

“相请不如巧遇,中午一起吃饭。”秦飞跃站在厕所门口,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没有问题,今天是月母子遇上了老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侯卫东见到了黄二,倒有兴趣一起坐一坐。

秦飞跃在前带路,一行人出了城,很快就转到了望城山庄,侯卫东暗自发笑:“秦飞跃倒真是痴情不改,居然还安排在望城山庄吃饭。”

几辆车进了山庄,山庄绿树成荫,停了好些小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家车。

秦飞跃和侯卫东并排走在前面,他低声地道:“这个望城山庄我买下来了,现在是由你嫂子在经营,是益杨最有特色的餐馆之一。”侯卫东道:“你整餐馆没有多大意思,煤炭行业不太景气,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秦飞跃以前当过乡企业局副局长,又做过青林镇长,对煤矿很熟悉,道:“煤矿开前景远大,但是道路曲折,我可禁不想折腾,如今餐馆生意好,找的是现钱,没有什么风险。”

进入了新千年,干部思想解放得紧,做生意这个以前很顾忌的话题,在熟人面前已经不存在禁区了。

侯卫东用眼光瞟着黄二,道:“他是来开发区圈地?”

“嗯。”秦飞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同样是高干子弟,他和步高是两样风格。”

“你得注意,自身安全是最重要的,到时莫到自己折了进去。”侯卫东点了一句,不过没有说得太透。

秦飞跃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

坐了酒桌,秦飞跃非得让侯卫东坐上主宾的位置,侯卫东将秦飞跃拉过来,按在椅子上,道:“秦主任是老领导,别跟我和刘坤客气。”

秦飞跃坐在主宾位置以后,很感慨地道:“网上有句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果然是很有道理,侯卫东当了局长,刘坤当了领导机关的科长,我不服老不行了。”

侯卫东细看秦飞跃,只见他鬓角已是泛着白发,与初相识的俊郎之态相比,已是明显的老态了。

黄二是来看土地的,此时侯卫东坐在桌上,让他不太好开口,就总是斜着眼睛看着侯卫东,似笑非笑的样子。

“侯局,什么时候照顾一点生意,我绝对懂得起规矩。”黄二故意去用言语刺激侯卫东。

侯卫东不宵于和黄二斗嘴,淡淡地道:“农机水电局都是小工程,只怕你看不上眼。”

刘坤与侯卫东暗自较量了好多年,他知道侯卫东在沙州市的影响,见黄二主动挑衅,忙用话去岔开。

侯卫东看着黄二的模样,暗自琢磨道:“黄子堤也算是人物,怎么黄二就是这个水平,如果让黄二搞下去,迟早要出事,幸好我还没有拿成津的工程给他,否则肯定后患无穷。”

他对黄二这个评语完全是出自直觉,直觉往往是准确的,谁也没有想到,黄二在犯事以后会给沙州带来很大的影响。

吃完饭离开了望城山庄,刘坤对黄二道:“侯卫东心机挺深,你今天让他吃了瘪,小心他报复。”黄二一脸不屑地道:“我早就看不惯侯卫东了,他就是一个破局长,得瑟什么。”

第609章 路(下)

刘坤对于侯卫东了解得很深,有意无意地道:“黄总,侯卫东这人水很深,心亦黑,喜欢背后捅刀子,而且关系网宽,我们敬鬼神而远之,别招惹他。”

黄二不以为然地道:“以前他当县委书记,我还让他几分,如今就是农机水电局局长,没有多大搞头了。”黄二又哼了一声,道:“周昌全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何况侯卫东。”

陪着黄二看了益杨开发区的土地,黄二并不是太满意,刘坤劝道:“益杨在四个县里条件最好,我觉得还行”黄二摇头道:“益杨最肥的地都被步高占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喝残汤,我还要到成津去看看。”

又在城里转了一圈,黄二接到岭西朋友的电话,开着车先走了,把陪同的刘坤等人扔在了益杨,刘坤趁机回到家里。

刘军已经彻底退居二线,他正在院子里与退休老头们一起下棋,见儿子回家,赶紧把下了一半的棋局丢给观战的另一位退休老头。

“你在开发区见到了侯卫东,他在农机水电局当局长,一个人跑到开发区做什么?”刘军退休以后,不仅没有胖起来,由于经常去钓鱼,仍然保持着以前的黝黑面孔。

刘坤语带着嘲讽地道:“侯卫东被踢到了农机水电局,这是回开发区缅怀当年的辉煌。”

刘坤妈妈一直记恨着侯卫东,每次听到侯卫东的好消息就如猫抓一样难受,听得侯卫东的坏消息就如过年一般高兴,此时她幸灾乐祸地道:“我还以为侯卫东会永远升官,他也有倒霉的时候,我是真高兴。”

见刘坤妈妈参与了进来,刘军及时地闭了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不容易等到刘坤妈妈离开,刘军才道:“别听你妈的,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侯卫东这人我一向看好,他现在还是市委委员,还是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他的后台祝焱和周昌全还在台上,所以你别跟着你妈起哄,我觉得应该趁着他暂时不顺利,主动与他改善关系,说不定以后就用得着。”

刘坤道:“不打落水狗我能做到,可是要我主动示好,拉不下这个脸面。”

“官场上很多人都是削尖脑袋向上爬,你和侯卫东本来就是同学,又没有大的矛盾,我认为能把关系处理好。”

“我在市委办接触的都是市委领导,何必向小小的局长示好。”

刘军见儿子固执,深有忧虑地道:“你别跟黄二混在一起,黄二是和易中岭在合伙吧,易中岭是什么玩意,益杨的领导干部都知道,我认为迟早要出事,你最好离他们远一些。”

“爸,时代变了,你别管了。”刘坤转身去泡茶之时,低声自语道:“侯卫东在沙州一手遮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儿子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刘军只得叹气,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是过去式了,随着时间流逝而退出了历史舞台,失去了话语权。

就在黄二离开望城山庄以后,秦飞跃就和侯卫东打了山庄最高处喝茶。

秦飞跃道:“黄二此人心太黑,和他接触我有些担心,你见的事情多,帮我分析分析。”

侯卫东沉吟道:“这事即复杂又简单,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黄二的合作伙伴是易中岭,这人的情况你很了解,我不多说。”

这次黄二到益杨来圈地是由刘坤牵的线,而刘坤只是引路人,黄二后面站着黄子堤,这才是秦飞跃最看重的,如果能攀上黄子堤,再上一级就不是难事。

秦飞跃一时拿不定主意,道:“黄二过来搞房产,已经通了天,黄二过来的时候,马书记还打了电话过来。”

“马有财书记有没有手谕,这才是最可靠的东西。”

“只是打了电话,没有纸质的东西。”

侯卫东善意地提醒道:“阶级斗争一万多种,社会复杂得很,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能让自己被别人圈住。”随着对黄二渐渐了解,他暗自庆幸在成津之时没有与黄二有实质性接触,到了一定级别以后,社会的诱惑就太多了,必须有所放弃,否则会被各种欲望压得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路怎么走,关键还是本人的选择,每个人必须为其所走的道路负责。

聊了一会,侯卫东准备离开,秦飞跃笑着拦住他,道:“卫东难得来一次,来了今天就别想走,我给粟明打了电话,他一会要过来。”他解释道:“刚才黄二在这边,为了不给粟明惹麻烦,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他才当建委副主任,很多事做不了主,身份还比较尴尬。”

粟明在青林镇奋斗了近二十年,终于从青林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调进了城,担任了建委副主任,在职务后面打了一个括号——保持正科级别,这次调动弄得粟明不痒不痛,进了城,却从一把手变成了副职。

侯卫东听说粟明要来,道:“粟书记要来,我当然不能走了。”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一辆小车开进了望城山庄,来者是粟明,还有以前青林镇党政办主任欧阳林,欧阳林是比侯卫东早两年的大学生,去年刚被任命为党委委员、武装部长,粟明接到秦飞跃电话之时,他正好在粟明办公室里。

欧阳林与侯卫东握了手,道:“侯局长,你离开上青林以后,一直没有机会给你汇报工作,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敬一杯。”

粟明在一旁道:“欧阳,论酒量,我们几人都不敢和侯局长较量,只能是略表心意。”

来到了望城山庄设置的茶楼,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当然,更主要还是聊发生在青林镇和益杨县的人和事,这是在场几个人发生过交集的地方。

“田秀影得了内风湿,现在腿已经变形了,弯不过来,平时走路都很困难,如今经常到镇里来闹医院费,还到县里去上访,说是得内风湿是镇里的责任,你说这人平时就讨厌,得了病还是让人心烦。”欧阳林分管综合治理,负责人民调解工作,被田秀影缠得够呛。

欧阳林这一番话顿时把侯卫东带回到了上青林最真实的日子里,那时他和习昭勇、高长江、杨新春等人住在了四层小楼上,伙食团池铭、田秀影则住在后面的平房里,当年田秀影嫌平房潮湿,为了能住进小楼曾经多次找过镇领导。

侯卫东想着田秀影胖胖的样子,暗道:“当年赵永胜不分楼房给田秀影的做法还是有些过了,田秀影得了内风湿关节炎,后半生也只能在痛苦中度过了。”

粟明道:“以前上青林的五个石场老板,发展得最好的还算是曾宪刚,虽然丢了一只眼睛,可是成功地由农民娃儿变成了省城的企业家。”

听到此语,侯卫东不禁有些黯然,以前上青林碎石协会的五个成员,田大刀自从那次大事故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秦大江惨死在黑娃团伙的枪口之下,派出所民警习昭勇一直在山上开石场,却在新千年染上了毒品,如今被劳教三年。

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的石场生意,不过短短六年多的时间,第一代老板便命运各异,这让侯卫东有了沧海桑田之感,虽然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合适。

粟明又道:“欧阳这个小伙子不错,长期窝在青林镇,侯局,让他到你那里去上班。”

欧阳林表面平静,心里满是希望。

对于欧阳林来说,调到沙州是一件很难的大事,而对于侯卫东来说,弄一个人到沙州易如反掌,他笑道:“欧阳想到哪一个部门去,不一定非到水电局。”

欧阳林笑道:“如果能挑部门,我就想到市建委、财政局这些实惠部门,只是这些部门不是我能去的。”

侯卫东道:“事在人为,我先去问一问这几个单位的用需求再说。”他原本可以给一个肯定的答复,可是这种事情办得太容易了,反而会有些负面影响,因此他给了欧阳林一个灵活的说法。

吃过晚餐,告别了热情的青林镇诸人,回到了城里,侯卫东安排道:“今天我住在沙州学院,你们明天来接我。”

从沙州到益杨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侯卫东原本可以回去的,可是来到了益杨,他颇为怀旧,就决定在沙州学院去住上一晚。

到了校门,原来的校名牌子已经改为“沙州大学”,校门口重新修过,更加的气派,侯卫东看到了这个漂亮的校门,总觉得冷冰冰的让人不太亲切。

校园里面没有什么变化,夜色将整个学校都笼罩了,看着三三两两的情侣,侯卫东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小佳,我在沙州学院,看一看房子,你跟着过来。”

小佳道:“你不早些说,刚才赵姐约了打麻将,我已经答应了,下次抽个星六,我们带着小囝囝到学院来过周末。”

漫步在校院里,侯卫东心情变得很是宁静,一路行至西区,在绿草铺就的小广场上,见到郭兰推着轮椅在散步。

第610章 阴(上)

郭教授坐在轮椅上,精神倒是很好,听了侯卫东的问候,豁达地道:“我这身体,多活一天就算赚一天,从医院出来那天,我天天都在赚。”

侯卫东劝道:“郭教授还是应该住在沙州,沙州医疗条件比益杨好得多。”

“爸,大家都是这个意见,少数总得服从多数。”郭兰对于固执的父亲是无可奈何。

“我在学院生活了三十年,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有山有水,空气好,到图书馆看书也方便,在这里生活,我心情愉悦,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湖风吹来,带来了早春的寒意,郭兰赶紧拉了拉父亲的衣领,道:“湖边风大,我们还是回去。”

侯卫东陪着父女两人,沿着湖滨小道走回到教授楼,上楼之时,由于老楼没有残疾人无障碍设施,郭兰扶着爸爸,侯卫东帮着提起手推车,手推车并不太重,只是有一定的体积,提上去还挺是费力,把侯卫东的裤子弄了不少灰尘。

郭师母站在门口,道:“小侯,怎么能让你来提椅子,快进来坐。”

侯卫东将手推车放到了客厅,郭师母看见他的裤子脏了,道:“把你的裤子弄脏了,你家里还有新裤子吗,换下来,我帮你洗。”侯卫东忙道:“郭师母,您别客气,我好久都没有回来了,等会还要打扫卫生。”

看着侯卫东走出门的背影,郭师母道:“小侯这人好啊,总是那么有礼貌,没有现在年轻人的坏习惯。”

郭兰心里想起了在成津的日子,失了一会神,才道:“妈,你别一口一个小侯,他当过县委书记,现在又是局长。”

郭师母道:“我不是官场中人,官当得再大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我眼里,他就是小侯。”

郭兰也就没有了脾气,道:“好,都是你有理。”

她来到了书房里,郭教授打开台灯,面前放了一本大部头,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她原本想劝一劝父亲,转念又想到看书就是父亲的唯一爱好,现在行走不便,如果连这个爱好也要去制止,人生未免太无趣了。

“爸,你别看得太久,注意早些休息。”郭兰叮嘱了一句,轻轻地将书房门关上。

侯卫东打开了窗户和房门,湖边的清冷空气很快就穿透了房屋,将浊气一扫而空。

在音响旁边,放着不少碟子,这些碟子都是陆续从岭西和沙州买来的,侯卫东选了一盘苏联歌曲。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山楂树》的歌声很快就在屋里响了起来,音响的音色很棒,碟子是大碟版,将远方草原上的辽阔韵味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天听了省歌舞团柳洁的歌,郭兰这一段时间最迷苏联老歌,听到隔壁传来的《山楂树》,便走到阳台上静静的听了一会。

侯卫东脱了外衣,端着些杂物走到阳台上,看见了郭兰的侧影,郭兰的长发变成了小卷发,鼻子仍然微微翘着,在组织部工作数年,让她在清丽中带着成熟。

“可惜,这几株盆景死了。”在侯卫东买房子的时候,房主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几株盆景,以前侯卫东不在家时,都是由郭师母帮着隔着阳台帮着浇花,后来郭教授搬到了沙州,这几株盆景就如失去了父母的孤儿,最终失去了生命力。

郭兰隔着墙壁看了看枯枝,道:“你每天那么多的事情,哪里有时间来管理花木,花木是属于退休干部的,养花,你还早。”

两人站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天空彻底黑了下来,湖面倒映着点点灯光,微风拂过,灯光摇曳,如仙境一般。

在沙州,易中岭别墅,黄子堤喝了酒,又来到了别墅后面的别墅,这间别墅隐藏在易中岭大别墅后面,如今成了黄子堤的专用别墅。

收了五十万现金以前,黄子堤只是偶尔收点红包,虽然家庭并不是太富裕,却是衣食不愁,幸福指数很高,收了五十万现金以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家里的钱如洪水破提,迅速将皮箱装满,但是他的幸福指数却是直线下降,在很多时候,在最高级的酒店,他是令朝有酒令朝醉的态度,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

大厅正中间是明亮的大吊灯,易子堤站在阴影里,呆呆地看着明亮的大厅,这间房间里面有美酒和美女,而且都是为自已服务的,此时,站在阴影里,他抬头望着厅里的一切,觉得格外虚幻,格外不真实。

上了楼,酒柜里有酒,白酒、红酒、啤酒、黄酒,国内的,国外的,易子堤刚走进大厅,从楼下走下一位漂亮的女子,身材高挑而匀称,走动之间很有韵味。

她如老熟人一般,对易子堤道:“你喝点什么。”

易子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给我倒一杯茅台,我只喝这个酒,左边柜台上。”

女子给易子堤倒了一小杯茅台,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葡萄酒,道:“我们碰个杯。”

易子堤一口就将茅台酒喝了。

女子问:“还来一杯吗?”易子堤道:“又没有下酒菜,不喝了。”女子正在很优雅地喝酒,听到易子堤的话,一抬脖子,把酒喝了,道:“上楼。”

楼上有按摩池子,这是进口的洗澡池子,能喷水,也能动,当易子堤脱了衣服进了水,满身肥肉被水托起来,在浮力作用之下,人顿时轻松了。

女子见到这一身肥肉,只觉很是闷油,她还是慢慢脱了衣服。

黄子堤眼睛一下就直了,此女子腰身格外细,胸部匀称而坚挺,双腿修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自己就河马,那女的就是一只水中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