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项目(中)

听到张木山的表态,柳洁大大方方地道:“感谢木山大哥,为了省歌舞团,我今天就拼了。”

第一首歌是德德玛的《风吹草原》,柳洁身材丰满圆润,却并不显得臃肿,很有几分杨贵妃的雍容华贵,一首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歌曲,被演唱得即宽阔大气又柔美绵长。

周昌全知道柳洁是专业演员,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歌声一起,仍然感到强烈的冲击力,熟悉的歌声仿佛将他带回到了青春热血的岁月,等到一曲结束,率先鼓起掌来。

周昌全站主动道:“沈团长唱得太好,我不怕出丑,也来唱一首。”

他又笑呵呵地对张木山道:“木山,我是帮柳洁唱的,一万元也得算在柳洁头上。”

侯卫东跟随周昌全的时间亦不短,在他的印象中,周昌全总是一脸的书记表情,唱歌这种事情似乎离他挺远,见其主动唱歌,很有些意外。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等到千里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

周昌全唱了一道脍炙人口的名曲——《草原之夜》,他的嗓子略有些沙哑,带着很深的感情,倒有几分草原之夜的意境。

柳洁带头鼓掌,道:“周书记唱得真好,你会不会唱《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我想同您一起演唱这首歌。”

屋内开着热空调,周昌全额头上略有些汗粒,他脱掉了外套,拿着话筒与柳洁并排站在一起,道:“与歌唱家一起唱歌,不甚荣幸。”

此话并不是太幽默,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配合地笑了起来,并一齐鼓掌。

晏紫坐在侯卫东旁边,当周昌全唱完,她评价道:“周书记唱得中规中矩,和柳团长一起唱,听上去还不算刺耳。”

侯卫东习惯了官场的含蓄,晏紫对周书记的评价听上去很刺耳,就道:“不刺耳朵?这算是表扬还是批评,你太吝惜赞美之词了。”

晏紫双眉一挑,道:“唱歌如果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国家还设音乐学院来做什么,用一句不刺耳来评价,已是对非专业歌手很好的评价,如果你去唱歌,我肯定不会给你这样的评价。”

侯卫东见道:“我没有唱过歌,你怎么知道会刺耳?”

晏紫抿嘴笑了笑,嘲讽地道:“很多事情不需要尝试的,比如某些东西知道味道不好,就不必尝试吧。”

“其实艺术也不神圣,比如三峡号子,就是来自民间,堪称经典,而专业机构又能有几首经典流传。”

晏紫尖刻地道:“艺术根本不神圣,早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今天就是具体的表现。”

侯卫东见晏紫情绪上来了,就换了话题,道:“朋友们在一起唱歌是很正常的事情。”

“柳团长和我来陪你们唱歌,这是事实。”晏紫摆弄着手腕上的小玩意,又道:“柳团长要撑起这么大一个场面,让无数女孩子实现美丽的梦想,甚至借此改变命运,我作为省歌舞团的一员,陪你们唱歌也就无所谓。”

想起了傍上大款的小曼,运气不佳的朱莹莹,晏紫神情又如好斗的小母鸡一般,道:“今天我拼着把喉咙唱破,也要唱几十首,这笔钱对你们来说是小事,对我们歌舞团就是及时雨。”台上美丽的孔雀,英俊的花木兰,到了台下就得遵循另一套游戏规则,生活真是即美丽又残酷。

“你的观点即偏激又悲观,其实现实社会是多元化社会,你有多种选择,你完全可以选择过另一种生活,没有人能强迫你。”

晏紫道:“每个人都有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在舞台上尽情而舞,这是我的选择,所以就在这里陪着你们唱歌跳舞。”

“你想问题过于极端,你陪我的同时,我同时也在陪你,这就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说了最后一句,侯卫东自觉失言,连忙打住,在沙州,这句话是有着特殊含义的,往往用来形容男女间的性事。

说话间,周昌全与柳洁接连唱了两首草原歌曲,配合得愈发默契了。

柳洁唱得很过瘾,等到周昌全交出话筒,回到座位上,她用话筒道:“晏紫,你别总和帅哥聊天,你这个百灵鸟也应该展一展歌喉了。”

侯卫东称得上帅哥,可是在沙州,大家眼里他就是县委书记,和帅哥没有任何联系。

晏紫款款地起身,回头又对道:“你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等会请你一起唱歌。”

“生活就如强奸,既然不能反抗,就好好享受。”柳洁在动员晏紫陪着领导唱歌之时,先将歌舞团的命运和前途摆了出来,又将这句前团长名言传授给了晏紫,这才将歌舞团的台柱子动员到了这种社交场合。

晏紫唱的歌曲也挺有意思,是苏联歌曲《小路》,“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

这是一首曾经在岭西广为流传的苏联歌曲,蒋副厅长、张木山等人随着晏紫优美歌声而吟唱,整个晚上,大家都轮番唱前苏联歌曲和蒙古歌曲,一时之间,小厅里就有几分怀旧色彩。

十二点,这一群人才散了场,柳洁和晏紫卖力地唱了二个多小时,算来算去也就唱了三十来首歌,张木山很大方地道:“刚才只是一句玩笑话,省歌舞团是岭西的门脸之一,我怎么能这样算帐,我有一个想法,省歌舞团与庆达集团进行合作,我们出一百万元,以后省歌舞团要以合适的方式对庆达集团进行宣传。”

柳洁笑呵呵地道:“这当然没有问题,涉及到具体问题,我们再细谈。”

一夜功夫,为团里弄来了一百万现金,这个喜讯让柳洁和晏紫都很兴奋,在回家路上,柳洁一边开车一边道:“紫紫,你今天晚上表现不对劲?”

晏紫道:“柳姐,我唱了二十来首歌,还陪着臭男人跳舞,怎么不对劲了?”

“你一晚上都在和那位最年轻的臭男人在说话,我认识你七、八年,这种情况很少见,是不是看上那个帅哥书记?”

晏紫撇了撇嘴巴,道:“我真要傍男人,要么傍周昌全,要么傍张木山,侯卫东就是芝麻大的小官,我还瞧不上眼。”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朱莹莹,道:“朱莹莹当时要和方杰好,我就劝过她,一个小县城的暴发户是什么素质,她不听劝,结果差点被弄到监狱里去了。”

柳洁对朱莹莹的事情并不太了解,只是听到了一些说法,问道:“听说你去找了成津县领导?”

“我找的人就是今天到场的侯卫东。”

“侯卫东结婚没有。”

“听说结了婚,还有小孩子。”

柳洁沉默在开了一会车,突然说了一句粗话,道:“妈的,怎么好男人都是别人的老公。”晏紫小心翼翼地道:“沈姐,你干脆离了吧,不死不活地拖着,始终不是回事。”

将周昌全送回到省政府家属院,周昌全对侯卫东道:“木山对于在成津设厂是两可之间,茂云市东湘县也在向他发出邀请,祝焱找他谈过话,你如果真想将水泥厂落户成津,除了我给你做工作以外,自己也得继续跟进,否则花落谁家还不清楚。”

“至于胜宝集团的事情,几个县市都在伸橄榄枝,无原则地相互竞争最终要损害我们的利益,樊胜德老奸巨滑,就是要让我们内斗,他才好从中渔利。”

“胜宝集团的投资对于成津是一次大机会,我想努力为成津争取,成津的优势在于即将打开的交通,宽松的政策,以及经过整顿以后的正常磷矿生产秩序。”侯卫东加重了语气,又道:“当然,我不会为争取投资而牺牲掉环境和人民的利益,这一点,我以党性保证,请周书记放心。”

临别之际,周昌全再道:“在沙州七年多时间,我留了一件憾事,章永泰之死让我难以安心,这事你别放弃,不过得更加讲究方法。”

回到了金星酒店,侯卫东想起了周昌全的临别时的嘱托,又给远在昆明的邓家春打了电话。

“侯书记,嫌疑人的住地已经摸清楚了,他这两天外面,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应该要回来,我们的民警还在二十四站时蹲守,只要嫌疑人露面,一定会成为瓮中之鳖。”邓家春在昆明警方的配合下,在嫌疑人的住处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疑犯落网。

侯卫东再一次强调:“家春局长,只要抓住了人,不管什么时候,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我,这是政治任务。”

凌晨五点,侯卫东正梦见周公,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激烈的炮声,他在梦中四处寻找,什么也没有发现,这炮声持续不断,侯卫东终于醒了过来,见是床边的手机正在尖锐地吼叫。

见是邓家春的电话,侯卫东就激动起来,道:“家春,是不是有好消息。”

邓家春声音很冷静,道:“报告侯书记,嫌疑犯已经被抓获,现在还搜出了仿制手枪,这一次,案子应该有所突破。”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侯卫东将此事向周昌全做了汇报,周昌全也是难掩激动,道:“卫东,好样的,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第531章 项目(下)

清晨,薄雾中的岭西很是安宁,行人脚步匆匆,等公交车的人多是裹紧衣服缩着头,早餐馆子热气腾腾,一半是传统的包子馒头,一半是近年来流行的兰州拉面。

楚休宏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在省政府单身宿舍门前的早餐馆子吃了一碗兰州拉面,浑身觉得热气腾腾,在馆子一百米处的大树下站了约莫五分钟,暂新的奥迪车就从街角拐了过来。

等了半个小时,周昌全还没有出来,楚休宏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小院门口,轻轻敲了院门。

大周在国外数年,他的导师每天早上都要去踢一个小时的足球,他跟了导师两年时间,也就养成了早上踢球的习惯,回到国内,附近没有合适的场地,他就在小院子里乱蹦乱跳。

“大周哥,你在锻炼啊。”楚休宏见大周浑身的肌肉疙瘩,有些羡慕地道:“大周哥好发达的肌肉。”

大周用毛巾擦了几把汗水,道:“我以前认为外国人的肌肉天生发达,其实人家是锻炼出来的,黄种人只要锻炼,一样会有很棒的身材。”

楚休宏道:“我也想锻炼,只是没有时间。”

闲聊两句,大周见楚休宏眼睛在朝父亲的房间看,奇怪地道:“我爸一大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

“我爸是和以前的秘书一起走的,好象叫侯卫东吧。”

楚休宏心里有淡淡的嫉妒,道:“侯卫东现在是成津县的县委书记,岭西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大周醉心于研究,对官场看得很淡,县委书记这个官衔对他没有多少冲击,当然,作为周昌全的儿子,他明白这个职务在岭西官场的力度。

“我爸这么多年与人斗争,看人的本领不错,侯卫东能行,你亦行。”大周很亲热地拍了拍楚休宏的肩膀。

离开了周昌全的小院子,楚休宏心里那一丝嫉妒也烟消云散,暗道:“大周说得不错,侯卫东能行,我亦能行。”进了省政府,楚休宏就见到了侯卫东那辆奥迪,他连忙上楼。

周昌全和侯卫东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两人手里都拿着烟,在烟雾缭绕中沉默。

楚休宏对眼前的景象有些吃惊,却也不问,正在给两位领导续水,茶几上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侯卫东抓过手机,问道:“如何?”

电话里传来邓家春沉稳的声音,道:“报告侯书记,嫌疑人已经交待了,章永泰的小车确实是他做的手脚,指使人是方杰,另外县政府小车班亦有人参加此事。”

“除了方杰,还有没有其他人?”

“嫌疑人是直接受了方杰的指使,他没有提到其他人。”

“此案办得很漂亮,县委县政府将为成津公安局请功,不过,我觉得此案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弄清。”

邓家春追查此案已有一年时间,知道侯卫东所指是什么,道:“如果嫌疑人确实只是与方杰联系,那么扩大战果则只能从方杰处入手。”

“如果能从嫌疑人哪里打开缺口,最理想。”侯卫东又提醒了一句:“但是注意方式,不要搞刑讯逼供。”

周昌全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还有些心事重重,道:“此案侦破,章永泰国可以瞑目了,对章竹章松两兄妹也有了一个交待,只是,省委把章永泰作为因公殉职的典型在社会上广为宣传,现在真相揭露出来,影响并不一定好。”

当年章永泰车祸以后,省公安厅派出专家来勘验了现场,虽然怀疑车祸是人为所致,可是并不能得到证据支持,因此章永泰国之死还是按照车祸上报给了省委。省委对此很重视,蒙豪放要求宣传部门大力宣传此事,于是省内宣传部门云集成津,对章永泰的事迹进行了广泛宣传。

此案侦破,给省委出了一个难题。

周昌全犹豫片刻,就作出了判断,道:“此事遮掩不住,必须要向蒙书记报告,否则会被动。”他拨打了两个电话以后,对侯卫东道:“蒙书记在十点有重要接待,让我们赶紧过去。”

在前往蒙豪放办公室途中,侯卫东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一个错误:“侦办章永泰案子,是周昌全单独交给侯卫东的任务,因此,接到了邓家春电话,侯卫东第一反应就是给周昌全报告,他压根没有想到给现任市委书记朱民生报告,此案子没有经过沙州市委,就直接捅到了省委,这是一个重大失误。”

只是,此事已经捅给了蒙豪放,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重新走程序已经为时这晚。侯卫东反省道:“当了县委书记,应该绝对冷静,我还是太冲动了,每临大事有静气,当真是说起容易做起难。”

到了省委书记蒙豪放办公室门前,侯卫东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他暗道:“省委书记也是人,我凭什么要紧张。”又想到:“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此行被蒙豪放看中,比什么都重要。”

作了几个深呼吸,才将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真实的蒙豪放,比电视里多了些书卷之气,很宁静平和,听完周昌全的报告,他问道:“老周,从你的安排来看,当时你就在怀疑章永泰国是被人暗害?”

周昌全就是要将此事向蒙豪放说透,一点都没有隐瞒,道:“章永泰在成津大刀阔斧地整治磷矿,他本人接到了多次威胁,死后他遗留的日记也记录了此事,当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我的怀疑,我就按照省公安厅的结论上报了省委,同时派侯卫东、邓家春和阳勇三位同志到成津工作,侯卫东主持县委工作,邓家春任公安局长,阳勇是副检察长。”

“我交给侯卫东三个任务,一是稳定局面,二是发展成津经济,三是整治磷矿并暗中侦办此案。”

侯卫东心中暗自感激:“周书记这是向省委书记大力推荐我啊。”

果然,蒙豪放将目光转向了侯卫东,道:“侯卫东,你这也算临危受命,磷矿问题很复杂,你是如何处理的?成津现在的情况如何?”

蒙豪放的目光很平和,却仿佛X射线一般,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令侯卫东不由自主又有些紧张,他尽量控制住心神,字斟句酌地道:“磷矿问题最大的难点是即得利益团体盘根错节,渗透到县里的各个阶层,牵一发而动全身。”

又道:“我在章永泰书记的基础上开展工作,采取的策略是绕过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撤换掉一批与磷矿牵涉面较宽的干部,利用刑事案件处理了部分闲杂人员,又借着省政府的文件要求中型磷矿进行整改,目前最难的问题是如何关闭污染重、耗能高、利用率低的小磷矿。”

蒙豪放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听,却不作任何评价,等到侯卫东汇报告一段落,他道:“渗透到各个阶层是一个很严重的提法,你说具体一些。”

侯卫东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周昌全,见其表情中隐含着鼓励,就将在整治过程中遇到了具体人和事实事求是的例举了出来。

蒙豪放的专职秘书陈曙光不时地看表,原本此次会面只安排了十分钟时间,此时已经过了八分钟,他就给周昌全递了一个眼色。

岭西是磷矿大省,蒙豪放数次视察过磷矿工作,凭他的经验,深知眼见并不为实,眼前这位年轻县委书记很有锐气,也说实情,这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又问了不少具体情况,时间不知不觉就超过了十分钟。

过了约二十分钟,蒙豪放才停止的发问,他对周昌全道:“省政府整治磷矿文件出台以后,各地执行起来参差不齐,你在上半年带队去检查一次,凡是执行不利的地区都要有所交待,否则省委省政府的文件就会成为一纸空文。”

在结束谈话之时,针对章永泰之事,他提了四点要求:“章永泰不管是车祸还是遇害,都是因公殉职,案件侦办一事,只在内部通报,不向全社会作广泛宣传,这是其一。”

“其二,对于涉及此事的违法犯罪分子,一定要依法从重从快,不能让英雄的血白流。”

“其三,在以后的整治工作中,要将工作的复杂性给市县两级主要领导说透,干部是我们党最为保贵的财富,绝对不能再发生这种悲剧。”

“其四,整治工作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所有工作的都要围绕着发展来作文章,整治是为了发展,稳定也是为了发展,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有辩证法。”

“以上四点,就由昌全同志转告给宣传部和沙州市委。”

侯卫东手里拿着小本子,飞快地记着,听到蒙豪放的总结之语,他顿了一顿,暗道:“由周昌全来传达蒙豪放的几点要求,肯定要得罪朱民生。”

坐了汽车,周昌全兴致颇高,道:“卫东,全省四十二个县委书记,能进入蒙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的能有几个,只要成津工作抓出了成绩,成为最年轻的市委书记或市长亦不是难事。”

说到这里,周昌全忽然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会,道:“卫东,此事你越过了沙州市委市政府,会有些麻烦。”他太过关心章永泰的案子,听说此案侦破,心情一直激动,此时冷静下来,意识到侯卫东已经越级汇报了。

第532章 惑(上)

周昌全略一思考,道:“此事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回去以后,就将此案正式报告市委市政府,等到市委市政府给省里打了报告以后,我再正式同宣传部和沙州市委谈话。”

按照这个程序,越级汇报一事就不成为问题,只是若朱民生接到市委市政府报告以后,也亲自给蒙豪放汇报,越级汇报一事还得穿帮。

侯卫东心有隐扰,不过也只能如此了,道:“从我的个人直觉来说,方杰并不是唯一的涉案人,我想马上就赶回成津县,与公安局一起研究此案,看能不能扩大战果。”

“你这个想法有根据吗?”

“没有法庭意义上的证据,从许多旁证可以作出符合逻辑的推断,特别是方杰失踪一事,让我觉得扑朔迷离。”

“具体案子我不管,你自已下去把握。”

周昌全又交待道:“蒙书记讲了四层意思,其中第三条就是要保护在一线工作的干部,毛主席说过,保存自己是为了更好的消灭敌人,章永泰是前车之鉴,你千万大意不得,特别是在半闭小磷矿这个过程中,很容易激化矛盾。”

“谢谢周书记,我会小心的。”

回到了成津县,侯卫东没有回县委,驱车赶到了县公安局。

邓家春刚刚从昆明回来,满脸憔悴,头发凌乱,唯独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就如一只在草原深处觅食的饿狼,见了侯卫东,道:“这小子东躲西藏了一年时间,心理防线脆弱得很,审了一个小时,他就竹筒倒豆子,彻底交待,除了章书记这个案子,他还提到了不少案子,如今刑警队全体出动,按线索抓人。”

“幕后指使人就只有方杰吗?他还提到其他人没有?”

“章永泰案件只能追到方杰,但是二、三年前的打架斗殴案子与李东方颇有些关联。”

侯卫东摇头道:“找不到方杰,此案就只能到此为止。”

邓家春自然明白此点,他很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道:“方杰失踪之前一直跟朱莹莹在一起,要想找到线索,还得从朱莹莹哪里着手,我准备亲自与朱莹莹谈一次话,看能不能挖出点有用的线索。”

侯卫东若有所思地道:“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方杰失踪,谁能从中受益,谁就有作案最大嫌疑。”

“我从警二十多年,看到千奇百怪的案子多得很,有的案子根本就没有动机,从受益者入手,只能算是一种思路,我们还得具体研究。”在具体案子上,邓家春不肯迁就于侯卫东的思路。

侯卫东就套用了周昌全的话,道:“具体案子我不管,你自已把握,我只提醒一件事情,成津公安局有内鬼,这事对于今后开展工作很不利,有些关键环节可以考虑动用沙州刑警。”

这也正是邓家春最恼火之事,他骂了一句,道:“只要揪出了这个内鬼,老子非得痛打他一顿。”

说到这里,邓家春突然想起了一事,道:“这些天,城里城外甚至在沙州都出现了不少寻人启事,是老方县长贴出来寻找方杰的,他悬赏五万元。”

侯卫东对于此事有些感叹,道:“老方县长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可是追根溯源,方杰走到这一步,与家庭的溺爱有着直接的关系。”

回到了县委办,侯卫东把县委办主任谷云峰叫到身前,吩咐道:“章书记的车祸是人为所致,有人在汽车上作了手脚,现在此案已破,你跟公安局联系,尽快形成文件上报市委市政府。”

县委办谷云峰半天合不拢嘴,结结巴巴地道:“还真有这事,以前就听过小道消息,我还不相信。”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你赶快去和邓局长联系,稿子写好以后,我要看。”

谷云峰飞一般地回以自己办公室,与邓家春联系上以后,为了节约时间,带着秘书科的小谷来到了公安局,利用了公安局现成的材料,很快将上报市委市政府的稿子写完。

看了谷云峰送来的文稿,侯卫东从笔筒里取过派克笔,一字一句地看着文件,修改了好几处,修改过后,又读了一遍,这才让谷云峰打印以后送到市委。

等到谷云峰离开,侯卫东又拨通了洪昂的电话,将事情报告了洪昂,洪昂反应很敏捷,立刻就问道:“周老板是否知道此事?”侯卫东没有隐瞒,道:“我得到此消息之时,恰好在岭西,就报告了周书记。”

洪昂是章永泰一案的知情人,同时他又是朱民生身边之人,他叮嘱道:“章永泰是省委指定宣传的因公殉职的典型,而且是蒙书记亲自定的典型,现在事实与宣传不一样,到底会出现什么影响谁也说不清楚。”

侯卫东有意无意地将与蒙豪放见面这个细节隐瞒了,道:“这很正常,当时案子没有破,只能认定为车祸,如今破了案,算得上正本清源,最多就是不特意宣传。”

洪昂道:“朱书记到成津说的最多的就是民生集中制问题,凡是有违民主集中制的人和事,他最不能容忍,你最好亲自给朱书记报告此事,这是态度问题。”

“这事和民主集中制关系不大嘛。”

“每个人心目中的民主集中制不同,现在最关键是朱书记心目中的民主集中制。”洪昂没有过多解释,道:“朱书记今天下午恰好没有什么具体安排,你赶紧过来,我给你安排汇报时间。”

等到侯卫东赶到沙州之时,已是中午一点,谷云峰只比侯卫东早出发十来分钟,在半路上就接到了侯卫东电话,因此他提前到新月楼前的海陆空餐馆订了房间,等着侯卫东。

侯卫东来了一会,秘书长洪昂也来到了餐厅。

侯卫东故意轻描淡写地道:“昨天晚上破了案子,今天就亲自来报告,秘书长,成津县委的态度还算端正吧。”

“如果在昨天晚上就打电话给朱书记,此事就完美了。”

“昨天晚上还在审讯,嫌犯交待之时已经在十一点过了,在深夜怎么敢打扰领导休息。”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谷云峰不知道此事内情,听到两位领导的对话,有些稀里糊涂,暗道:“这分明是一件好事,怎么两位领导心情蛮沉重。”

下午上班以后,侯卫东准时赶到了沙州市委,他先到了秘书赵诚义的办公室,赵诚义站起身,指了指隔间,轻声道:“朱书记和黄书记在等你。”

侯卫东暗自纳闷:“黄子堤到这里做什么?”朱民生初来沙州,对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有些事情含糊一些也就过去了,可是黄子堤是地头蛇,又久居中枢机构,要糊弄并不容易。

从赵诚义办公室走到朱民生办公室,只有短短几步,侯卫东每走一步都会闪过一个想法,他和赵诚义一起走到朱民生办公室之时,已经修正了汇报策略。

侯卫东尽量客观地道:“章永泰书记之死很早就存在着争议,有人认为就是一起普通交通事故,也有人认为是遇害,其儿女章竹章松坚持认为是遇害。”

“……省委市委都高度重视此事,省公安厅还专门派出专家进行了现场鉴定,虽然有疑点,却并不足以支持遇害的结论,最终还是认定章永泰之死是车祸,但是这个疑点始终存在。”

“……在整顿磷矿过程中,成津公安局发现了一条线索,有一位修理工涉嫌章永泰车祸案,成津刑警根据这条线索在广西云南等地进行了蹲守,终于破获了此案……”

黄子堤用赞赏的口气道:“成津公安局能侦破此案,绝对不是侥幸,他们决心很大,根据一条线索就守候了数月,我建议给成津刑警记功,如果所有沙州刑警都有这种精神,那么刑事案件破案率也不至于低至百分之三十。”

侯卫东解释道:“当时这条线索没有经过证实,所以没有上报沙州市委,我的想法是绝对不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朱民生和章永泰没有什么感情,章永泰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符号而已,他考虑得更多的还是政治影响,道:“当年全省宣传章永泰,是省委蒙书记亲自作出的决定,现在全省上下对章永泰的先进事迹耳熟能详,此案侦破反而会使得省委有些尴尬和被动,而省委作出决定是依据市委上报的材料,所以我们得认真斟酌。”

说到这里,朱民生露出沉思的表情。

侯卫东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如果朱民生要亲自向蒙豪放汇报,越级上报的事情就铁定穿邦,在朱民生眼里,自已肯定就是一个带头违反民主集中制的家伙。”

黄子堤心思灵动之极,又对章永泰之事颇为了解,他料定侯卫东早就将此事报告给了周昌全,但是并没有想到此事蒙豪放已经下了结论,眼珠一转,有了一个主意,道:“朱书记,周省长对章书记的事情很关心,多次在常委会上痛心疾首地提起此事,此案侦破是大好消息,他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黄子堤所说合情合理,侯卫东无法反驳,有苦难言。

侯卫东和黄子堤的目光就集中在朱民生脸上,等待他最后的决策。

第533章 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