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生翻到报纸第二版,赫然见到一个醒目的标题《制度的力量》。

副书记黄子堤走进办公室,朱民生就指着报纸道:“黄书记,今天的岭西日报有一篇文章,你看过没有。”

黄子堤恰好也读到这篇文章,笑道:“侯卫东以不满三十岁年龄主持一县工作,当时市委有些争论,事实证明,他确实既有理论水平又有实践能力,是称职的县委书记。”

又补了一句:“从这一点来说,周省长用人眼光很准。”

朱民生闻言,视线就从报纸上收了回来,道:“今年水利厅在竹水河上修水电站,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安排一个时间,市委专题听取成津县的工作汇报。”

等到黄子堤离开办公室,朱民生又拿过报纸看了看,心道:“都说黄子堤、洪昂、步海云和侯卫东是周昌全的四大将,看来这四人也还是有矛盾,黄子堤刚才之话就很有意思,嘿,嘿,狗咬狗,一嘴毛。”

“这个侯卫东还真是有些板眼,他这篇文章就是投石问路,聪明人啊。”

对于侯卫东的示好,朱民生看得很明白,他很欢迎这种态度,就给侯卫东拨了电话过去。

“我是朱民生。”

侯卫东正在开县委常委会,常委会对整治小磷矿出现的问题正在争执,听到是朱民生的电话,他举起手,在家中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恭敬地道:“您好,朱书记,我是侯卫东,请您指示。”

众常委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侯卫东站起身,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会议室。

“我看了今天的《岭西日报》,成津县的工作搞得不错。”朱民生表扬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接完电话,侯卫东表情平静地回到了会议室,继续开会,十分钟没有到,黄子堤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第518章 时机(中)

接听黄子堤电话时候,侯卫东就没有走出会议室,而是当着众常委的面与黄子堤交谈,谈完之后,他道:“感谢黄书记关心,我一定好好准备。”

放下电话,侯卫东对众常委道:“朱书记刚才表扬了成津县工作……这是对我们的鼓励,更是对我们的鞭策。”

他又对身旁的蒋湘渝道:“朱书记很关心竹水河水电站的建设事宜,要在近期听一次汇报,我们还得认真合计,看从什么角度来汇报。”

蒋湘渝是竹水河项目的指挥长,对现场情况很是熟悉,道:“项目前期手续主要是由水利厅和恒庆集团在负责,根据上一次座谈会的分工,成津县当前的工作还是调整土地,这一次汇报实际上没有多少内容。”

侯卫东道:“朱书记要听专项工作,我们马虎不得,要认真研究汇报内容。”

“朱书记定下汇报时间没有?”

“只是大体上谈了此事,没有具体时间,不过我们要尽快作好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对于市委书记与副书记轮番给侯卫东打电话,蒋湘渝有些酸溜溜的,暗道:“侯卫东动作好快,又与朱民生搭上了线,此人前途真是不可限量。”他口里道:“事不宜迟,开完常委会,县政府办就要商量一个初稿。”

“行,尽快弄一个稿子,我要看一看。”

议了此事,侯卫东看了看手表,道:“现在开会,今天议题多,大家要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他笑道:“同志们不要怪我啰嗦,确实有这么多事情,今天不一鼓作气地消化这些问题,还得再开一次会,今天累就累一些,免得重复开会。”

高小楠将手中粗大的书法笔放下,笑道:“毛主席说过,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赞成打歼灭战,将近期积累的问题来一个透彻的研究,决定了大事,大家才好分头执行。”

虽然高小楠的比喻不伦不类,其他常委也纷纷表示赞成。

侯卫东由副书记升职为县委书记以后,成津县就空缺了一个分管党群的副书民职位,高小楠、李致、蔡正贵、梁逸飞等人都紧盯着这个置位,虽然级别一样,可是按惯例,党群副书记在县委政府中是仅排在县委书记和县长的第三号人物,一般情况下就会得到提拔,比普通常委的含金量要高上许多。

有了这事,众常委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他们各显神通,通过各种渠道到市里甚至更高层联络沟通,同时,也暗自观察着失去了靠山的侯卫东是否还如以前一般在市委面前亦能说一不二。

今天在常委会上,市委书记朱民生亲自打电话表扬了成津县的工作,其实也就是表扬了侯卫东的工作,随后又是市委副书记黄子堤打了电话过来,这让常委会心里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开完常委会,蒋湘渝就让县府办弄材料,这份汇报材料让县府办副主任刘敏很是挠头,挠头的原因是竹水河水电站一事刚刚开始,许多工作都没有展开,很难提炼出有闪光点的地方,而没有闪光点,县委领导汇报起来难免脸上无光。

榨死了无数个脑细胞,副主任刘敏才将文章送给了蒋湘渝,蒋湘渝看完,将刘敏叫到办公室,道:“深度不够,竹水河工程的基础是移民,虽然这是小型移民,毕竟是移民,在文章里要将县委县政府关于迁移大山居民的思路贯穿进去。”

等到蒋湘渝满意之后,县府办刘敏亲自将稿子送到了侯卫东手中,侯卫东看完之后,在上面加了一句,“成津县与水利厅、恒庆集团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在汇报中应该体现出这一点。”

刘敏掌握的材料有限,文章被打回去之后,心里自然不舒服,暗自抱怨道:“我象狗一样在桌上趴着,写出来的东西,领导两张嘴皮一动就要修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抱怨归抱怨,县委书记提的修改意见,他还是得执行,于是在汇报材料中又增加了与水利厅、恒庆集团精诚合作的内容。

成津县汇报工作的日期数次推迟,有一次侯卫东已经上了车,又接到了市委办的延期电话。

十二月二十日,侯卫东与蒋湘渝织终于接到了正式通知,前往沙州向朱民生书记汇报成津县竹水河水电站相关工作。

到了市委,赵诚义将侯卫东和蒋湘渝带到了小会议室,道:“侯书记,蒋县长,请两位稍等一会。”泡了茶,赵诚义就离开了会议室。

过了一会,秘书长洪昂走了进来,与两位握了手,道:“两位还要稍等一会,黄书记、赵部长还有朱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一时半会完不了。”又道:“朱书记确实是百忙之中抽时间听成津县工作汇报,下午省委朱书记来到沙州视察,你们的汇报尽量简短一些,请朱书记多指示。”

侯卫东闻言,就想起当初他到成津任职,好几位市委常委轮番到来的盛况,心道:“朱民生在组织部当过常务副部长,果然积累了不少人脉。”又琢磨道:“朱民生来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有商量组织人事工作,看来他也要动一动干部了。”

成津县委目前缺了两个职位:

一是新空缺的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由副转正,这个职位自然就空了出来。

二是原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李太忠调到了沙州任城管局局长以后,一直未明确常务副县长,这里有侯卫东的原因,他想让朱兵出任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但是朱兵毕竟是新提副县级,到成津工作时间亦不长,按侯卫东的想法,等到成沙公路完成,就向市委建议提朱兵为县委常委,当时周昌全已是点头同意这个方案。

在前一段时间,市委组织部赵东就这两个位置征求了侯卫东的意见,县委副书记一职,侯卫东推荐了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李致,常委一职,侯卫东推荐了副县长朱兵。

如果是周昌全任市委书记,侯卫东的意见基本就成定局,现在,此事很悬。

等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要到吃午饭时间,朱民生这才匆匆忙忙进来,坐定以后,道:“让两位久等了,我们开始吧,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听完成津汇报,朱民生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依然冷脸冷面,道:“竹水河小水电是沙州第一座小水电,这一座修好以后,市里还准备搞二期工程,与水利厅、恒庆集团的合作关系就显得犹为重要,我希望你们能花大力气在这个水电项目上,将竹水河小水电做成一个样板工程,为市里与水利厅、恒庆集团的进一步合作奠定基础。”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下午有重要接待,市委没有管饭,侯卫东与蒋湘渝就一起下楼。

蒋湘渝忍不住问道:“水利厅吴厅长是蒙书记的夫人,朱书记特别重视水利厅,这我理解,恒庆集团是什么来头,朱书记今天谈话中至少提到七、八次?”

蒋湘渝是小水电指挥长,与恒庆集团副总经理朱小勇接触过两次,但是他没有将朱小勇与在百年牛肉馆子提椅子打架之人重合在一起,又由于朱小勇是以水利专家身份直接当上副总经理,在岭西官场还没有引人注意,他暂时还不知道朱小勇的背景。

侯卫东知道此事迟早都会传开,总是瞒着蒋湘渝不妥当,道:“小勇是水利专家,平时为人低调,不太愿意谈家事。”他停了停,道:“朱小勇是蒙豪放书记的女婿,以前在岭西大学当都教师,最近才到恒庆集团任副总。”

蒋湘渝吓了一跳,这才明白朱民生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与恒庆集团搞好关系,他搓了搓双手,道:“难怪,原来是蒙书记的女婿。”

十二月二十一日中午,侯卫东正在睡午觉,接到了秘书长洪昂的电话。

洪昂声音平静地道:“上午召开了常委会,研究了组织人事工作,成津县有新变动。”侯卫东睡意全消,他从床上坐起来,道:“秘书长,有什么变动?”

“县委副书记是市政府研究室主任莫为民,你认识的,老莫在研究室工作了近十年,总算放出来了。”

侯卫东心里堵得慌,问道:“还有一个常委,又是谁?”

“周福泉。”

侯卫东喉咙有些发紧,他尽量平静地道:“周县长是老资格副县长,当常委也应该。”

洪昂知道侯卫东心里不舒服,道:“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多给黄书记汇报,朱书记毕竟对全市干部不熟悉。”

县委书记的权威来源于对帽子的掌握,这一次侯卫东的两个建议都没有实现,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下午上班之时,县委办办公室主任谷云峰走进侯卫东办公室,他原本准备报告飞石镇的打架事件,见侯卫东脸上很不好看,灵机一动,便换了一个话题,他正要出门之时,又被侯卫东叫住了。

侯卫东道:“有事说事,不要吞吞吐吐。”

谷云峰这才道:“飞石镇政府在关闭小磷矿之时,一家小磷矿老板组织人员与镇政府对阵,镇政府被打伤了好几个人。”

“反了天,必须严肃处理。”侯卫东听了以后,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第519章 时机(下)

侯卫东吩咐谷云峰道:“你给邓局长通报此事,让公安机关尽快地介入此事,随时给我报告处理结果。”

说了两句气话,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自已有些失态,他停了下来,点燃一枝烟,吸了几口,将胸中那一股突然窜上来的无名火压住,又补充了一句:“你给邓局长说,尽管金叶磷矿态度很恶劣,公安机关还得依法办事,但是只要查清了事实,就重拳出击,不要手软。”

谷云峰感觉很是痛快,马上就出去给公安局长邓家春打电话。

侯卫东抽完一枝烟,渐渐平静了下来,正准备将谷云峰叫回来问一问具体情况,就接到了市委秘书长洪昂的电话:

“成津是不是有一个飞石镇,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打电话到了我办公室,反映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以整治为名到金叶磷矿吃拿卡要,没有得逞就要封门,还动手打人,另外,镇里整改通知书是否送达,举报人特意提到镇政府从来没有通知要停业整顿。”

“他妈的,还恶人先告状。”侯卫东在心里骂了一句,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策,道:“这事与当前正在开展的磷矿整治工作有关系,我已经派出了调查组彻查此事,县里准备以此事为突破口,将整治磷矿工作推向深入。”

“呵,这是变坏事为好事的辩证法。”洪昂又建议道:“卫东,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的步子不用迈得太快,要以稳为主。”

“谢谢秘书长关心。”

放了电话,侯卫东彻底平静下来,见四周无人,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道:“今天太失态了,冲动真是魔鬼,以后再也不能发生这种不冷静的事情。”

“每临大事有静气。”他回想起原青林镇党委书记赵长胜挂在墙壁上的条幅,在心里念了几遍,这才让杜兵叫谷云峰到办公室来。

谷云峰进门就道:“邓局长电话一直在占线,还没有打通。”此时侯卫东浮躁之心已去,淡淡地道:“你先说说金叶磷矿的具体情况。”

谷云峰在镇里当过红星镇党委书记,主持过全面工作,对地方情况很熟悉,道:“根据进度表,当前整治工作进入了自查自纠段,据飞石镇报告,他们给金叶磷矿下达了停业整顿通知书以后,金叶磷矿根本不理睬,一直在非法生产,今天李建国镇长带人去检查,金叶磷矿老板带头聚众暴力抗法,打伤了好几位同志,有一位同志的伤势比较严重,还在县医院抢救。”

侯卫东已知金叶磷矿不是善茬子,就问道:“我们的同志有没有吃拿卡要行为,在程序上有没有不妥之处?要想惩处金叶磷矿,我们的行为一定要站得住脚。”

谷云峰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问题,犹豫着道:“按自查自纠工作要求,飞石镇应该在前一阶段下发了整改通知书,在程序上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吃拿卡要现象,凭着我对李建国的了解,决不可能。”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程序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实体,我们的同志有无违法行为,必须要了解,而不是应该。”

谷云峰连忙道:“我马上去将这事弄清楚。”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整治磷矿事关大局,绝对不能让这股歪风蔓延,马上在县委开会,你记一下主要内容。”

谷云峰赶紧取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

“由县委办、纪委、公安局、乡企局成立联合调查组,由分管副县长周福泉任组长,你马上通知调查组到县委会议室开会,同时将调查组的文件发出去。”

谷云峰合上笔记本,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等到谷云峰离开,侯卫东给副县长周福泉打了电话,简单讲了飞石镇的事情,道:“老周,这事就由你来牵头处理。”

虽然正式文件还没有到成津县,周福泉已经知道了市委常委会的决定,作为县委常委,他就自然成为了县政府常务副县长,知道了金叶磷矿之事以后,他在心理就有了准备,客气地道:“侯书记,你给定个调子,我到了飞石镇以后也好有个把握。”

侯卫东笑道:“我定什么调子,云峰正在出会议通知,到时我们一起商量。”

很快,副县长周福泉、县委办、府办、纪委、公安、乡企、工商等部门的分管领导来到了县委办会议室。

谈完具体工作,侯卫东强调了二点:

“一、目前为止,成津小磷矿问题不少,我们要借着省政府整治小磷矿的东风,彻底将全县磷矿纳入健康发展的轨道,这时全省联动的好时机,将使整治工作事半功倍,错失了这个机会,必须事倍功关,所以,必须坚决地将金叶磷矿这股歪风压下去,态度坚决,决不手软。”

“二、调查工作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是要查镇政府工作是否合法,金叶磷矿事件是整治工作第一起暴力事件,但绝对不是最后一起,借着剖析此事,可以教育干部,整顿队伍,为下一步整治工作奠定基础,二是要公安、税务、工商等诸多方面多管齐下,严历惩处金叶磷矿肇事者,杀鸡儆猴,必须要树立一个典型,给个别违法分子以雷霆震慑。”

等到会议结束,周福泉单独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他知道此事棘手,搞不好就会出现群体性事件,又特意请示道:“侯书记,金叶磷矿老板在当地人,靠着他厂里吃饭的村民也不少,抓了他,我担心会引起群体性事件。”

侯卫东态度很明确,道:“只要有证据违法,就理直气壮地抓人,这一点决不含糊。”

见侯卫东态度坚决,周福泉心里就有了底,回到自己办公室,他给正在沙州开会的蒋湘渝打了电话,沟通了此事,蒋湘渝呵呵笑道:“侯书记定下来的事情,一句话,坚决执行。”

周福泉带着调查组很快就到了飞石镇政府,在朴书记办公室里,他首先与镇委朴书记和镇长李建国单独见了面。

镇长李建国脸上有一条血印迹,特别显眼,周福泉问道:“李镇长,脸上的血迹是怎么一回事情?”

李建国很气愤地道:“金叶磷矿太猖狂了,公然组织了黑社会的打手围攻镇政府工作组,我这伤疤就是在现场被人抓的。”

周福泉追问道:“打人的是老百姓,还是黑社会?”

朴书记解释道:“周县长,金叶磷矿老板原来就是社会上的混混,手下长期都有一帮闲杂人员,平时就横行霸道,真以为有了几个钱,政府就管不了他们。”

聊了几句情况,周福泉就道:“侯书记高度重视金叶磷矿的事情,成立了以我的组长调查组,工作组从两方面做工作,一是依法严惩暴力抗法者,这方面工作就是公安局凌副局长牵头,飞石镇、乡企局、工商、税务配合,要做到证据确凿,定性准确。”

朴书记道:“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周福泉又道:“另一方面,镇政府要写一份情况汇报,纪委要同相关人谈话,主要谈有无吃拿卡等违规行为以及办事程序是否合法。”

李建国楞了楞,道:“我们是完全按照县里整治要求开展工作,程序合法,更没有吃拿卡要行为。”李建国作为堂堂镇长,带队去工作,被社会闲杂人员打了,调查组还要调查其行为的合法性,这让他心里很委屈。

周福泉瘦高个子,穿着短大衣,很有些风度,他安慰道:“李镇长,县委的想法是将此案办成一件铁案,以此为契机,推动全县整治工作。”

老朴心里也有想法,不过作为党委书记,他还是保持着冷静,劝道:“打铁须得自身硬,飞石镇绝对没有问题,愿意接受调查。”

几位受伤较轻的镇干部被通知到了政府,听说纪委要谈话,情绪就激动起来,他们聚到了镇长李建国办公室,暗自发起了牢骚:

“县里太软弱了,只会整自己人,以后谁还敢卖命。”

又有人道:“我们基层就卖命,流汗又、流泪又流血,到时还要被调查,让县里的大官来做工作,他们一样没有屁眼法。”

李建国不能在部下面前发泄不满,道:“县里这样做自然有道理,你们现在少说两句,等会被调查时就据实反映。”

调查组到达飞石镇以后,李东方也密切关注着此事,他给金叶磷矿老板承诺道:“按照县里计划,金叶磷矿逃不掉被关门的命运,你咬定他们的文书没有送达,并且私下要钱,给我狠狠地闹,所有损失由我来负责。”

城管局长李太忠一直不愿意揽到李东方的事情里,只是章永泰之事是他的一块心病,所以,他主动出谋化策,筹划着将侯卫东从成津县轰走。

“东方,你得研究朱民生的所有讲话,包括以前在省委组织部的讲话,找出他的弱点,然后给侯卫东对症下药,将侯卫东和邓家春赶出了成津,那件事情才算真正无人问津了。”

李东方做的事情早就超出了其父亲的掌握,他冷笑道:“侯卫东就是靠着周昌全起家,如今周昌全到了省里,侯卫东除非调走,很难在沙州更进一步,成也周昌全,败亦周昌全。”

李太忠道:“侯卫东留在成津总是一个祸害,要想尽一切手段让他离开,否则我睡不着觉。”

第520章 手腕(上)

周福泉从汽车上下来,仰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了大楼,刚走到门楼处,迎面就见到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周福泉连忙走过去,道:“老领导,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不过十来天时间,原来老当益壮的老方县长突然间就暴露出老人虚弱的一面,“红光满面”被刺眼的老年斑所取代,银发变成了干涩的灰白头发,周福泉见到老方县长变得如此老态龙种,不觉吃了一惊。

在早上,老方县长与儿子方知行大吵了一架,儿子方知行一怒而上岭西,老方县长一怒而至县委,由于侯卫东在沙州开会,他就找到了另一位副书记高小楠。

老方县长当县长之时,高小楠还是普通的语文老师,两人并没有太多交情,在办公室里,高小楠尽管很热情,但是热情中带着疏远和警惕,老方县长絮絮地说了一个多小时,高小楠手捧着茶杯,认真听了一个小时,却没有讲一句有实质意义的话。

老方县长明白在高小楠哪里得不到任何帮助,原本想甩甩老脾气,一昂头拂袖而去,转念又想到不知所踪的孙子方杰,态度就软了下来,道:“老高,这事你要多费心,有什么消息通知我。”

要是以前,他会理直气壮地称呼一声“小高”,如今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小高”的称呼就变成了“老高”。

在楼下的过道上站了一会,就见到周福泉下车,他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老周,你有时间没有,我要跟你谈要紧的事情?”

周福泉一直在当机关干部,是老方县长的直接部下,态度自然与高小楠不一样,他与老方县长握了手,道:“老领导有事,到我办公室去谈。”转身就朝院子走去。

老方县长上了周福泉的小车,靠在软软的沙发,似乎又有些回到当初坐吉普车到乡下检查工作的感觉,他没有急于说孙子方杰的事情,道:“听说市委常委会通过了你的常委任命,祝贺老弟。”

“老领导,我这把年纪,当个常委也就是多上个笼头,多卖些力气,没有多大意思。”

老方县长摇头道:“常务副县长和一般的副县长还是有区别的,组织上任用干部也会考虑这一点。”

到了办公室,秘书就赶紧来泡茶,老方县长这才提及了正事,道:“等找到了小杰,我就让这个臭小子离开成津,不给你们领导增添麻烦。”

周福泉对老方县长在省委的遭遇有同情,也有不平,但是从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方杰是怎样的人,道:“老领导,这事从二个方面来说,第一,方杰指使人去刺伤小水厂厂长,这是极端错误的,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老方县长道:“我早就说过,他做错了事,受处罚是天经地义的,我是老共产党员,决不护短。”

“第二,我敢负责任地说,成津公安局绝对没有找到方杰,在常委会上,公安局长邓家春专门谈到了此事,方杰这几年做磷矿生意,磷矿生意很复杂,他失踪很可能是由于生意上的事情。”

耐心地做了半天工作,又承诺让公安机关加大寻找方杰的力度,老方县长这才离开了办公室,周福泉看着老方县长苍老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福泉给公安局的分管局长打了电话,提了要求,又道:“老方县长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能帮忙还是要帮忙。”

下午,等到侯卫东回到了成津县,周福泉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将调查材料递给了侯卫东,顺便讲了讲老方县长的事情。

侯卫东道:“老方县长心情可以理解,不过在方杰的事情上,成津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方家报了失踪,就只能当失踪案子来处理。”

“我也是这样来劝老方县长的,他受孙心切,一时很难接受孙子失踪这个事实。”几句话将老方县长的事情说清楚,周福泉就进入主题,道:“调查组已经得出了结论,首先从主要的方面来说,金叶磷矿老板聚众闹事,打伤多名政府工作人员,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公安机关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拘留了六个肇事者。”

侯卫东在沙州又听到了金叶磷矿上访的消息,道:“金叶磷矿跑到了沙州去上访,说成津县政府强行关闭企业是违法行为,还提出不发整改通知书就要求停产也是违法行为,我感觉金叶磷矿是有备而来。”

“金叶磷矿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那这么说,飞石镇在整治过程中还真的有问题?”

周福泉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大问题,应该是在整个事件中有不足之处,飞石镇基本上做到了依法依政策行事,在一个月前,镇里下发了整改通知书,规定了整改的具体内容和最后期限,这一次李建国事队到金叶磷矿,正好是最后期限的第三天。”

侯卫东简略地谈了发生在沙州的上访情况,追问道:“为什么金叶磷矿到沙州上访时咬定没有发整改通知书?”

“镇里企业办是发出了整改通知书,我特意看了底根,确实是一个月前发出去的,坏就坏在了具体经办人,企业办的那位同志拿到整改通知书以后,正准备到厂里去,遇到了另一个厂来办事,中午喝了一顿酒,他就将此事耽误了,以后就将此事忘在脑后,一直没有将整改通知书送达,纪委找他谈话之时,他才从口袋里将整顿通知书拿出来。”

侯卫东在青林镇工作时,青林镇里就有几个酒干部,上午不喝酒之时,头脑还是清醒,办事能力、态度也还行,只要中午喝了酒,整个下午的工作就毁掉了。

他感慨地道:“难怪当年毛主席说,政策制定了,干部就起决定性作用,如果飞石镇那位企业办干部不误事,金叶磷矿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周福泉在成津工作二十来年,对成津干部队伍情况很熟悉,也跟着感慨道:“提高干部队伍素质,改变干部队伍的结构,这是多年就提出的目标,真要实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或者说,这是一代人两代人的事情。”

侯卫东一边说着话,一边快速地翻着材料,翻到了第三页的时候,材料果然与他的预想一致,问道:“当时李建国带队到金叶磷矿,根本没有进入矿区,就在大门口双方就发生了冲突,是不是这样?”

“对,金叶磷矿老板很嚣张,不仅不让进门,还在门口就大打出手。”

“这样说来,封矿的行为根本没有来得及实施,飞石镇工作人员就被打了。”

“对。”

“看来金叶磷矿背后还有狗头军师,有意想将事情挑大,只是金叶磷矿没有沉住气,如果他们等到李建国实施的封场行为以后,再大打出手,李建国恐怕就要吃一个哑巴亏,现在封场行为并没有实施,李建国作为行政领导人,依据省政府文件,完全有权利进场检查工作,程序问题、违法行为自然就不攻自破。”侯卫东出身于警察世家,又是在沙州学院学习的法学专业,思维很是严密,一语道出了金叶磷矿打人事件中的破绽。

周福泉也是工作经验极丰富的老领导,被一语点醒,就心领神会地道:“那我就去修改调查报告,不提整改通知书的事情,重点在李建国依法检查矿山安全,金叶磷矿聚众闹事。”侯卫东点头道:“很好,就以此为调查报告的基调,向沙州市委市政府报告。”

周福泉离开不久,公安局长邓家春又来到了办公室。

邓家春和周福泉都是削瘦之人,邓家春只有一米六五,矮且瘦,周福泉接近一米八,高且瘦。

邓家春尽管矮瘦,却双眉浓密,两眼如刀,带着一股煞气,进了门,坐定,道:“大有收获,我派人搜查了王勇的两个家,收了一把仿五四手枪,还有三把火药枪,十来把长刀,审问了打人的几个混混,都供认就是王勇指使打人。”

“是否够刑了?”

“我到医院去了,被打伤的那位镇里同志已经出了院,没有大问题,严格来说,不够刑事责任。”

“此事性质恶劣,不能便宜了金叶磷矿的王勇。”

邓家春建议道:“此案走刑事很麻烦,我建议就走劳教,王勇涉及聚众闹事、私藏枪械,加上以前派出所掌握的情况,劳教没有问题,与其不痛不痒地搞一年刑期,还不如让他在劳教所蹲上三年。”

所谓劳动教养,是根据1957年8月1日全国人大常委会第78次会议批准颁布的《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以及有关法律、法规建立的,劳动教养不是刑事处罚,而是为维护社会治安,预防和减少犯罪,对轻微违法犯罪人员实行的一种强制性教育改造的行政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