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听到汽车的刹车声音,不一会,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李致施施然地走了上来。

“睡得好吗?”

李致道:“我以前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这很熟悉,这里居住条件挺好,有两个缺点,一是蚊子比外面的要大一倍,个个身强体壮,咬一口就是一个大包,二是麻雀多,早上吵得人心烦。”

郭兰快速地整理洗漱用品,道:“我喜欢听鸟叫,轻快、自然。”李致又道:“侯书记很重视基层组织试点工作,今天要亲自去双河镇,等一会就出发。”

郭兰在益杨组织部时就认识李致,还曾经一起到大连考察学习,关系一直不错,两人在房间里闲谈几句,李致就与郭兰一起来到了县招待所的小餐厅。

小餐厅是为县领导和上级部门领导服务的,设施虽然老化了,却很干净,服务人员低声问了几句,很快,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便端了上来。

吃着喷香的小笼包子,聊着天,郭兰却有些走神,没有在小餐厅里见到侯卫东,让她有些失望。

直到吃完早餐,侯卫东也没有到小餐厅来。

八点半,侯卫东才从后院出来,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下身是质地很好的西裤,这是最为普通的打扮,秘书杜兵也是基本相同的打扮,可是两者的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李致微笑道:“侯书记,你可真是精神。”她原本想说你真帅,可是县委书记长得太帅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就用“精神”两个字来代替“帅”。

侯卫东眼光飞快地从郭兰身上掠过,听到李致的寒暄,就用手摸了摸下巴,道:“是吗,我刚刮了胡子,所以看着精神些。”他又将目光转向郭兰,道:“基层组织工作试点的事情,还请郭科长多指点。”

郭兰淡淡一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耿开着交通局的越野车,早就等到前院,杜兵站在车门外,手里提着侯卫东的提包。

“还是按照昨天的说法,先到村社转一转,再到镇里。”侯卫东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就上了车。

郭兰则上了李致的座车。

一辆越野,一辆桑塔纳2000型就出城,沿着老成沙公路,很快就来到了双河镇的辖区,双河镇有一半村社都沿着公路分布,坐在车上,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色,还有些大棚,这是双河镇最重要的蔬菜种植地,成津县城只能吸纳一半,另外一半就要运到沙州才能消化掉。

侯卫东、李致、温文革和郭兰就站在了公路边,看着一大片的菜地。

原来的公路弯道特别多,而且平均只有五米左右,在窄的地方错车都有些困难,在新方案中,一要截弯取直,二要扩宽,这样一来,公路沿线的不少菜地就要被占,涉及到桔树镇、河西镇和双河镇三镇上千户农家的田土,每一家虽然不是太多,可是涉及的户数不少,这就增加了工作难度。

停车地点恰好有一男一女在菜地里劳作,两人都是五、六十岁的年龄,在一片竹架子前忙活着,抬头见到两辆小车停在菜地旁边,也不管,自顾自地挖着地。

侯卫东初出学校就被发配到了上青林,天天泡在村里,是货直价实的驻村干部,与村民打交道也很有经验,他走到田土边,扔了一枝烟给正在做活的男子,道:“老人家,你有多少田土?”

那男子面相很是憨厚,把锄头放在一边,接过烟,道:“我们东渡村人多田少,人平不到一亩地,比不得后山的哪些村。”

在成津县,按照地形可把全县分成两个部分,后山和河边,后山哪些村土地倒是多,可是半山坡的土地贫瘠,河边土地肥沃,完全没法比。

侯卫东又道:“成沙公路很快就要改造,你的土地恐怕要被占一些。”

老农看了一眼公路上的小车,猜测了着来人的身份,故意道:“当官的只晓得坐车舒服,把公路上的凼凼填平就行了,非要把公路修这么宽,这些土都是做熟的土,把种子撤下去,就有收成,他们没有当过农民,不知道田土金贵。”

那位妇女在一旁骂道:“死老头,你不张嘴巴就会发臭。”她见来人开着小车,怕惹祸,就对老头一阵乱骂。

侯卫东道:“要想富,先修路,修路是为了全县发展,并不仅仅是为了当官的屁股,镇里面没有开会宣传?”

老头平时常抽叶子烟,口味很重,侯卫东的烟是好烟,在其嘴里却没有劲道,他猛抽几口,香烟就剩下不多,道:“我管不了这么多,要占河边土地,就搁不平。”

侯卫东眉头紧了紧,心道:“按照全县统一要求,此时已经进入了调整土地或是征用土地的实际工作中,看样子双河镇的工作确实落后了。”

李致亦知道成沙公路的大体情况,见侯卫东神情严肃起来,便问道:“老人家,这次扩宽公路的事,镇里没有来讲过?”

那男人道:“镇里村里都来人讲过这事,可是有谁愿意将这么肥的土地拿出来。”

“死老头,我们回去了。”那位妇女见这几人问个不停,害怕惹祸,拉着老头就走,不再理睬侯卫东。

沿着公路走走停停,在十点半钟来到了双河镇政府。双河镇政府是两楼一底的青砖房子,院子里种着几株大树,比一般的镇政府要气派得多。

温贡成微弯着腰,胖脸上全是笑意,道:“今天早上听到喜鹊在叫,果然有贵客到了。”

到了三楼,等大家坐定以后,侯卫东开门见山地道:“早就准备到双河了,今天终于抽出了时间,所以没有事先通知你,两件事情,一是听取基层组织工作试点的汇报,二是听取成沙公路征地工作情况报告。”

温贡成就拿出了笔记本,暗道:“好你个温永革,都是本家兄弟,侯卫东要来居然不打一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基层组织试点工作,温贡成讲得头头是道,对于郭兰、李致的提问同样是对答如流,对于征地工作,温贡成汇报的语速也就放缓了,一脸苦相。

侯卫东只是听着,很少插话,等到温贡成汇报告一段落,他才道:“温书记,成沙公路是县里的重点工程,关系着成津的发展,可以这样说,成沙公路就是成津发展的生命线,我们都要从这个高度认识修路的意义。”

温贡成背心沁出此汗水,道:“双河党政高度重视成沙公路建设,制定了详细措施,配齐了力量,只是双河公路沿线都是传统蔬菜社,土地收益比其他地方要高得多,公路要由原来的五米扩宽到十二米,占用的良田熟土太多,群众接受不了。”

通过与公路沿线几户村民的交谈,侯卫东意识到问题的普遍性,他道:“成沙公路方案是经过县委县政府与专家一起反复讨论,具有一定的前瞻性,村社干部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但是镇党委政府必须要将思想统一到县委的决策之上,要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成津经济和社会发展虽然排在四县之后,可是有煤、磷矿等资源,发展后劲十足,这一次修路就要有超前性,十二米的路基,设计速度每小时60公里-80公里,双向行驶,无中央分隔带的双车道公路,按照这个标准修好的公路才能保证三十年内不落后,标准低了,年年修路,永远落后。”

温贡成其实是理解并赞成这个政策,只是方家的要求给他留了不少阴影,他在两方面力量的夹击之下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平衡,此中苦和累,只是他自己明白。

侯卫东正在琢磨着温贡成这个人,手机响了起来,“卫东,我是朱小勇,今天要过来扰你的大驾。”

侯卫东楞了略有二秒,立刻反应了过来,他走到了门口,这才道:“朱大哥,欢迎,你到了哪里?”

朱小勇与侯卫东一起战斗过,对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极有好感,道:“我和蒙宁一起,在成沙公路上,已经进入了你的辖区。”

侯卫东回到了会议室,对温贡成道:“温书记,我先告辞了。”温贡成见侯卫东要走,心里放松了些,口里道:“侯书记,你是第一次到双河镇,怎么能不吃饭,说出去别人要笑话我。”

“有客人要过来,中午我就不吃饭了,李部长和郭科长都不走,你们一起认真研究基层组织试点的事情。”侯卫东与温贡成握了握手,快步下了楼。

一边下楼,侯卫东一边想:“省委书记的女儿女婿跑到成津来做什么,莫非又要去看项勇的墓,不应该吧。”

第491章 水电(下)

一路上,秘书杜兵都在猜测这两人的身份,能让县委书记开车到路边迎接的岭西人,应该是很有身份的人,特别是“蒙宁”的姓,让他发生了奇妙的联想。

只是,侯卫东不说,他就不问,这是当秘书的基本素质。

到了百年牛肉清真馆子,老马正叉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徒弟在弄牛架子,不时地指点两句,听到汽车响,抬头见到了侯卫东下车。

老马的臭脾气是在成津远近皆知,所谓臭脾气,是指他对顾客一视同仁,不管是县领导还是普通人,或者是地皮流氓,凡是进了门就是客人,换一句话说,在百年牛肉清真馆子吃饭的领导们享受不了大爷的待遇,在这里吃饭还真是不多,撑起百年清真馆子生意的多是寻常百姓。

此时见到了县委书记侯卫东,老马还是迎了过去,一方面侯卫东是县委书记,另一方面他是顾客,来到面前以后,老马不卑不亢地道:“雅间准备好了,侯书记请到二楼,就是上一次您吃饭的地。”

蒙宁笑道:“马叔,你还记得我吗?”

老马瘦得很有精神,记忆力好得出奇,再加上前次蒙宁、朱小勇与侯卫东是一种别致的方式出现,印象挺深,道:“你是吴英的女儿。”

蒙宁对这位见证的母亲知青时代的长辈很是尊重,道:“马叔的记忆还真好,我是蒙宁,前一次和妈妈到过这里,那天差点惹了祸。”

老马想起上次的事,就点头微笑。

“来之前,我妈要我代问您好,她今年还要来喝你的牛肉汤。”

老马一张瘦脸就笑道很爽朗,道:“吴英来了,我要亲自下厨房。”如今老马的主厨是儿子和徒弟,他甚少下厨,今天承诺自已下厨,已是给吴英很大的面子,而且给这个面子原因并不在于吴英现在的地位,而在于那个年代的友情。

蒙宁尽管没有多少大小姐的架子,可是在岭西省,她的姓就是通行证,在一言一行中已经培养了其内心的骄傲,老马这个承诺对于老马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于蒙宁来说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就没有在意,道了声谢谢,便要上楼。

朱小勇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老马的话头,道:“我是蒙宁的爱人,上一次在这喝牛肉汤,回到岭西以后,我连接了好几家省城的牛肉汤,味道都不行。”

被人夸了,总是高兴的,老马也不例外。

侯卫东心道:“朱小勇倒是人情练达,与刘明明、沈浩等纨绔公子完全是两码事。”

午餐进行到一半,朱小勇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这次来,我是代表恒庆集团考察竹水河小水电厂,希望卫东能给予大力支持。”

竹水河是发源于成津县、东湘县交界处的大山,这条河是长江在岭西境内较大的支流,修小水电的方案已经数次在沙州提起,却由于各方面原因而搁置起来,沙州市委常委会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也不了了之,当时侯卫东列席了会议,因此对修竹水河上修小水电还是有一定认识。

侯卫东笑道:“恒庆集团是很难请的,今天是送上门来,我当然百分之一百地欢迎。”又问道:“不知道周书记是否知道此事。”

朱小勇道:“我现在下海了,挂了一个恒庆集团副总经理的名头,受集团委托到竹水河的几个预备点去实地查看,等恒庆集团大体上下了决心,再与沙州方面正式接触。我只是从专业角度来考察,只要符合建设小水电的条件,估计问题不太大。”

他这番话轻描淡写,话里话外却有着很强的自信,作为水利专家兼省委书记蒙豪放的女婿,在岭西,他的自信心绝对有极强的支撑。

成津是穷县,对资金极度饥渴,侯卫东对这块带着深厚背景的肥肉自然不会放过,道:“多余的话不说了,这次朱总和蒙姐在成津的考察,我全程陪同。”

他如此表态,一方面确实是想争取小水电在成津县落户,另一方面是想与朱小勇和蒙宁搞好关系,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侯卫东是说到做到,下午,也没有再找其他人,两辆车就沿着盘山路去查看了四处地形,在有几段山路上,一侧就是陡峭的悬崖,地势很是险恶,蒙宁吓得够呛,当看了一眼如细线一般的河水,赶紧就闭上了眼睛。

回到县城之时,已经是傍晚,两车直入县委招待所。

招待所长胡永林早就等在前院,当侯卫东下车,他立刻迎了上去,道:“侯书记,最好的客房就是前院四楼,当时是为了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准备的,很少用,刚才我让服务去做了清洁。”

侯卫东仍然不放心,特意吩咐杜兵,道:“你上去仔细看一看,如果有什么缺失,立刻去买。”

朱小勇在一旁道:“卫东,别弄得这样严肃,随便一些。”侯卫东呵呵笑道:“朱总是财神爷,怎么能够马虎。”又道:“先到我房间去坐一坐,喝口茶,小餐厅大师傅会做地道的家常菜,很有味道。”

蒙宁对吃很在行,走了一天,让她很累,食欲也就比平时旺盛了许多,很有兴致地道:“家常菜者最永恒的味道,凡是做出妈妈味道的餐馆,绝对都能成为百年老店,靠着新奇取胜的馆子终究不长久,这在岭西表现得最为明显。”

“蒙姐还真是美食家。”侯卫东顺着其口气恭维了一句。

蒙宁兴致不错,一边朝后院走,一边道:“这一点我和我爸差不多,我爸最讨厌到宾馆去吃饭,小时候他就经常带着我,专挑货真价实的美食店。”

上了楼,没有见到春天的影子,祝梅的房间门也关着。

侯卫东暗道:“这个春天到底还嫩了些,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进了屋,就亲自给蒙宁和朱小勇泡茶。

茶几上放着一幅裱好的画,蒙宁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她走到画边,认真地瞧了瞧,画作上有墓地、怪草和乱石,墓碑上还有几个小字——知识青年项勇之墓。

蒙宁看了一会,问道;“这是谁画的,还真不错,寥寥几笔把味道画了出来。”

侯卫东道:“祝梅,岭西美院的学生,她到飞石镇采风,画了十多幅,这一幅我很喜欢。”

正说着,祝梅已经上了楼,她见到侯卫东门还开着,没有回寝室,背着画板就走了进来,见里面有客人,就准备退出去。

侯卫东见祝梅要退走,连忙做了几个简单的手语,又取了桌上笔,写道:“朱叔叔,蒙阿姨。”

祝梅就对着朱小勇和蒙阿姨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回到自己的寝室。

侯卫东介绍道:“她就是祝梅,这幅画是她画的。”

蒙宁见到祝梅居然是一个聋哑小姑娘,更是大吃一惊,道:“她是聋哑人,还在读美院,真是了不起。”

朱小勇突然想起一人,道:“祝梅,她是祝焱的女儿吗?”侯卫东道:“我以前是祝焱的秘书,那时祝梅还在沙州聋哑学校读书,是去年考上美院,这个小女孩很了不起,特别聪明。”

蒙宁又欣赏了一会这幅画作,道:“侯书记,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能否将这幅画转赠给我。”

侯卫东道:“我得征求祝梅的意见。”他给祝梅发了一条短信,祝梅很快就回了过来,道:“谢谢蒙阿姨能喜欢我的涂鸦之作,如果喜欢,我送给她。”

第二天,蒙宁和朱小勇回到了岭西,晚上将画作带了回去,吴英见了此画,很有些感触,当得知是一位聋哑女孩所画,意外中又有些感动,道:“侯卫东倒是一个有心人,难怪年纪轻轻地当了县委书记,小女孩祝梅更是了不得,如果你们不说是聋哑女孩的作品,我一定以为是成熟画家的作品。”

第二天晚上,侯卫东给朱小勇打了电话,道:“朱总,小水电有几分把握?”

朱小勇从大学出来经商,就是看准了小水电的前景,此时他占了天时地利人和,顺势加入了恒大集团,一跃而成为岭西大型国营企业的副总。

科技专家到企业任职,这年头,很正常。

“如果其他人问,我会说还在研究,卫东不同,你来问,就是基本上定了调子。”

侯卫东又道:“这是大事,我要给市委报告,有什么问题?”

朱小勇知道侯卫东的意思,道:“向市委报告须模糊一些,只能说恒庆集团有意,在考察中。”

挂了朱小勇的电话,侯卫东给周昌全去了电话,在成津的日子里,侯卫东基本上是隔天给周昌全一个电话,汇报成津的工作。

“昨天,恒庆集团考察了竹水河,他们有意在竹水河上修小水电。”

周昌全道:“这事说了十年,还没有动静,先看看再说。”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道:“昨天是朱小勇和蒙宁来考察的,朱子勇出任了恒庆集团的副总经理,他的意思是如果恒庆集团有意投资,在正式与市委接触,朱小勇是以水利专家的角度来考察。”

此话已经说得很透,周昌全执掌沙州十年,辖区四百多万人口,早就练就了一双洞察世情的慧眼,听说是朱小勇牵头做这事,他就知道此事没有什么问题了。

另一方面,侯卫东还是不错的,大事小事都向自己汇报。

第492章 借势(上)

星期六,太阳刺穿了云层,生机勃勃。

侯卫东素来起得早,洗漱完毕,就到院子里活动,邓家春已经出来了,他在院子里动作舒缓地打着太极拳,见到侯卫东过来,也没有停下来,只是用眼光示意。

一套动作完成,邓家春这才来到了侯卫东身边。

“邓局,你应该回一趟沙州,干革命也得有张有弛。”自从邓家春到了成津以后,侯卫东还没有见他回过家,今天他要到省城,禁不住劝了他几句。

邓家春承担着查清章永泰死因的重任,来到了成津,在排兵布阵的同时,着力开始整肃公安队伍,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然公安是纪律队伍,可是人心散了,要整肃好也是挺艰巨的任务,在这一段日子里,他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就是不停地调研,不停地同二级班子成员谈话。

“成津公安队伍人心涣散的历害,也不知道老萧怎么带的队伍。”老萧是上一任成津公安局长,此时已经调至沙州市局,邓家春很少评价上一任的工作,今天实在忍不住,在侯卫东面前他才发了一句牢骚。

侯卫东对干部队伍出现的问题也很头痛,“这和老萧有关系,但也不能全怪老萧,公安队伍涣散,党政机关未尝不是如此,不过,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邓家春揉了揉黑瘦的脸,道:“这个星期我不回家,要到飞石镇和顶山镇去,上一次搞集中行动,飞石派出所出了不少问题,我要与这两个派出所的同志见面座谈,了解第一手情况。”

侯卫东对邓家春很是满意,道:“我们先在这里说好,下个星期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要不然见到嫂子,她会骂我是黄世仁。”

去邓家春谈了话,他又将春天叫来,叮嘱道:“你这两天陪着祝梅去采风,别去太险的地方。”

“侯书记放心,我不带祝梅到后山,我和她商量好了,这两天到沙州去一趟。”春天在这两天已经同祝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与祝梅交往,一方面是看到了侯卫东的面子上,另一方面确实也喜欢祝梅,祝梅尽管是聋哑人,却是天资聪明,心地善良,很讨人喜欢。

在院子散了一会步,又同祝梅一起吃了早餐,这才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郭兰提着小包在楼下等着,按照原计划,两人要一起坐车到省党校去上课。

侯卫东自嘲地笑道:“到了成津县工作,我就没有去党校上课,按照纪律条例,恐怕早就要被开除了。”

早上起来,郭兰特意选了一件素淡的衣服,衣服虽然素淡,却镶嵌着几朵精致的暗花,是一种很内敛的美,与郭兰的气质很般配。

清晨的一抹阳光桂冠下钻了出来,让郭兰脸上充满了阳光,皮肤湿润如碧玉一般,鼻梁上的几颗小小的雀斑不仅没有破坏整体美感,反而增加了一些跃动的活力。

听到侯卫东自嘲,她微微一笑,道:“你初到成津任职,这就是有特殊情况,党校会考虑的,我还没有听说过党校开除过县委书记。”

侯卫东目光在郭兰脸上停留了片刻,面对着这位与自己有着特殊渊源的清丽女子,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暗自道了一句:“婚姻法简直没有人性。”

上车之时,郭兰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后座。

这辆奥迪车是侯卫东专车,后座就如老虎的后花园,基本没有其他人进入,此时郭兰坐在了右则后座,车内空气便与平常有了不同,多了些温馨,少了些严肃。

车启动,素雅的郭兰坐在身旁,侯卫东心里有些心猿意马,脑海里出现了一阵香艳之景:“郭兰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手伸进其衣,上下其手,两人在法式热吻。”

当然,在做白日梦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挺正常。

出城不久,办公室主任胡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心急火撩地道:“侯书记,出事了,安永煤矿出了安全事故,埋了十来个工人在矿里,现在还在紧急抢救。”

“到底死了几人?”

“还在抢救,暂时不清楚,但是肯定有伤亡。”

“我马上就到,要尽全力组织人员抢救,不放弃一点希望。”

放下电话,侯卫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司机老耿道:“停车,掉头,到永安煤矿。”安排了此事以后,他对郭兰道:“对不起,我不能去上课了,永安煤矿出了安全事故,我另外安排一辆车送你到岭西。”

郭兰听见了零星的对话,知道事情严重,道:“你赶紧去处理,别管我,我让李部长想办法找辆车。”

侯卫东点了点头,取出电话,发了一连串的指示。

很快回到了县城,郭兰下车以后,小车掉头直奔永安煤矿,永安煤矿位于红星镇,与飞石镇同在连绵的山脉之中,只是一个镇在成津县境内的最东边,另一个镇在成津县境内的最西边。

弯弯的盘山公路,沿途风景颇佳,侯卫东此时完全没有心情看风景,他不停地与各部门电话联系,强硬地责令不惜一切代价将被埋人员解救出来。

到了永安煤矿,只见一派繁忙景象,副县长周福泉、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公安局长邓家春以及红星镇众多干部都到了现场,公安人员拉起了警戒绳。

见到了侯卫东,周福泉等人就围了上来,他满头大汗,报告道:“煤矿跨了,埋了一个小组,有十四个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侯卫东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道:“这是确切死亡人数吗,还有没有幸存者?”

周福泉再擦汗水,道:“不知里机冒顶的具体情况,看这样子,恐怕,很难说。”

对于一个县来说,死亡十四人,这是一个特大矿难,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绝对要承担责任,对于侯卫东来说,即使上面的周昌全罩着,恐怕也得受到处理,并挪个位置。

侯卫东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实容不得他考虑个人得失,他简单听了汇报,就来到了第一现场,在灰尘满地、摇摇欲坠的矿井前面,邓家春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侯书记,你不能在这里,赶紧出去,这里不稳定,随时可能再冒顶,如果再出事,就了不得了。”

周福泉见侯卫东进入了矿洞,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进去,进去也劝道:“侯书记,快出去,这里危险。”

侯卫东盯着挥锄救援的矿工,对周福泉道:“这样不行,太慢了,县里有专业救援队没有?”

周福泉在分管安全工作,他是具体责任人,此时也是满脸焦急,道:“这里太窄,有机械也用不上,这些人都是老矿工,现在用他们速度最快。”

侯卫东拿出手机,直接打给杨柳,道:“杨柳,你再问一问市矿山救援队,问他们到哪里了?”

侯卫东在周福泉和邓家春等人的劝说之下,还是退出了矿洞,在矿洞的时间虽然很短,由于里面尘土飞扬,又十分闷热,已经侯卫东弄成了大花脸。

这时,又来了几十位手拿铁锹、小推车以及电钻等各式工具的工人,他们默默地站在外面,只等第一线的人疲倦,就进行替换。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第一具尸体终于挖了出来,尸体在重压之下,脸已经完全变形,执勤的民警迅速用白布将尸体遮住,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殡仪车上。

县长蒋湘渝急急忙忙赶到现场,与侯卫东见面以后,道:“侯书记,此事上报市委市政府没有?”

侯卫东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道:“这么大的事情,谁敢隐瞒。”他焦急地道:“沙州矿山救队还得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现在纯用手工,进度太慢。”

说完,他又回到了矿洞口。

蒋湘渝眼神朝周围人群转了一圈,见县委办主任胡海站在矿洞口张望,便喊道:“胡海,过来。”胡海就跑了过来,站在蒋湘渝面前,蒋湘渝扶了扶眼镜,道:“现在给市委市政府报了几个死亡。”胡海道:“才挖出一具尸体,还没有来得及上报,现在只是向市里报了大体情况。”

蒋湘渝就道:“你要随时向市里报告情况,出了事故,态度还得好。”又叮嘱道:“上报稿子必须送给我和侯书记看,别擅自作主。”

交待完以后,他对着一群医生大声道:“朱院长来没有?”

一个五十来岁的眼镜就跑了过来,站在两位县领导面前,蒋湘渝严肃地道:“为了十四位阶级兄弟的性命,医院必须尽最大努力抢救病人,哪怕一息尚存,也不能放弃,你到时听我指挥,我让你抢救,你就马上组织救护车送到县里去。”

朱院长在成津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见到的大型矿难也不在少数,跟着蒋湘渝参加抢救也不止一次,听到蒋湘渝安排,就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我有充分准备,出来一具,就马上送医院抢救,刚才那人,头被完全砸烂了,没法抢救。”

正说着,矿洞前又发出了一声喊,又有一人被抬了出来。

那人紧闭着双眼,头上的鲜血将胸前泥土全部打湿了,侯卫东推开众人,伸手朝那人鼻尖试了试,他心里一紧,此人已没有了呼吸。

蒋湘渝在一旁道:“朱院长,赶紧组织医生抢救。”

几个医生、护士迅速抬着担架过来,一路小跑,将伤者抬上了车。

见侯卫东眼里闪出一丝疑惑,蒋湘渝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把人先送到医院抢救,就可以往上报成受伤,不算当场死亡,而且尽全力抢救,是人道主义的体现,无论从哪方面都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