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湘渝禁不住暗中苦笑:“增加荷载,截弯取直、架桥穿洞,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太难,光是侯卫东提出的这两点要求,至少要增加两亿以上的投资,两亿元,就是成津一年半的财政收入。”

散会以后,成津县宴请市交通局一行,刘林义局长夸道:“成津县是大气魄,新成沙公路绝对会成为样板公路。”

蒋湘渝苦着脸,道:“荷包空空,腰杆不硬,如果真的按这个方案来修成沙路,成津恐怕一下就跃升为沙州市的欠债大户。”侯卫东接口道:“我们要更新观念,不怕欠债,只要能把钱拿到成津来用,就能提高成津发展水平,发展水平提高以后,还债能力能力自然水涨船高。”

蒋湘渝仍然叫苦,道:“就算如此,筹款也是一件大难事,我没有办法去筹到这么多钱。”侯卫东则道:“事在人为,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国土局长老苟也在酒桌之上,他听到侯卫东与蒋湘渝在酒桌上就将分歧公开,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侯卫东年轻气盛,蒋湘渝老奸巨滑,他们两人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太忠也太小心了。”

国土局全称是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其中有一项重要职责是“诊法管理矿产资源的探矿权、采矿权的审批登记发证和转让审批登记,承担矿产资源储量管理,……,审定探矿权、采矿权的评估计资格,确认探矿权、采矿权的评估结果。”

在成津,国土房产局权力很大,老苟是多年局长,与常务副县长李太忠关系极深,酒宴结束,老苟回到家中,关上书房,就给在沙州的李太忠打了电话。

李太忠原本是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听了此事,立刻来了精神,翻身起床,拿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道:“老苟,你再说详细一些。”

听了两人的争执,李太忠精神一振,道:“侯卫东才来几天,两人就有公开的分歧,以后矛盾肯定要激化,只要党政一把手不团结,就没有精力乱插手。”

老苟高兴地道:“对,侯卫东现在亲自抓这个大工程,只要将精力陷进去以后,他根本没有时间来整顿矿业秩序。”

他是国土局长,近水楼台先得月,家里有不少份子在磷矿中,每年收益可观,他对章永泰整治工作是阴奉阳违,数次泄密,这令章永泰大为恼火,已经在一些场合提出要换掉他。

因此,当章永泰出了车祸以后,老苟开了一瓶红酒,大醉。

李太忠却没有这样乐观,在沙州呆得越久,他越不敢对侯卫东掉以轻心,道:“先不要轻易下这个结论,还是要观其言察其行,小心驶得万年船。”

挂了电话以后,他又给双河镇党委书记贡温成打了电话,道:“新成沙公路要从双河经过,听说占地不少,这是新书记的政绩工程,哈,老温,你可一定要支持。”

第462章 秋(中)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中旬,侯卫东来到成津县也有一月有余,在这一月里,除了调入成津的几个同志,以及“偶然”被抓嫖的飞石镇刘永刚,成津县各局行委办及各镇的干部大体上保持了平稳。

成津日报和成津县电视台一直在轰炸式地宣传“成沙公路”,成沙公路成为了成津县的热门话题,章永泰推动的矿业整顿渐渐地冷冷地被多数干部被遗忘。

县委招待所平时除了照顾县委的领导外,为了增加收入,招待所的大食堂也对外开放,由于环境好,其生意还不错,生意不错,来往的人员也就不少。章永泰的女儿章松以前也来过县委招待所,对招待所的情况并不陌生,上一次就是假装在食堂吃饭混进了招待所,这一次她依葫芦画瓢还是顺利地走进了招待所。

进了招待所,她惊讶地发现,一个月的时间,县委招待所新修了一道围墙,虽然围墙贴上了漂亮的墙砖,还在墙根上种上了茂密的植物,这一道漂亮的围墙,将县委招待所分隔出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

这个角落还修有一道很传统的铁门,坐着一位中年人,正无聊地看着报纸。章松根本不用猜,就知道侯卫东住在里面,看着翻报纸的男子,她突然涌现出莫名悲伤和深深无力感。

找了一个隐蔽而视线又不错的角落,章松闭着眼睛作了十几次深吸呼,这才睁开眼睛,紧盯着那一位守门的无聊中年男子,凭她的直觉——侯卫东应该没有回到院中。

等以七点钟,一辆越野车开进了中门,那位守门男子原本无精打彩,见了这辆车,立刻就如换了一个人,他飞快地站了起来,将铁门打开,那辆越野车略为停顿,就滑进了神秘的小院子。

章松看得直切,她快速地从隐蔽处跑了出来,到了门口,那名中年人动作敏捷地拦住了她,用低沉而严历的声音道:“干什么。”

“侯书记,我要见你。”章松早就料到了守门人会拦着她,到了门口,就对着正在下车的侯卫东大喊,她料定,在这种情况之下,侯卫东无法拒绝。

果然,侯卫东回头看到章松,就道:“让她进来。”

走进了小院,章松镇定了下来,心里变得异常平静,她甚至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侯书记,这围墙真漂亮。”说完这句话,章松马上又后悔了,此行她是来求人为父亲报仇,而不是走亲访友。

到了二楼小屋,侯卫东很礼貌地问道:“喝茶还是咖啡。”

“父亲的冤情一日未了我有喝茶或喝咖啡的情趣吗,侯书记,我父亲是成津县委书记,不明不白地死了,县委当真就撒手不管了。”

章松语调升高,道:“我等了一个月,没有打电话来给侯书记添麻烦,今天我得再亲口问问侯书记,县委到底准备怎么办,如果没有明确答复,我将保持着向市委、省委以及党中央上诉的权利。”

侯卫东见章松颇为冲动,就愈发不能将真实计划告诉她,脸上表情就严肃起来,道:“这事省厅作出鉴定结论,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鉴定,除非有新的证据支持此事,而那几页日记只是日记,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证据。”

看着渐渐变了脸色的章松,侯卫东又换了口气道:“当然,章书记的日记很重要,上一次你只给我看了那一部分日记,我想看一看整本的日记,你回去复印给我,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线索。”

章松眼里已有泪光闪烁,没有理会其中更深的意义,道:“这有用吗,成津如今轰轰烈烈大办交通,谁还有兴趣整顿矿业秩序,只有我父亲是个傻瓜,士为知已者死,现在果然死了,谁还记得他为了成津发展作出的努力和牺牲。”

侯卫东心里也有感慨,不过他保持着高度的冷静,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章书记是我最钦佩的人,但是县委县政府必须依法办事。”

“我上一次也说过这个观点,如果你父亲真是被陷害,你上诉就有危险,这是章书记绝对不愿意看到了结果,如果你父亲确实是车祸,上诉就是变相阻挠成津发展,这也是章书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章松坚决地道:“我坚信父亲是被人陷害。”

侯卫东对此不能表态。

她见侯卫东始终是这个态度,热血上冲,噙着眼水道:“我希望侯书记能为父亲申冤,这是做女儿最大的愿望。”

她突然走了门口,将房门关上,靠着门,猛地将身上的T恤衫脱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侯书记,我陪你睡觉。”

侯卫东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道:“你干什么,穿上衣服,幼稚,这样做解决不了问题。”

章松不理,又伸手将胸罩解开,将雪白丰满的乳房暴露在侯卫东面前。

这是非常低俗古老的招术,可是却非常麻烦,侯卫东反应很快,他走到窗边,一边拉开窗门,一边用镇定的语气道:“你是章永泰的女儿,怎么能这样做,如果你不马上穿衣服,我就叫人上来,出丑的是章永泰。”

侯卫东冷静的态度让章松清醒了过来,她呜呜哭了两声,将衣服穿了回去。

邓家春吃了饭,看了一会电视,就提着水壶为满院花花草草浇水,侯卫东拉开窗子发出了声音,他很敏感地回过头,正好看到站在窗边的侯卫东。过了一会,就见到一个年轻女子从楼上下来,低着头,几乎是掩面而出门。

邓家春提着水壶继续浇水,假装没有看见此事。侯卫东又出现在窗口,道:“邓局长,有事,你上来。”

侯卫东没有说章松脱衣服一事,只是讲了她的状态,邓家春黑瘦的脸绷得紧紧的,道:“这事还真有些麻烦,章松如果去上防,就把事情搞大,反而会打草惊蛇,将全盘计划打乱,得想个法子阻止她。”

侯卫东苦恼地道:“当前不能跟章松讲明这事,讲得越清楚,我们有可能越被动,章书记是急性子,看来他的儿女也是急性子。”

他烦恼地摇了摇头,道:“你暂时不考虑章松的事情,集中精力寻找破案线索,这才是关键。”

邓家春说起案子之时,目光凌历起来,他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但是他坐如钟,在心里上给人的感觉就特别记大,“我安了几个钉子下去,正在收集情况,有市局支持,进展还是信息较顺利,主要有三个突破,第一……”

邓家春面临的困难与侯卫东基本一样,在一、二级领导成员中,有不少人与磷矿有关联,他布置工作就得费更多的脑筋。好在市局对成津进行了全力支持,成津方面的档案对成津全耍面开放、刑警队的人员由邓家春随时借用。

通过已有的线索,邓家春慢慢地开始将触觉伸到了成津磷矿业主。

“每天都有小进展,很不错。”

为了不给邓家春造成压力,侯卫东再次阐明自己的观点,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案就得办成铁案,千万不能吃夹生饭,纵使有压力,也有我来顶着。”

邓家春黑着脸点了点头,他站起身,道:“有情况我随时汇报,侯书记先歇着,今天花还没有浇完,我得去完成任务。”

初到成津,他对侯卫东这位年轻的书记还存着不少疑虑,主要是担心他急于求成,接触了一个月,他彻底打消了这个疑虑,侯卫东这个县委一把手确实年轻得让人吃惊,其沉稳大气也让人赞叹不已。

有了这样的县委领导作后盾,邓家春信心十足。

章松走出了县委招待所,她脸热得发烫,想起刚才的大胆行为,仍然犹如在梦中一般,在成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走了一圈,心里日渐凄苦。

章永泰在家里从来不谈公事,也很少在家中接待同事,章松就对成津的人事不熟悉,唯一熟悉的秘书又跟随着父亲一起殉职,此时走在成津的街道上,心里一片茫然。

成津的环境卫生经地整治以后,有了一些好转,只是基础条件确实太差,大货车穿城而过,城里灰尘就在所难免,章松在街道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头发上便沾了不少灰尘。

飞驰而过的小车,更是洋洋得意地带起了一溜烟尘,还将一地秋叶带着飞到空中,刺得她眼睛很疼。

街道上有着破烂的读报栏,上面的《岭西日报》也是一幅灰头灰脑的模样,看着报纸,一道闪电猛地从脑海中闪过:父亲很少在家里请客,但是他曾经两次在家里宴请省报的王记者。

“记者是无冕之王,省报记者或许能将事情捅到上面去。”章松有一些兴奋地想道。

第463章 秋(下)

章松想到了省报记者王辉,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王辉的电话号码,第二天一大早,就从成津坐上了前往岭西的客车。

从沙州到岭西是全高速,只要一小时的车程,轻松且愉快,而从成津到沙州的这条公路,却是高低不平,就如一首激昂的曲子,充满着跌宕起伏之乐感。

在公共汽车上,不少乘客都在议论着成津大办交通的热潮,一位三十来岁的乘客愤愤地道:“这条路是沙州最差劲的一条路,政府那帮人现在才想起要修路,是浪费纳税人的钱。”旁边一人接口道:“你知道为什么修路,是因为有钱人都买了高档小车,烂路坐起来不舒服,你以为是为了平头百姓。”

坐客车的人基本上自然不富不贵,在烂路上乘车本就无聊,有人提起这话头,很快就有人响应。

有人道:“侯卫东还不满三十岁,这是岭西的秘书病,难道当了秘书就具备领导才能。”

又有人道:“侯卫东还是不错,他至少知道修路,章永泰到了成津两年多时间,开会时说得天花乱坠,口水乱飞,成津没有一点变化。”

“这些当领导的都是一个屌样,以前章永泰天天盯着磷矿,还是想多捞些钱,现在侯卫东修路也是要得好处的。”

大家在车上说得热闹,章松却是听得很不是滋味,在她心印象中,父亲天天为了成津的发展而操劳,连家也顾不上,与腐败沾不了半点边,而且为了惩治腐败丢了性命,可是在普通群众眼里,他父亲也和腐败分子没有区别。

这让章松心里涌起了一阵悲哀。

到了岭西日报大门,她拿出了工作证,对门卫道:“我找王辉主任,谈宣传报道的事情。”门卫看来人是沙州国税局的干部,穿着整齐,不象是来上访的人,登记以后,还主动地道:“王主任在六楼。”

上了六楼,章松沿着办公室走了过去,在开着门的办公室里,并没有看到王辉,她就来到上楼梯的第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

正在电脑前伏案工作的女子抬起头来,道:“请进。”章松礼貌地问道:“请问王辉主任在不在。”

听说是找王辉,那女子视线就从电脑屏幕中离开,道:“王主任在开会,等一会才回来,你请坐。”

章松坐下来之时,顺便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工作座牌,知道眼前这位漂亮丰满的女记者叫做段英。

段英见来人摆也一幅等待的架式,道:“王主任还有开会,什么时候散会还不清楚,你最好下午过来,或者跟他电话联系。”

章松道:“请问王主任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的电话本子忘记带了。”

来人是来找王辉,但是不知道王辉的电话号码,这就让段英心里打了一个转,道:“这样,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个单位的,我给王主任发一条短信过去。”

“我是沙州国税局章松,是王主任的朋友。”

听说来人是沙州国税局的,段英随口报了沙州国税局的名字,闲了两三句,又道:“我以前在沙州日报工作,到沙州国税局采访过很多次。”

她一边说话,一边发短信,当短信刚写到“章”字,段英突然想起昨天刚接手的任务,今天下午她一将与王辉一起到成津县,为因公殉职的县委书记章永泰写通讯报道,由于“章”姓在沙州并不多见,她在心里便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成津县县委章书记因公殉职,是不是有这事。”

章松一楞,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提包带子,道:“我就是章永泰的女儿。”

闻言,段英站起身,给章松倒了一杯水,然后道:“你稍等一会,我给王主任发短信。”她就重新给王辉发了一条短信,“章永泰的女儿在我办公室。”

在采访计划中,就有采访章永泰家属的内容,王辉正被社会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折磨得昏昏欲睡,接到短信,就对主持会议的副社长道:“成津县章永泰的女儿在办公室等我,这是我重要的采访对象,请个假。”

在岭西省委宣传部制定的系列宣传中,县委书记章永泰是一个重要内容,这个内容是蒙豪放亲自批示的,省委宣传部当然不敢马虎,将任务分别交给了岭西日报和省电视台,岭西日报又将任务交给了王辉,由王辉任组长,深度挖掘章永泰的典型事迹。

当王辉出现在了段英办公室门前,章松如见到亲人一般,两眼开始泪汪汪,道:“王主任,我爸他出了车祸。”

王辉是昨天下午看到了省委宣传部转过来的材料,这份材料是沙州市委上报给省委的,蒙豪放作了批示以后,再转给省委宣传部,此时他见到章松的泪水,只以为她是心伤其父之逝,安慰道:“你爸的事情我是昨天才知道,省委高度重视此事,蒙书记亲自批示,要求宣传部门深入挖掘你父亲的先进事迹,号召全省干部向他学习。”

听说蒙豪放书记亲自作了批示,章松先是激动,可是转念一想:“蒙书记这个批示,其实是认定父亲是因公殉职,那些官僚们拿了鸡毛当令箭,恐怕事情更不好办。”

她心里更不是滋味,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道:“王主任,我有事单独要给你说。”

王辉阅人无数,从章松表情中感觉有些不对,便没有再说此事,道:“你别太伤心,走,到我办公室去坐一坐。”

在办公室里,章松将日记复印件给了王辉。

王辉原本以为这次到沙州采访将是一个轻松工作,此时见到几页日记复印件,这才知道遇到了棘手之事,暗道:“省委书记蒙豪放亲自作批示,要求宣传部在全省宣传章永泰事迹,已将此事定了调子,如果章永泰之死真有隐情,这个典型树立得越是成功,省委将会越被动。”

他想了想,道:“蒙书记是在沙州市委上报材料上做的批示,事情的关键其实是在沙州市委,这几页日记,你给周书记看过没有?”

章松脸上露出激愤之色,道:“我哥给周昌全看了父亲的日记,周昌全让我们姐弟耐心等待,说市委会严肃认真地对待此事,可是这些口头话又什么意思,沙州市委还是按照因公殉职的口径上报材料,也没有派人对父亲的死因进行调查。”

“沙州市认定章书记是因公殉职,肯定是有依据。”

如今章松最不愿意听的就是此话,道:“省公安厅的那些人马虎了事,根本没有深入细致地破案。”

王辉见章松已经跳进了情绪的迷障之中,劝道:“看了这些日记,从我个人的角度,觉得你父亲的死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可能很大,可是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角度,你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沙州市委的决策必须采信权威机构的结论,省公安厅显然就是权威机构,而你的这些说法其实都上不了正规场合。”

由于王辉是局外人,他所说的话更容易打动章松,章松也感到一丝困惑,更感到密不透风的压力,她用力地压了压太阳穴,道:“虽然我拿不出证据,可是坚信父亲的日记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一段时间我天天在想此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按父亲的日记,成津磷矿问题很严重,他整顿磷矿实际上是受到周昌全的指使,只是现在成津事情太大,又死了一位县委书记,如果把这些事向全省人民公布,恐怕沙州市委就会威信扫地。”

章松以前总是称呼周书记,此时心中有块垒,就是直呼其名。

“周昌全是想捂成津的盖子,如果成津的盖子被揭开,他就颜面无光,政治生命恐怕就要结束,现在他将他的秘书侯卫东派到成津县,是想遮丑,是想暗中解决此事,不想让省委了解成津的混乱和腐败。”

王辉是昨天才接到社里布置的宣传任务,还没有来得及到了解成津情况,听说是侯卫东到成津任职,有些吃惊,道:“什么?侯卫东到了成津,他是当县长还是当书记。”

“侯卫东是副书记,主持县委工作,王主任认识侯卫东。”章松说起侯卫东,不由得想起在小招待所的那一幕,不禁有些羞愧交加,心中更是暗恨侯卫东。

王辉与侯卫东是多年好友,他知道侯卫东在周昌全身边的地位,听说侯卫东被派到了成津,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略为扁平的鼻子,道:“你见过侯卫东吗,他是什么态度?”

“侯卫东没有态度,我见了两次面,他一直在给我打官腔,让我相信他,让我等待,反正和周昌全说的差不多。”

说到这里,章松神情又变得坚毅起来,道:“王主任,你是党报的大记者,我知道你有渠道向上级反映情况,你又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好朋友,希望你能将这几页日记传递给省委或是更高层。”

王辉接过日记,真诚地道:“小松,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只是此事很复杂,得有一定时间,你也要千万小心,还有,站在叔辈的角度我再说一句,你要想为父亲寻到公正,还得依靠当地党委和政府,周昌全书记和侯卫东书记我都有一定了解,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章松见王辉如此说,心里感到一阵安慰,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只是对于后面一句话,她并不肯认同。

侯卫东很快就接到了王辉电话,他正在沙州市财政局季海洋办公室,他马上给周昌全打了电话,便直奔市委。

第464章 千头万绪(上)

侯卫东坐在周昌全办公桌后面,道:“首先我作检讨,章松来找我的时候,没有能够作好解释工作。”

周昌全对侯卫东很有些偏爱,接到其电话以后,就结束了高副市长的谈话,回到办公室听侯卫东汇报。

他没有批评侯卫东,道:“章家兄妹倒是和章永泰相同的性子,为人执拗,遇到困难迎敢于迎难而上,这种性格难能可贵,但是具体到在这件事情上,让两兄妹完全置身事外,就有些难度。”

侯卫东继续检讨道:“我忽略了章家兄妹的性格问题,上一次章松就曾经说过,如果不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她将到省委、中央去反映,现在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周昌全道:“现在,我最关心两件事情。”

“第一,是两兄妹的安全,既然那些人在狗急跳墙之时敢于向县委书记下手,也就敢于向两兄妹下手,我们要绝对保证两兄妹的安全,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章。”

“第二,蒙书记在市委上批的材料上作了明确批示,要求在全省范围内宣传章永泰事迹,这样一来,省委和全省人民的目光将聚焦于成津,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我们绝对不能闹这样的政治笑话。”

省公安厅的专家不能确定章永泰车祸是人为所致,沙州市委就以此为依据,以因公殉职的名义向省委上报了材料,蒙豪放从北京开会回来以后,见到了沙州市委上报的材料,便明确批示省委宣传部大力宣传章永泰,省委宣传部就将章永泰定位于“新时代领导干部的典型”。

蒙书记作了批示以后,章家兄妹的问题就更加尖锐突出。

经过认真考虑,周昌全已经坚定了态度,道:“虽然压力大,但是我们当初策略和方针是正确的,当今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排除干扰将即定方针执行下去,这将考验我们的执政能力,考验我们应付复杂问题的能力。”

侯卫东听得很明白,“绝对不能出问题”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章家兄妹要绝对安全,还不能让章家兄妹不理智的行为干扰了整个部署,二是要考虑到省委蒙书记批示所带来的影响。

初次主政一方,侯卫东就遇到了如此复杂的局面,成津不仅有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还得考虑全省工作大局,肩上担子重如泰山。

深吸了一口气,他暗自为自已加油:“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

在心里说了这句遗忘很久的粗口,他似乎觉得压力就轻了一些,站了起来,态度坚决地道:“周书记,您将成津这幅担子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信任,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要将成津问题干净、彻底地解决。”

周昌全对侯卫东的态度很满意,道:“毛主席对付敌人向来是在战略上轻视,战术上重视,在对待诸多的具体问题上,你一定要深入到第一线,掌握一手情况,有针对性意见解决具体问题。”

“章永泰一直住到东城区老房子里面,哪里虽然是原来的人事局家属院,由于时间久了,多数干部都搬走了,里面住的人很杂乱,市委在西城区新修了几幢家属楼,我安排了一套。”周昌全从抽屉里取出钥匙,道:“你把这钥匙送给刘老师,让她把家搬到市委家属院,那里平时有保安,又靠着派出所,更加安全。”

接过钥匙,侯卫东从心底里感到很惭愧,道:“周书记,我到了成津一个多月,一直没有到章书记家里去看过,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你到成津这一段时间,各项工作还算顺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周昌全话锋一转,道:“你现在是成津县的掌舵人,一是要有很强的方向性,二是学会十根手指弹钢琴,调动全县的力量,而不是靠你单打独斗,三是考虑问题要全面,掌握平衡,学会控制局面。”

在市委大院,秘书杜兵正在和司机老耿有一句无一句聊天,杜兵在聊天之时,眼光一直朝着市委大门,当看到了侯卫东出现在大门口,立刻下了车,迎了过去。

侯卫东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道:“到东城区中山路234号。”

中山路234号是一个家属院子,是人事局的老家属院,由于此房建于八十年代初,当时还算是好房子,此时这种老式家属房子就显得很狭窄。

找到了中山路234号院子,侯卫东给杜兵交待了另一件事,便步行走进院子,院子有大门,没有门卫,侯卫东走进去以后,没有人来询问。

他在院子里拿出电话本,拨通了章永泰前妻家中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人是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找谁?”

“刘老师,你好,我是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想到你家里来看一看,你家具体在哪一幢。”

刘老师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道:“我在二幢三楼。”

走上三楼,侯卫东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暗道:“章永泰也就是四十来岁,怎么他的爱人头发白得这么历害。”

“刘老师,你好,我是侯卫东。”他主动打了招呼。

虽然刘老师知道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是一位年轻人,可是见了面,仍然觉得这位县委副书记年轻得让人意外,她道:“侯书记请进,别换鞋子了,屋里就是乱得很。”

侯卫东道:“嫂子,我早就想来看一看你,才到成津县城,事情太多,一直没有理顺。”他一边说话,一边还是把皮鞋脱了下来,换成了拖鞋,因为他透过打开的房门,观察到屋里不仅不脏,更是一尘不染。他顺手将一大筐水果放在了客厅角落,由于他将与章永泰的爱人谈一些比较隐讳的话题,就没有让杜兵跟着上来,将杜兵打发去办另一件事情。

客厅正中的一张合影,在照片中,章松还是学生打扮,章永泰和刘老师站在两个孩子后面,微笑着,一脸幸福的样子,这是一个幸福和睦、普通的家庭。

侯卫东看了看房屋结构,道:“家里挺窄,是两室一厅。”说了这话,他感到章永泰这人也太原则了,堂堂县委书记,家里条件实在不至于如此。刘老师道:“这是几年前分的房子,后来老章去了县里工作,房子就没有换,现在儿子章竹在学校住,这里就是我和女儿章松住,小是小了一些,人少,也够了。”

聊了一会,两人的话题就自然转到了章永泰身上,侯卫东道:“章松昨天到成津来找了我,她把章书记的复印件拿给了我,我觉得此事有必要和你谈一谈。”

刘老师眼里深藏着忧虑,道:“老章家的人个个都是犟脾气,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事。”

听她话音,还是认为章永泰出车祸事出有因,侯卫东坦诚地道:“嫂子,你对章书记最了解,如果是章书记来处理此事,他会怎么办。”见刘老师还在犹豫,他主动说道:“我想,章书记一定会充分相信组织,这是他一贯的信念和追求。”

刘老师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同意了侯卫东的说法。

“如果章书记真是被人陷害,我说的是如果,章竹和章松就更要相信组织,单枪与黑恶势匹马与黑恶势力作斗急,兄妹俩若再有三长两短,章书记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刘老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侯卫东所说,正是她最大的顾忌和担扰。

“周书记一直关心着你们一家。”侯卫东取出房门钥匙,道:“这是市委家属院的房门钥匙,是周书记特批给你们的,市委保卫科管着家属院,你早些搬家,离开这个地方。”

章松与王辉见了面,她怀着复杂的心情从岭西回到了沙州,走进房门,就见到侯卫东坐在家里,与母亲说着话。

看到了侯卫东,章松就想起了那天自己的举动,不禁脸色一红,她表情是冷冷的,就站在门口。

“小松,这是侯书记,他来看看我们。”

章松想起王辉所说的话,又见到母亲的花白头发,道:“侯书记,谢谢你能到家里来看我妈。”侯卫东道:“我今天到市里开会,准备来看一看刘老师。”

刘老师道:“市委在家属院里给我们安排了一套住房,侯书记把钥匙送过来了。”

第465章 千头万绪(下)

就在王辉正在前往沙州之时,成津县委宣传部长梁逸飞正在沙州的一幢别墅内喝酒,接了电话,对李太忠道:“太忠,刚才是侯卫东给我的打的电话,省报记者已经要到沙州了,他让我精心组织接待。”

李太忠满脸笑容,道:“章永泰虽然脾气臭一点,又是教条主义,但是客观地评价,他是共产党的好干部,确实可以大力宣传,要让省委、市委和全省人民都知道章永泰是在下乡路途中因公殉职,还有一起殉职的同志,也应该在这次宣传活动中大力宣传。”

章永泰之死,一直是压在李太忠心里的石头,此时听说省委书记蒙豪放亲自批示要宣传章永泰,他是半喜半忧,喜,是因为蒙豪放是要把章永泰树立成因公殉职的好领导干部形象,忧,太多新闻媒体聚光于成津,说不定有一天就会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