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考到了政法大学,成绩还算优秀,他口才好,在大学里经常参加演讲比赛、辩论比赛,得了好几回一等奖,心气足,加上舅舅又是沙州老常委、老组织部长张家瑞,他在心里还真没有把研究室副主任周彪、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当成大领导,说话办事就以平辈论交,用朋友间的方式处事。

周彪对小金性格了如指掌,很有些恼火,专门让他到侯卫东手里来碰撞点火花,借机给他点教训。

小金当然不知人心之险恶,对郭兰道:“这也不算什么机会,我们俩人把底稿写出来,侯卫东拿出去整合,功劳是他的,苦劳我们两人,人与人差不多,让我给周书记当秘书,一样大的劲。”

郭兰见小金确实还保持着学生时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劲头,道:“小金,这些话在机关是不能随便说的,你以后慢慢体会,这件事情一定要抓紧,切莫大意。”

小金对这位文静漂亮的组织部美女很有好感,也知她这样说是一番好意,道:“谢谢关心,郭姐姐。”他眼珠一转,道:“郭姐姐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晚饭,顺便讨论一下手中的工作。”

郭兰笑道:“算了,改天再说,我今晚有事情。”

侯卫东将任务布置下去以后,他也没有闲着,从直觉来说,他不太相信过于聪明自信的小金,晚上回家,等小佳休息以后,他就来到了书房,首先考虑的是议事原则。

“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按照岭西省委的决策部署,紧密结合沙州实际,创造性地开展工作。”这一条主要是借省委的牌子,提高市委的权威。

“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凡属常委会职责范围内的重大事项,都要按照集体领导、民主集中、个别酝酿、会议决定的原则进行决策。”这一条再次明确了大事必须要会议决定。

……

这个议事规则,即要能够公开发布不留把柄,又要能够实现周昌全的意图,必须要在文字上充分进行设计,这事只能由侯卫东来完成。

第二天下午,郭兰打来电话,初稿已经完成,发至邮箱。

看罢郭兰的初稿,侯卫东觉得还算满意,他将郭兰请到了五会议室。

“这个稿子很不错,只是在细节上还得推敲,比如说要明确市委书记的发言顺序。”侯卫东在稿子上加了一条:“市委书记对每个议题的讨论原则上最后一个发言,科学集中讨论意见,提出决策方案和意见,提请会议表决。”

“还有,常委会议的提起方式也应该明确,这必须要由市委书记提起,班长的作用是具体明确的,这要在文件中表达出来。”

郭兰心道:“以前只觉得侯卫东是实干派,没有看出他的理论功底也很深厚,指出的几个地方都是要害处。”

第401章 纠葛(上)

三天过后,郭兰将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的“议事范围”和“议事程序”初稿完成。

看了稿子,侯卫东感觉很不错,他就在五会议室给小金打了电话:“小金,初稿出来没有?”

小金正在研究室的电脑聊天,对方据说是一位撑着油伞的花姑娘,聊得正开心,被侯卫东的电话打断,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侯主任,稿子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只是这种重要稿件,还需用再打磨一次,后天交稿,行不行?”

侯卫东不愿意久拖,道:“明天一定要拿给我,秘书长催得很紧,不要误了事。”

放下电话,小金不满地自言自语道:“这是规程,又不是小学生写作文,应该要搞调研,还要开座谈会分析,哪里说完成就完成。”

发了牢骚,他还是拿起了抽屉里的稿件,匆匆翻看了起来。自从接受任务以来,他断续地写了一部分,他在大学学的是法律本科,党务工作对于他是全新课题,因此,他基本上按照手里资料依葫芦画瓢。

看了一会材料,他只觉乏味异常,心里惦记着刚才聊天的来自江南的撑着油伞的花姑娘,还是忍不住凑到了电脑前面,很快又与花姑娘联系上了。

“你跑那里去了?再这样不理你了。”

小金回了一句:“他妈的,刚才有个人来烦我,那人最讨厌。”

挂了电话,侯卫东对身旁的郭兰道:“等小金的文章,还不如我们自已来写,说不定还要快一些。”郭兰听其口气不太高兴,道:“小金年轻,才从大学毕业,社会角色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还需用给他一些时间。”

“小金只比我们晚五年毕业,我们毕业的时候,一切都靠自己摸索,做对了,未必能得到表扬,做错了,就得承担责任,又有谁给我们时间和机会?走哪一条道路,如何走自己的路,最终还得靠自己,如果不理解这一点,他迟早要吃大亏。”

郭兰知道侯卫东的说法是正确的,为什么要在社会面前加上现实两个字,是因为这个社会的的确确很现实,凡是不能清醒地认识到社会是现实的人,必须会被现实的社会现实。

“小金家庭条件好,没有吃过苦,看问题简单。”郭兰想了想,又道:“小金的舅舅就是张家瑞。”

这与侯卫东的猜想不谋而合,他哼了一声:“难怪这个性格,果然是干部子弟,不过,张家瑞只是舅舅,又不是亲爹。”

两人说了会闲话,又开始讨论起稿子,副秘书长曾勇从门前走过,他原本已经走过了,见到侯卫东和郭兰在会议室里,便又退了过来,返身走进会议室,道:“侯主任,小郭,你们两人辛苦了,市委常委会的议事规程弄出来没有?”

议事规程,在周昌全心中属于阳谋范畴,他是大张旗鼓地搞这份材料,市委办的同志多数都知道此事,当然,真实意图还只有洪昂和侯卫东才心知肚明。

侯卫东将完成的初稿递给曾勇,道:“秘书长,稿子还没有全部完成,这是第一部 分,主要是议事范围和议事规程,你是专家,帮我们审一审。”

他习惯性地给曾勇递了一枝烟,当曾勇将烟点着,坐在桌前一条一条地琢磨之时,他突然想起郭兰不喜抽烟,便抱歉地对着她笑了笑。

郭兰皱了皱鼻子,她冲着侯卫东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侯卫东读懂了她的表情,是“没有关系”的意思。

这互相一笑之间,居然很是默契,郭兰心里突然迸出来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了这个一句子,她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忙用手拂了拂头发。

曾勇低头认真琢磨着稿子,一边看,一边用左手摸着自己的双下巴,他是多年副秘书长,眼光很毒,很快就明白了意图,暗道:“难怪要让侯卫东亲自来写这个常委会议事规程,这分明是用来对付刘兵的武器。”

曾勇初任副秘书长之时刚好三十七,当年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事业,谁知周昌全到沙州主政以来,他就在副秘书长这个岗位上原地踏步,一直没有长进,周昌全对其也是不冷不热,即不打击又不重用,一句话,让他在市委办凉快着。

几年来,曾勇心里总是盘着一个问题:“我对周昌全可谓忠心耿耿,为什么他就始终把我压着?”

这个问题就是一条毒蛇,长期盘在曾勇心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兵来到沙州以后,通过原组织部长张家瑞的搭桥,他与市长刘兵在私底下接触颇为频繁。

侯卫东很礼貌地问道:“秘书长,你看哪些地方需用修改。”

“总体不错,符合党的民主集中制以及沙州惯例,只有有几点小意见,仅供参考。”曾勇从事文字工作多年,水平着实不错,给侯卫东提出了的几个问题,虽然不关大局,却让整个文字更加精炼。

等到曾勇离开会议室,侯卫东感叹道:“市委机关就是不一样,到处藏龙卧虎,曾副秘书长文字功底不凡,我自愧不如。”

郭兰随手拂了拂头发,道:“要论文字功底,在这幢楼里的人,恐怕比你强的人还有不少。”

侯卫东没有想到郭兰会说得这么直接,对于写材料这种事情,他并没有太放在心里,就笑道:“以前在青林镇,天天都在做鸡毛蒜皮的事,到了县委办其实也没有正经写过几篇文章,后来又转到了新管办和科委,如今这文字水平,比起市委办的牛人们差得远。”

郭兰认真地道:“文章写得好,也就是秘书材料,你是当县长、市长的材料,当秘书只是过渡。”

郭兰是文静而含蓄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侯卫东还是第一次得到她的表扬,笑道:“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你这是第一次表扬我,受宠若惊。”

郭兰却依然认认真真地道:“我说是的事实,益杨新管会取得的成绩,就与你的努力工作分不开,我是旁观者清。”

侯卫东见郭兰态度很诚恳,他反而不好意思再开玩笑了,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上青林拼命工作,这是为了跳出偏僻的山区,以后就是一种惯性,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这个大齿轮的一部分,随着这个大齿轮不停地惯性运动,如果不想着往前走,很快就会被人扔在脑后,官场和生意场一样,最现实,最冷薄。”

郭兰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忧之,大家争来斗去,又有什么意思,有时候很想离开组织部,就到大学去教书。”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大学就真是一方净土。”

“总要好些吧。”

郭兰又道:“到省党校读了几天研究生,发觉没有什么意思,这些天我就在琢磨着,何不趁着还年轻,正儿八经去考个研究生,就和祝书记以前的秘书平凡一样,躲在象牙塔里,抽空看看看书,弹弹琴,平平淡淡生生,在官场上看到这么多你争我斗,实在有些厌倦。”

听着郭兰描述,侯卫东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在沙州学院湖边散步的女孩,音乐系的钢琴声是绝对的背景,不知不觉,他也有些神往,心情也随之平和。不过,低头看着手中的文字,又哑然失笑,暗道:“我一边在向往着田园风光,一边却又在泡制着套人的文件。”

等到郭兰离开,侯卫东抽了抽鼻子,空中似乎还散发着幽幽的香味,闻香识女人,确实,每个女人都有着独特的味道。

第二天,侯卫东再给小金打电话,由于昌全书记在办公室看文件,他就低声道:“小金,稿子送到我办公室。”

小金昨天与撑着油伞的花姑娘聊得尽兴,下班之时,仍然舍不得离开,等到八点,这才饿着肚皮走出了市委大院,晚上他没有加班的习惯,第二天上班以后,这才拉开架式,将前些天弄的材料拿了出来。

接到侯卫东电话,他心一横,道:“反正还有层层领导把关,我这个材料勉强也能用。”他在电脑里将材料重新理顺,加了序号,打印好,给侯卫东送了上去。

小金进了侯卫东的办公室,他一眼就瞧见另一间办公室的周昌全,周昌全戴着幅眼镜,低着头写着什么,侯卫东也不说话,示意小金坐下以后,便仔细地看起了材料。

周昌全办公室就如有着厚实的磁场,将小金压得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侯卫东一眼不发地看材料,亦比在五会议里多了些威严,他少见地端正了坐姿,神情端庄起来,暗地里后悔:“昨天鬼迷了心窍,放着正事不做,聊了大半天。”

侯卫东看完材料,又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搜集的材料,对比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拘束的小金,道:“你的稿子就是将这些材料组合了一下,我们商量的几个关键点,怎么没有融进去?”

小金心里已经后悔了,口里还在低声申辩,道:“时间确实太紧张了,如果多点时间来打磨,效果会好一些。”

侯卫东不愿意在小金身上多花时间了,道:“就这样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小金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室,他亦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交差了。”

晚上,原沙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张家瑞因私事回到了沙州。

市长刘兵与张家瑞关系不错,这也是张家瑞被调离沙州的原因之一,此时张家瑞来办私事,没有作大的惊动,只请了市长刘兵等几位老朋友,市委副秘书长曾勇曾经是张家瑞的部下,照例也一起过来吃饭。

张家瑞是小金的亲舅舅,因此,小金也参加了家宴。

席间,曾勇有意无意地对小金道:“今天晚上洪秘书长叫上侯卫东和组织部郭兰一起看讨论稿子,怎么没有叫上你,你也是其中一员。”

小金年轻气盛,心中很不舒服,嘴里却道:“我才不想参加。”

张家瑞一直将姐姐的儿子小金当半个儿子看待,笑呵呵地道:“小金刚刚工作,能写什么大文章?”

曾勇借着说文章之机,将稿子的主要精神道了出来。

市长刘兵听得明明白白,他毫不掩饰地对张家瑞道:“弄个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真是用心良苦,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张家瑞道:“周昌全打击报复心最强,凡是不合他心意的人,一律不得提拔使用,我当组织部长,纯粹是提线木偶。”他看着曾勇的表情,道:“曾秘书长能文能舞,工作能力这么强,办事又踏实,周昌全就是视而不见。”

曾勇很委屈地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了周昌全,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重用的黄子堤,水平就不怎么样,人也贪婪,经常聚起一些人赌博。”

第402章 纠葛(中)

春光明媚,满眼都是嫩嫩的绿色,还有争相开放的迎春花,一派春的气息。

刘兵站在南部新区的原野上,他对杨森林道:“这一片土地前景广阔,如果能将市政府搬过来,肯定能带动南部新区的发展。”

杨森林知道这个动议没有经过市委同意,他并不是太热情,只是稳重地道:“只怕会有些阻力。”

刘兵眼望着大片大片的空地,道:“搞土地置换,不用市财政出一分钱,就能带动南部新区的发展,这种好事都要阻拦,就实在是没有道理。”

在南部新区转了一圈,刘兵又给副省长秦路的秘书打了电话,道:“杜处长,我是刘兵,秦省长今天有没有时间?”

秦省长秘书杜处长与刘兵在春节期间来往了好几次,已经成了朋友,道:“刘市长交待的事情,我怎么敢马虎,秦省长十一点开完会,你准时过来,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吃顿午餐。”

刘兵大喜,赶紧道:“谢谢杜处长,我马上动身。”又道:“午餐安排在金星大酒店?可以吗”

杜处长想了想,道:“其实真要吃饭,大酒店还不如特色餐馆,只是酒店的环境好,这一点小餐馆无论如何比不上。”

到了岭西省,刚刚十点半,杨森林到金星大酒店去订餐,提前等候,刘兵就到了省政府。

秦路是省政府几位副省长中最年轻的,排名靠前,据小道消息传闻,岭西省的常务副省长即将调到另一个省当省长,秦路就是常务副省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在刘兵眼里,秦路是岭西省的未来之星,他一直想打入秦路的圈子,却总是在门里门外徘徊,这一次,总算将机会等到了。

在办公室等了十来分钟,就接到了杜处长的电话,“刘市长,到了没有,秦省长回来了。”

秦路赶紧从会客室出来,就见到秦路副省长和杜处长出现在眼前。秦路个子不高,瘦瘦小小,可是精神看上去很好,他与刘兵握了握手,道:“你们上报的方案我看了,有几个问题还要仔细研究,第一……”

对于搬迁沙州市政府大楼,刘兵并不是心血来潮之举,他初到沙州,考察了当时初初成立的南部新区以后,就有了搬迁的念头,这个念头就如种子,留在了他的心中,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温度和水分,还没有破土而出。

这一次,省里的云岭建设集团找上了他,提出了以土地置换办公楼的建议,具体来说,就由云岭建设集团出资修建新的市政府办公大楼,市政府并不出钱,只是将原市政府办公用地免费提供给云岭集团作为开发用地。

这是一个双赢的工作方式,也是当前比较普遍的运作模式。对于刘兵来说,他不出现钱就可以得到了一座办公大楼,还能起到带动南部新区发展的作用,云岭集团可以拿到最好的一块地。

更重要的是,云岭集团是近两年才异军突起了的公司,而公司的董事长姓方,而方董事长的妻子则是秦路的二妹秦莉。

秦路二妹秦莉并没有在云岭集团任职,但是每一次云岭集团与刘兵接触,都是秦莉出马,其中的弯弯绕,刘兵心如明镜一般,他再次使出借力之法,想让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与副省长秦路掰一掰手腕,也为自已晋升留一条路。

在十二点,秦路、刘兵、杜处长一行前往金星酒店。

在沙州市委,侯卫东已经将《沙州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初稿弄好,洪昂审阅后,又修改了几个地方,他重新打印一份,送到了周昌全的案头。

周昌全心情不错,道:“效率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质量如何?”他将文件看了两遍,抬头看了看坐在隔间的侯卫东,稍稍提高声音,“小侯,你过来。”

这篇文章能否符合周昌全的要求,侯卫东心里还稍稍有些忐忑,他站在周昌全桌旁,等着周昌全做最后裁判。

“别象个门神一样站着,坐。”

侯卫东见周昌全脸上带着笑,心里略为放心,便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虽然是周昌全的专职秘书,但是在周昌全面前,他一般都是站着说话,很少坐在周昌全对面的座位上。

洪昂是市委常委、秘书长,他到周昌全办公室,一般情况之下都是一屁股坐在这个位置上,两人地位相近,说以相对随意一些。

一年时间,这是周昌全第一次主动让侯卫东坐在自己对面。

周昌全从抽屉里摸了一包烟,扔了一枝给侯卫东,笑道:“在办公室原则不抽烟,但是原则也有被突破的时候。”侯卫东倒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为周昌全点烟,两人就隔着桌子吞云吐雾。

“议事规程写得很好,再作了一些微调,就可以发了。”周昌全被烟呛了一口,就将烟按灭。

侯卫东弄出来这个议事规程,比周昌全预想中还要出色,紧紧把握住了“市委常委会决定大事、市委书记掌握常委会”这个思路,这原本就是现行权力的运作模式,如今通过议事规程固定下来,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话。

周昌全知道,省委一定会同意并且还要赞赏这个规程。

这是一个用来约束个人权力的规程,同时,由于周昌全在沙州具有的个人威信,他完全可以用这个规程来制约做事有些出格的刘兵。

“你到市委办有一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就是说不当秘书以后,你想做什么”

侯卫东没有想到周昌全会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以后的事情再说。”

周昌全用谈心的口气道:“我这一届结束以后,很有可能要到省里去,省人大或是政协,这是自然规律,年龄不饶人,官当得再大,也有退下来的时候。”

“你的综合素质很好,大局观强,平衡能力也不错,我建议你到地方上去工作,县长与局长的级别虽然是一样的,但是当县长是掌管全局,当局长只是部门领导,这两者很有些区别,以后要想走得远,必须得有掌据全局的经验,你今年二十九吧,再等个两、三年,有没有信心当好县长?”

侯卫东虽然有些意外,却坚定地道:“感谢周书记对我的信任,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不会让周书记失望。”

周书记笑呵呵地道:“有信心就好。”

真是天下落下了大陷饼,在侯卫东心里面,他是想着等到周昌全卸任以后,他就到县里当副书记,而今天,周昌全居然明确表态让他去当县长。这也就是说,他将在三十一岁或是三十二岁,成为沙州某个县的县长,这或许是岭西进入八十年代以后,最年轻的一位县长。

“近水楼台先得月,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两句话出自不同的地方,如今在侯卫东脑海里却结合得很好。

回到家中,正准备同小佳一起吃晚饭,接到了罗金浩的电话,侯卫东无奈地对小佳道:“罗金浩约了大哥,就到水陆空吃饭。”

侯卫东平时经常陪着周昌全在外面应酬,好不容易回家吃一次晚饭,小佳见他又要出去,心里有怨气,道:“你不知道撒谎,就说有事。”侯卫东道:“撒谎也得看对象,罗金浩是师兄,又到了家门口,我不出去不太好。”

小佳最近还让罗金浩为其表弟办了户口,因此,她只是抱怨了一句,又道:“少喝点,都是熟人,用不着和别人拼酒。”

“知道了,夫人大人。”侯卫东穿上了外套,下了楼,到了水陆空,他一眼就见到了一位熟人。

易中岭站在水陆空门口,正在打电话,见到了侯卫东走了过来,露出了笑脸,一只手伸了出去,热情地与侯卫东握手。

尽管易中岭与侯卫东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当年益杨土产公司一事,让侯卫东对易中岭心存着极为强烈的戒心,他冷淡地应对了易中岭的热情,便上了楼,来到了自己的包间。

与罗金浩打了招呼,侯卫东就准备脱下外套,正在挂外套之时,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辆奥迪车开了过来,侯卫东很熟悉这辆车,这是沙州市委副书记黄子堤的座车。

他有些惊奇地站在窗口,这里正好看到大门的情景,大门外,易中岭快走几步,很亲热地与黄子堤握了手。

侯卫东有些吃惊地看到这一幕,暗道:“易中岭什么时候与黄子堤搞到了一起?”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易中岭的堂弟易中达是省委组织部处长,易中达去年曾到是三讲督导组的成员,黄子堤是市委副书记,两人接触时间颇多,应该是易中达在其中牵线搭桥。

罗金浩见侯卫东一直盯着窗下,道:“师弟,看到美女了吗,这么认真?”侯卫东见黄、易两人都进入了大厅,回过头来,道:“哪里有这么多的美女,看到了一个熟人。”

第403章 纠葛(下)

侯卫东最初认识黄子堤之时,是跟着祝焱到财税宾馆打麻将,打麻将之前,祝焱送了黄子堤一万块牌钱,他是第一次看到县委书记祝焱拜码头,所以印象挺深。对黄子堤要收钱的印象,他也就留了下来。

以黄子堤的身份,必须得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接近,祝焱、老方、老孔和季海洋都是一方诸侯,当然能打入黄子堤的圈子。易中岭只不过是益杨的一个前国有企业领导人,从级别和影响力来说,进入不了黄子堤的法眼,但是如果是省委组织部易中达亲自牵线,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暗道:“易中岭从国有企业出来,习惯于攀上政府官员办事,看来现在攀上黄子堤这棵大树。”

罗金浩见侯卫东有些发愣,开玩笑道:“师弟,你肯定是看到了美女,心神未定。”

侯卫东摇摇头,道:“屁个美女,刚才看到了益杨土产公司的易中岭,他在门口等人。”他对于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道:“益杨检察院发生纵火杀人案与易中岭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人狡猾,没有抓到证据,以后要侦破,只能靠机缘巧合。”

罗金浩叹息道:“沙州公安局侦破手段与十年、二十年相比没有多大进步,而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段却是越来越向高科技和高智商发展,近来的刑事破案率低得不敢向社会公布,我们这些当公安的人真是蒙羞。”他想起自己的遭遇,又道:“卫东是周昌全身边的人,又出自公安世家,应该为我们公安队伍多多呼吁。”

益杨土产公司出事之时,侯卫国还在沙州刑警大队,他帮着侯卫东出过主意,对案情也了解,对易中岭这个人物也有认识,道:“这个易中岭倒也是个人物,从益杨土产公司辞职以后,就成了私营企业家,前一段时间看到一个案子的材料,是成津县经侦大队送上来的,涉及到易中岭。”

侯卫东很有兴趣地道:“易中岭涉及到什么案子?”

“易中岭在成津县临山镇开矿,这次成津县出了几起诈骗犯案,这些案子倒与易中岭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善意第三方。”

侯卫东“切”了一声道:“什么善意第三方同,多半是手脚干净而已,易中岭此人绝对是一个祸害。”

侯卫国笑道:“你对此人成见很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易中岭沾边的人和事,我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晚上回到家,侯卫东给曾宪刚打了电话过去,寒暄几句,问道:“上回听说秦敢和宪勇要到成津县去开磷矿,他们具体在哪个镇?”

曾宪刚洗了澡出来,穿了件睡衣,正在空调屋里与宋致成温存,他接了话,看了宋致成一眼,走到窗边,低声道:“秦敢和曾宪勇都在临山镇,那是矿石储量最大的一个镇。”

“我听说易中岭也在临山镇?”

曾宪刚没有想到侯卫东消息这么灵通,道:“这事我知道,易中岭倒真有些门道,他到临山镇的时间与秦敢和曾宪勇差不多,如今通过县里关系买了一个肥矿,很赚钱,秦敢和曾宪勇合资买了一个偏僻的瘦矿,勉强能赚钱。”

侯卫东问道:“到底在临山镇有黑社会没有,宋致成说得很严重?”

宋致成扯了一床薄被单盖在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曾宪刚,好不容易到来的幸福,她不愿意轻易失去,所以她最反感曾宪刚与不三不四的人接触,这个不三不四的人,就包括秦敢与曾宪勇,在她心目中,他们两人手底下跟着一帮人,和黑社会没有什么区别。

曾宪刚很清楚临山镇的事情,道:“这事很复杂,简单来说,到临山镇开矿没有点势力是不行的,易中岭手下同样如此,而且他手下人数还不少。”他听得出侯卫东的关心,感激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专心在省城做生意,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何必惹上这些亡命之徒。

曾宪刚其实对临山镇的情况很熟悉,秦敢和曾宪勇手下也有十来个人,都是当年在上青林跟着自己的小兄弟,如今全部跟在秦敢和曾宪勇手下,帮着守山护院。

侯卫东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严重,不过这些事这些人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就道:“小宋是一心想过日子的人,你别掺合到临山镇去,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两个字,共产党如果认起真来,关系网再深的黑社会一样会立刻土崩瓦解,以前的黑娃青皮也算猖獗,真想收拾他们就如摁死一只蚂蚁。”

曾宪刚曾经砍过黑娃的手,又亲自报了杀妻之仇,做了这些事情以后,他血液中的野性便被点燃了,他并不完全赞同侯卫东的说法,道:“胆大的日龙日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这是强者生存的世界。”他也不忍心拂了侯卫东的好意,再次道:“你放心,我现在是当富家翁,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不参加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回想着与益杨流氓头头黑娃的岁月,虽然至今不过数年时间,感觉上却是很遥远,他如今是中共沙州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市委办副主任,在沙州是有影响的人物,基本上没有机会与社会人物赤膊相见,以前的与人赤膊相向的青春岁月,似乎一下就成为了历史。

成长,也要付出代价。

随着社会发展,人群将分成不同的阶层,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阶层的划分就如玻璃,各阶层能互相看见,却有一层无形的硬质隔板将各个阶层分得很清楚。

曾宪刚有钱,但是他的钱还不足以改变他的阶层,只有当钱多到一定程度,量变引起了质变,他才能成为人大代表或者是政协委员,正式进入现代岭西的精英阶层。

“谁的电话?”躺在床上的小佳见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脸色有些沉重,关心地问道。

“没有事,曾宪刚的电话,他小子要和宋致成结婚。”

小佳奇怪地问道:“曾宪刚结婚,你应该高兴,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

“没事,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死掉的好朋友。”侯卫东并不想让小佳知道稍稍沾了黑社会的烂事,敷衍地道。

十一点,在市委小招待所,周昌全和洪昂坐在一起喝茶,在八点钟,省委政协常务副主席刘铁松乘车从高速路经过沙州之时,小车突然出了故障,临时拐进了服务区,他是省里老领导,与周昌全熟悉,便在高速路服务区里给周昌全打了电话。

周昌全给侯卫东打电话,一直在占线,他便叫上洪昂,坐车直奔服务区,将刘铁松接了下来。

陪着刘铁松在小招待所喝茶,周昌全与刘铁松两人单独谈了些知心话,九点半,刘铁松执意要回岭西,等在外面的洪昂就从公安局调了一辆高档警用便车,将刘铁松送回了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