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功在沙州也是风云人物,沙州建工是沙州市本土最大的企业,也是发展最为迅猛的企业,他先以做机械零件起家,后来涉足房地产,圈占了几块市中心的好地,迅速做大做强。侯卫东与他接触过两次,互相都很客气,今天见周昌全来到了他的别墅,才知道此人与周昌全关系肯定不一般。
杜建功将周昌全等人请到餐厅,谦恭地道:“周书记要到美国去,有一个月的时间吃不到家乡菜,今天特意从岭西饭店请了国家特级厨师,请各位领导尝尝大师的菜品。”
周昌全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餐厅,这间餐厅足有五十个平方,顶上是巨大的水晶吊灯,当水晶吊灯打开之时,明晃晃的,亮度比得上卫生间的浴霸。
侯卫东是第一次跟随着周昌全到这种私密地方,他明白:“从今天开始,我算是正式踏入了周昌全的圈子。”
从楼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女士,腰枝极细,面容姣好,风姿绰约,侯卫东第一眼只觉得极为面熟,随即醒悟过来,这位年轻女士是沙州电视台最有名的主播李莹。
李莹很自然地坐在了周昌全旁边的空位置上,笑道:“周书记,今天我不观战了,上次三归一,黄书记说是我给您带来的好运气,今天晚上我站在黄书记背后,看几位领导谁的手气好。”
俗话说,男女搭配,工作不累,这酒席之上,若有一、两位出色的美女,气氛也就热烈许多,李莹人漂亮,嘴巴也挺历害,很快席间就欢声笑语一片,彻底轻松下来。
看着李莹的笑脸,侯卫东忽然又想起了李晶,“李晶是单身主义者,怎么突然就想起要结婚。”随即又想道:“我不能给李晶一个完整的家庭,她做出这种选择也是情理之中。”虽然他在自我安慰,可是脑海中总是晃动着李晶的影子,而且比平时还要清晰。
晚餐结束,杜建功笑道:“周书记,我们放松放松,搓两把。”
周昌全道:“今天可以凑两桌,海云、子堤、建功,我们一桌。”李莹笑道:“我还是给周书记观战。”
侯卫东、洪昂与孔正义等人另开了一个战场。
洪昂道:“小侯,你喜欢打麻将吗。”
“秘书长,我技术一般。”
洪昂“呵、呵”笑道:“小侯在开发区当过主任,开发区是对外联络的窗口,一把手肯定得有社交能力,打麻将可是社交的基本功之一。”
麻将打到了十二点,洪昂便到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转回来,道:“领导们正在兴头上,让我们先回去。”
侯卫东是专职秘书,一般情况下要紧跟周昌全,神情间稍稍有些迟疑,他的迟疑是稍纵即逝,洪昂却是敏锐地注意到,他道:“走吧。”
孔正义自己开着车,侯卫东就与洪昂坐另一部小车,上了车,洪昂有意无意说了一句:“有黄书记在,我们可以放心回家。”
侯卫东一路回味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
周昌国飞往美国的第三天,沙州市后备干部考察团便前往山东,先到寿光、诸城去考察了一番,随后来到了青岛。
侯卫东难得有轻闲的时候,在考察团彻底低调,并不与众多年轻后备干部们一起过多地接触,尽管他就后备干部中如明星一般。
到了青岛,天已经暗了下来,组织部带队领导粟明俊站在车头,接过导游的话筒,道:“大家跑了两天,很辛苦,明天放假,自由活动,同志们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好好玩一玩。”
等大家下了车,粟明俊把侯卫东叫住,道:“卫东,今天晚上怎么安排,我们一起活动。”侯卫东道:“活动由粟部来安排,费用由我来解决。”
郭兰手提着包,静静地站在一旁,神情间有些冷,与欢歌笑语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粟明俊道:“晚上我、郭兰、卫东、肖卫和黄英,就我们五人去吃点特色。”公安局副局长肖卫是沙州政法系统最年轻的副局长,能力很强,黄英是黄子堤的小妹,因此,粟明俊特意约上这两人。
他又对郭兰道:“小郭,我记得你就是在青岛读大学,今天晚上你要作向导。”郭兰勉强笑道:“到了海边,自然吃海鲜。”
肖卫听了粟明俊安排,自高奋勇地道:“到了青岛,怎么能让侯大秘来请客,我有战友在公安局任职,今天由他来安排。”
肖卫战友是一米八五的汉子,很热情,夫妻开着两辆小车,到酒店迎接一从岭西过来的战友。一行人先去了海鲜酒楼,喝得兴起,又到歌城要了大包房。
肖卫和他的战友一起吼了几首军旅歌曲,包房里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由于李晶突然间就结了婚,这让侯卫东颇为郁闷,一路行来,心情都不太好,没有吃喝玩乐的兴致,就坐在角落里想心事,粟明俊跳了几曲,道:“卫东,怎么在这里坐着,你也请几位女士跳舞。”
当音乐再起之时,侯卫东站了起来,对郭兰道:“请你跳舞。”黄英与侯卫东年龄相差不多,属于同一时代的人,她选了一首《水中花》,深情地唱道:“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
熟悉的曲调,似曾相识的场景,一下就把郭兰带到了几年前的那在晚上,那晚,在水中花的歌声之中,长发飘飘的她,忧伤地靠在了侯卫东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第370章 青岛(下)
以前在沙州学院读书之时,学院每周要开两次舞会,侯卫东初入学院,对跳舞很是疯狂痴迷,除了在舞厅里实践,还偷偷到楼顶上练习舞步,舞技相当不错。
最原始的舞蹈有两个目的,一是封建迷信,祈求平安丰收,二是对挑起性欲,以利传宗接代,侯卫东是唯物论者,自然不会借跳舞来搞封建迷信,而对性的挑逗似乎也不需要,所以在最近两年,除了十分偶然的情况,他基本上不跳舞。
但是,他的基本功很扎实,进入舞池以后,两人配合得极好,舞步轻灵,随着“水中花”的歌声如流水一般滑动。侯卫东感叹道:“听着这首歌,就好象回到了大学时代。”
进入青岛,郭兰就在似乎又回到了那激情燃烧的四年,这四年时光,如刀砍斧削般印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原以为已经淡忘了这段恋情,可是到了此地,深埋于痛心便如海蛇一样牢牢地缠在了她的心尖。
“大学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的爱情也死了。”郭兰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曲结束,两人回到了座位,黄英拿着话筒不松手,这个歌城音响效果不错,她唱得挺有感觉,拿着话筒学着主持人的腔调,道:“我再唱一首老歌,请帅哥美女给我伴舞。”
粟明俊道:“帅哥美女,自然是卫东和郭兰。”自从侯卫东给周昌全当秘书以后,粟明俊就将小侯改成了卫东,这样的称呼法称透着亲热。
侯卫东向郭兰伸出了手,道:“我们为黄英伴舞。”
音乐响起,《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正是当年大学时代舞厅里最流行的一首曲子,侯卫东对郭兰道:“我们俩似乎是第一次跳舞,配合得很好。”
郭兰差点就道:“当年在沙州学院曾经跳过一次。”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道:“是你跳得好,很带人。”
嗅着郭兰头发上淡淡的香味,侯卫东暗道:“闻香识女人,这话说得当真不错,郭兰的发香就如沙州湖边的翠竹,李晶发香如浓郁的玫瑰,段英发香如白色的茉莉。”想到已经嫁人的李晶,他心里又觉得被针刺了刺。
当舞曲结束,侯卫东很绅士地道:“合作愉快。”这时,恰好一束旋转灯光射到了郭兰脸上,他顿时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没有想出来源,疑惑地道:“郭兰,以前我们跳过舞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特别熟悉。”
郭兰下意识地道:“没有跳过,恐怕你将其他人的印象加在了我身上。”侯卫东道:“我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这时,肖卫走了过来,打趣道:“侯科长,你一首都没有唱,下一曲,你去唱歌,我请郭兰跳舞。”
侯卫东走到点歌台,翻了翻目录,对服务员道:“童安格,《明天你依然爱我》。”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又何必真正拥有你即使离别也不会有太多难过午夜里的旋律一直重复着那首歌。”
侯卫东唱歌水平一般,工作以后基本没有学会新歌,能唱的都是当年校园里的流行歌曲,这首歌算是他拿手歌曲之一。
此歌与郭兰心境很是相符,当侯卫东歌声响起之时,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而公安局肖卫喝了些酒,不停地与她说话,她勉强应付着,舞曲结束,礼貌地对肖局说了声谢谢,便提起小坤包到洗手间去了。
第二天,粟明俊八点钟不到就起了床,刷牙归来,道:“卫东,起床了。”
侯卫东在床上摆了一个“太”字造型,道:“粟哥,我今天要睡懒觉,给周书记当秘书,不论晚上睡得再晚,必须在六点半起床,今天是难得轻闲。”
粟明俊拿着相机,道:“青岛海岸很美,今天阳光明媚,是难得的冬日暖阳,睡懒觉真是浪费了大好光阴。”侯卫东睡眼蒙眬,道:“粟哥,你先去,中午我们哥俩单独吃海鲜,我请客。”
粟明俊走了以后,侯卫东继续蒙头大睡,可是被打扰以后,他就再也睡不踏实了,他平躺在床上,双眼瞪得圆圆的,看着房顶,房顶粗看是雪白一片,细看却有着胡乱的花纹。
想了一会机关里的人和事,他想到了李晶,“这个白骨精,口口声声说一辈子不结婚,怎么转眼间就嫁作他人妇了。”他又想道:“我很自私,既然不能给李晶一个家,又凭什么生心嫉妒?”这些念头在脑海里窜来窜去,睡意也就慢慢地被驱赶到大海中去,起了床,宾馆里除了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已经没有考察团队员的人影。
北方的天空比南方更加辽阔,天空是蔚蓝一片,蔚蓝之中飘浮着朵朵白云,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阴凉处却感到了阵阵寒意。
在宾馆门口吃着面条,侯卫东给粟明俊打了电话,“粟部,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们?”
“我在海滩边上,说不清楚是哪一个海滩,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哪个圆顶房子,出租车司机应该知道。”
当出租车停下来之时,出租车司机道:“那个就是红色的圆顶房子,你的朋友应该就在那边。”出租车司机手指的方向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侯卫东下了车,他掉转车头就走。
侯卫东出生于内陆城市,对于大海很是新鲜,踩着沙滩上,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听着连绵不断的海涛声,心胸为之一阔,积郁了多日的闷气似乎也少了许多。
“卫东,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我们是在栈桥,你在哪里,赶紧过来,我和肖卫都在。”侯卫东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就问道:“从宾馆过来要多少钱?”
“很近,只要十来块钱。”
侯卫东叫道:“粟哥,我的出租车费是二十七块钱,走了老半天,现在正在一个海滩上,很漂亮的海滩,金色的沙滩,还有新人在拍婚纱照,反正是出来玩,我一个在海滩上转一会,中午再联系。”
漫步在海滩上,将纷乱的思绪丢给海风,侯卫东心情平静了下来,单纯地享受着美景美色。走了一会,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郭兰孤零零地坐在海滩上,双手抱膝,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见到了侯卫东,郭兰先是有些惊奇,得知被出租车司机带到了此次,微微一笑道:“司机故意在绕圈子。”又道:“这片海滩是近几年才开发的,虽然名气比不上栈桥,个人感觉比栈桥那边更有味道。”她虽然想独自一人呆在这海滩上,可是与侯卫东不期而遇,还是道:“看海吗,要看就坐下来,慢慢看潮涨潮落,挺有意思。”
从郭师母口里,侯卫东略略知道郭兰的事情,只是郭师母所知有限,他更是只知道事情的皮毛,此时见郭兰独坐海滩,猜到肯定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他接过话题,道:“大海潮涨潮落,人生起起伏伏,都是平常事情。”
郭兰没有回答侯卫东,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道:“我知道,我妈妈曾经给你讲过我的事情?”
“嗯。”
她苦笑道:“我妈想把早些嫁出去,遇到熟人就说此事,都快成了祥林嫂了。”又故作潇洒地“我现在都成了愁嫁的老姑娘了,也难怪我妈着急。”
侯卫东坐了下来,临海凭风,美女又在身侧,确实感觉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其实应该把以前的事情抛在一边,放下包袱,轻装前进,才能迎接新生活。”
郭兰长久以来将心事紧紧地放在心底,此情此景,面对着深邃无垠的大海,身旁坐着略知自己往事的男子,她突然产生了倾述的欲望,道:“我从小在学院长大,很喜欢公主与王子的故事,从小也就把自己当成了公主,读了大学,谈了恋爱,以为找到了白马王子。”
郭兰双手抱着膝盖,一点一滴地讲述着自己恋爱经历,侯卫东也不说话,只是当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中午时间,粟明俊打电话过来,道:“卫东,怎么还没有过来?”侯卫东道:“这边风景独好,我要一个人好好享受,中午那顿饭,暂时欠下。”
放下电话,侯卫东站起身,道:“想必在大海边上吃海鲜,味道不必一般,你在这边熟,我们找个地,边吃边聊。”郭兰坐得久了,起身之时脚麻,侯卫东见状就将手伸了过去,郭兰略为迟疑,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一大一小两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第371章 决裂(上)
七天之后,沙州市后备干部考察团圆满完成了考察任务。
在这七天里,侯卫东倾听了郭兰的心事,两人心中多了几分默契,不过,除了在海滩上拉了手,其余时间,侯、郭两人都很自矜,顶多就是对对眼神,趁着无人之时多聊几句,如此而已。
回到了熟悉的秘书室,侯卫东就从祖国的大好河山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趁着周昌全还在美国考察之机,他认认真真地翻阅文件,研读周昌全同志几年来的讲话。
“打铁还得自身硬。”来到沙州以来,侯卫东对此是深有感触,拾起了久违的厚本本,他还让小佳在岭西大学报了一个春季研究生班,交钱、读书、拿文凭,顺便交朋友。
十点,综合科副科长杨腾走了进来。
沙州市委办的办公秩序向来规范,秘书之间一般是不串门,也很少在办公室里谈私事,在侯卫东印象中,杨腾是第一次走进周昌全的办公室。
“侯科,中午在一起吃饭。”杨腾坐在侯卫东对面,由于只有侯卫东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杨腾就很轻松,点燃了烟,还吹了一个烟圈,烟圈飘啊飘,到了中间隔门,爆裂了。
在市委办,侯卫东就是当然的大秘,杨腾作为黄子堤的专职秘书,是市委办的二秘。当然,这大秘、二秘都是俗称,正式场合还是称呼秘长、副科长。
“你的老领导来了,刚才,益杨马书记和杨县长向黄书记汇报了工作,约定中午一起吃饭,黄书记请你也参加,我特意来能知你。”
侯卫东一边答应着,一边纳闷道:“马有财和杨森林素来不和,很难见他们两人走到一起,今天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沙州的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只是由于天空云彩被一阵北风吹走,而变得更加稀薄,让斜斜的阳光直射到地面,给万物增加了些许光明和热量。
益杨县委书记马有财正在沙州宾馆的茶楼与县长杨森林喝茶,这次到沙州来,两人都没有带秘书,此时两位司机很知趣地在另一个角落喝茶,不来打扰两位领导的谈话。
马有财将领带松了松,这样更休闲轻松一些,道:“杨县长,我们两人在一起工作也有两年了吧?”
杨森林道:“算上我到益杨当副书记的时间,有两年了。”
马有财出了一会神,道:“佛说,一千年修得同床过,五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两人能在一起搭班子,至少有八百年的缘分。”
杨森林呵呵笑了笑,道:“是有缘分,否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怎么就我们凑在一块了。”心道:“马有财平日汇报工作总是独来独往,今天非得约上我,又摆开谈心的架式,他是什么意思?”
马有财慢慢摸出一枝烟,道:“老弟,来一颗,我比你年长,就叫你老弟了。”
杨森林原本戒了烟的,只是书记主动递烟,他也就接了过来。两人凑在一起吞云吐雾,表情放松,与平时在县里严肃认真的模样截然不同。
马有财道:“这几年,我与好几位同志搭过班子,悟出一个道理,和则双赢,斗则双败,我与老弟这两年,依我的看法是小处有争议,大处讲团结。”
杨森林在心里“哼”了一声,道:“除了季海洋,所有的常委都跟着你跑,现在又来说大话。”他想看看马有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动声色地笑道:“马书记是好班长,益杨有你掌舵,自然会越走越好。”
马有财见杨森林还是心存戒心,就说起掏心窝的话:“我今年四十六岁,这一届干满也就是满五十的人,如果顺利还能往上走一走,不顺利就要进人大、政协了,老弟今年刚满四十吧,还有十年好时间。”
提起此事,杨森林便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如果不是你老马横插一腿,我已经是县委书记了。”县长和县委书记虽然是平级,可是真的要朝市级领导走,一般来说,县委书记是必备的门槛,对于当年错失良机,杨森林至今还是心气难平。
马有财对于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现在早已将杨森林架空了,架空以后再来讲和,他自然有着胜算,“我当年和祝焱书记也是有分歧的,有分歧不要紧,关键是大事上讲团结讲原则,祝焱书记能出任茂云地委副书记,确实有水平啊。”他顿了顿,又道:“党政一把手的矛盾,说白了还是权利之争,我老马在财上说得起硬话,所以我和你从本质上没有利益之争,以前的小争执都是为了工作。”
马有财说得很诚恳,倒把杨森林弄得有些糊涂了,马有财在全面占优的情况下伸出了橄榄枝,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就不断点头附和。
话说开以后,两人都轻松了起来,回忆起这两年的事情,其实多数事情都是可以通过沟通得到解决,只有争夺县委书记职务是刺刀见红的事情,此事已见分晓,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话题。
谈兴正浓,马有财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看了看,便放在一边,不去理会,口里道:“我们哥俩好好聊一聊,电话一律不接。”话虽然轻松,但是他心里地是颇为烦恼和生气。
打电话的人是易中岭,此时的易中岭,已经失去了国有企业老总身上那层假面,而变得赤裸裸,甚至有些疯狂。
易中岭在当国企老总之时,曾经给了马有财两百万,这两百万就是勒在马有财脖子上的绳索,他认为马有财就是他的一条狗,可以由那条绳索控制着。
有了这个想法,他想让堂弟易中成升官,结果易中成由益杨新管会研究室主任升职为新管会副主任。
有了这个想法,他想让企业获得税收返还,也成了。
随后,便想在老城区端一块地,这是老的五金公司地盘,虽然厂跨了,可是厂房却占据在一个极好的位置,里面住着几十户老职工。
再随后……
如此种种,让马有财不胜其烦,他暗中庆幸:“当初自己将二百万全部暗中打入了省纪委的廉政帐户,这是一个多少英明的决定。”
当年,祝焱通过检察院对马有财步步紧逼,结果检察院出了纵火案和杀人案,这两年案子震惊全市,皆成为未侦破的悬案,在此事件中,马有财见识了易中岭的狠辣歹毒,那二百万现金在他眼中就变成了随时可以爆炸的炸药包。
他原本想将这两百万捐给希望小学,又觉得不妥,思来想去,他直接将两百万打到了省纪委廉政帐户上。当天晚上,马有财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易中岭从省城回到益杨以后,马有财不愿意与他撕破脸皮,毕竟接受过国有企业二百万元贿赂,这在政治上是一个绝对污点,尽管后来交出去了,但是当时毕竟接受了,可是易中岭的贪得无厌,促使马有财下定决心与他撕破脸,彻底划清界限,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凭着对易中岭的了解,马有财做好了充分的迎战准备,主动与县长杨森林修复关系,就是其中一招。
侯卫东提前半个小时离开了办公室,推门进入了雅间,见到两位领导站在窗边抽烟,从两人的距离来看,他们似乎很投机。
“马书记,杨县长,您们好。”见到马、杨两人肩并肩地站着,侯卫东总是觉得别扭。
“侯科长,你好。”马有财很热情,主动与侯卫东握了手。
侯卫东当了两茬秘书,见到两位领导身边没有秘书服书,脱口就问道:“办公室没有来人吗?”
马有财笑道:“现在领导都被宠坏了,没有秘书就寸步难行。”
马有财在益杨县挺有派头,颇有些威严,今天却格外的随和,侯卫东当上周昌全秘书以后,见惯了厅级处领导,倒也觉得很适应,不卑不亢地与益杨两位领导聊着天。
“昌全书记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
“春节前要回来。”
马有财道:“侯科,昌全书记回来以后,你给我通个气,如今沙茂公路打通以后,益杨北部的磷矿应该得到总体开发,不能向茂云那们搞得乌烟瘴气,总体方案须向昌全书记详细汇报。”
“马书记放心,益杨的事情我是记在心上。”
十二点半,黄子堤、副秘书长曾勇、综合科副科长杨腾来到了沙州宾馆,到来之前,杨腾给马有财打了电话,马、杨、侯三人就到宾馆前厅等着。
第372章 决裂(中)
易中岭在省委门口等了一会,就见到堂弟易中成很稳重地走了出来。
“中岭哥怎么在门口。”
易中岭并没有下车,他摇下车窗,招了招手,道:“中成,你这里可是省委重地,龙潭虎穴,我哪里敢进来,上车,我们吃饭去。”易中成知道这位堂兄素来鬼主意多,上了车,道:“中岭哥开什么玩笑,省委你又不是没有进来过,以前如履平地,今天怎么又怕了。”
易中岭笑而不答,他径直将车开到了一家小店,道:“在岭西这只是一家小店,门店虽小,却是正宗益杨家乡菜,只有在亲朋好友面前,或是不需要绷面子的时候,我就到这家店来,这里的味道才对胃口,在五星级宾馆我是吃不饱的。”
酒店老板与易中岭很熟,很热情地引导着易中岭进了里面的小雅间,道:“易中板,只有两个人吗,我就给你安排几个菜。”易中岭抛了一枝烟给他,道:“菜不要多了,但是要正宗益杨菜。”
两兄弟聊了一会家长里短,易中岭慢慢地将话题引到了官场中来,他道:“中成,你是省委大员,市里的头头脑脑都要给你面子,能否引见一个人。”
易中成来自省委组织部,市委领导身上的光环在他眼里早就褪去了,道:“我哪里是省委大员,不过是小处长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处长位置很有几分骄傲,随意地道:“沙州市领导我都熟悉,你引见谁啊,搞得这么郑重?”
“副书记黄子堤。”
黄子堤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在三讲活动中,易中成与他经常接触,很熟悉,道:“这事简单,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你有具体的事情吗?”
易中岭道:“事情倒还没有,只是在沙州做生意,认识几个实权派总有些好处。”
“这是小事,我马上给黄子堤打电话。”
这时,几道益杨菜被端了上来,望着切成大块的肥肉,易中岭道:“趁热吃,这肉莫嫌肥,我们小时候哪里吃得到,过年过节吃一次,那记忆是太深刻了。”
易中岭家里条件比易中成家里稍好一些,有一年,易中成过年没有吃上这种烧肥肉,还是易中岭父亲端了一小盆过来,易中成一家人这才沾了点油腥子,易中成印象中,那是最好吃了一顿肉,家中姐弟一人分得两块,肥肉在嘴里冒油的滋味是无比的美妙,以至于这些年吃过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当年的一嘴肥肉。
易中岭吃着肉,心里却在想着马有财越来越公事公办的态度,着:“马有财现在是吃错了药,只要我朝纪委一递材料,他就完蛋了,还牛什么牛。”
马有财在三讲以后,给了易中岭好几次冷眼,他看中了老城区的一块地,想压些价钱下来,马有财则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按照县里规矩,得参加竞标,我做些工作,不过不敢保证一定中标,这事由杨县长说了算,我是党的书记,不好直接插手县长的事情。”
这种话,马有财说了好几遍了,易中岭已经失去了耐心,所以,他一方面准备给马有财一些提醒,另一方面也要寻找另外的靠山,他听一位朋友酒后之言:“沙州市委黄子堤敢收钱,能办事。”于是他就找上了堂弟易中成。
在沙州,侯卫东、杨腾陪着黄子堤上了楼,刚上了三楼,黄子堤手机响了起来,看了号码,他脸上露出笑容,很热情地道:“易处长,有何指示,呵,易处长请吃饭,就是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
侯卫东在一旁听得真切,暗道:“易处长肯定就是省委组织部易中成,他为什么请黄子堤吃饭?”
数年前,益杨检察院在侦办益杨土产公司案子的过程中,发生了纵火案和杀人案,这个案子一直没有侦破,侯卫东却认定是易中岭所为,他对于易中岭印象太深刻了,凡是姓易的人都会引起他心里的警惕,所以,他到了新管会就将易中岭的堂弟易中成调离了办公室,他听到省委组织部易中成在与黄子堤联系,心里就开始琢磨。
刚回到办公室,在走廊里遇到了杨柳,杨柳见四周无人,小声地道:“听说政协刘主席突发脑溢血,正在医院抢救。”
侯卫东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道:“怎么回事,到我办公室来说。”作为周昌全的专职秘书,他对这种大事还是很敏感。
“我和高书记刚从医院回来,听说刘主席因为政协办公楼的事情,与财政局孔局长怄了气,孔局长离开以后,也就在十一点,他将几个副主席叫过来开会,还骂了孔局长是白眼狼,骂着骂着,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侯卫东赶紧给周昌全拨了电话,周昌全的电话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放在侯卫东身边,这是对外公开的电话,另外一个电话则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此事向周昌全作了汇报,周昌全听完以后,很平静地道:“我知道了。”
侯卫东暗道:“看来昌全书记已经得到了消息,黄子堤和我在一起,他并不知情,应该是洪昂报的信,他反应倒也灵敏。”
他起身给杨柳倒水,杨柳却很自然地道:“我自己来吧。”她打开茶叶罐,笑道:“我就猜到侯主任喝的铁观音,还是在新管会的老习惯。”
杨柳捧着一杯热茶,暖着手,道:“今天秘书长跟郭永国谈话以后,他好象哭过,这人其实挺有才华,他坏就坏在那一张嘴上,好好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变得阴阳怪气。”
郭永国以前在市委办综合科,这是市委机关中的要害科室之一,从综合科里走出来的领导干部比比皆是,他在综合科工作数年,如今被踢到了志史办,前途与以前比起来可谓渺茫许多。
“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这两句话说得有道理。”侯卫东与郭永国只是点头之交,两人没有仇怨也没有感情,他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说了些闲话,杨柳就离开了,一会儿,她又转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罐茶叶,道:“这是西湖龙井,宣传部到杭州学习,部里送给高书记的,他们说是正宗的龙井。”
侯卫东也没有客气,道:“龙井还是不错,谢谢了。”
此事过去第二天,政协刘主席因抢救无效死亡,他是沙州老资格领导人,省政协也很重视,派了一位副主席来表示慰问,沙州市里成立了治丧领导小组,虽然周昌全书记没有在沙州,但是为了表示郑重,还是由周昌全担任治丧领导小组组长,市长刘兵为副组长。
出殡那一天,侯卫东也参加了,他看见人大主任高志远脸色铁青,一直不肯说话,当财政局送花圈来的时候,刘主席的儿子虽然还是接受了花圈,却将这个花圈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春节前十六天,周昌全回到了沙州,黄子堤、洪昂、步海云、财政局孔正义、公安局长老方等人依然到了岭西机场接机。
孔正义在金星宾馆订了一桌,为周昌全接风洗尘,一行人在宾馆坐定以后,周昌全道:“老孔,刘主席就是那个脾气,他是老同志了,应该满足的就要满足,你跟他拧什么劲。”
虽然是三九严寒,可是屋里空调温度颇高,孔正义宽阔的额头上冒着些汗滴,他很委屈地道:“政协的钱,我哪里敢扣,今天政协三位副主席都换了新车,刘主席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再为办公室换了一台车,还指定要奥迪,这是超标配置,我就说市里经费紧张,能不能暂缓配置,或是买一辆桑塔纳2000,结果刘主席就不高兴了,说些夹枪带棒的话。”
“我最后还是违反原则,同意给政协办配一台奥迪,要是知道刘主席会有这事,我就一口答应了,反正也不是用我的钱,我还是为政府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