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作为省报资深记者,全省基本上跑遍了,在心里也认同侯卫东的观点,只是他的层次更高一些,道:“中央每年用GDP给各省排座次,各省也用GDP给各县排座次,GDP以及地方财政收入决定着领导的升迁,这些就是政绩工程、面子工程,各县在这个指挥棒不顾自身情况,大搞开发区,拼命招商引资,带来了环境污染、农民失地等各种社会问题,迟早会就得不可收拾。”

侯卫东道:“引入竞争机制,从客观上能够促进各地经济发展,这种机制毕竟比一团死水要好,相比以前也算是进步,毕竟有比较硬的指标。”

王辉道:“我没有这么乐观,持怀疑态度。”正说着,他看到水面浮子猛地沉了下去。

“咬钩了。”他指着水面上浮子,大声喊了一声,侯卫东早已看得清清,迅速往上一抖,一条鱼儿被带出了水面,正是三指宽的鲫鱼。

很快,王辉也钓起了一条鲫鱼。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天色暗黑下来,大家纷纷收杆,王辉钓了六、七条鱼,加上侯卫东钓的,共有十来条鱼,提在手里沉甸甸的,看起来很有成就感。

三人在水库边吃过晚饭,回到宾馆,又集中到王辉房间。

“原本想找一支麻雀来解剖,找出开发区存在的问题,从今天调查的情况来看,益杨新管会并不是好典型,没有突出的问题,也没有突出的成绩。”

刘瑞雪道:“我也觉得益杨新管会没有典型性,挖不出有深度的稿子。”

王辉想了想,道:“开发区问题是报社的重点课题,我们开了头就不能放弃,下一步暗访临津县、吴海县。”

第298章 硬道理(下)

第二天,王辉等人在宾馆大厅里见到了新管会办公室主任杨柳,杨柳带来了最新印刷的新管会宣传册,另外还有益杨明前茶和上青林望日村风干野鸡。

这些都是上好的土特产,不是现金,王辉略为推辞,便也收了。

侯卫东最初想送些红包,又担心直接送钱恐怕会引起反感,商量之后,便改为土特产,即表达了感情,又显示了新管会问心无愧。

杨柳代表新管会将王辉送到了益吴公路口,分手前,她特意要了王辉等人的电话。

侯卫东此时已经明白了王辉意图,他是吴海县人,对那边的情况很熟悉,知道其开发区运营情况除了土地大片抛荒问题,污染还特别严重。他原本想提醒任林渡,已经拨打了两个电话号码,转念又想道:“省报记者既然是来调查问题,就让他真实地看一看各地开发区真实情况,免得把新管会当成靶子来打。”

“何况任林渡只是委办副主任,并不是开发区主任。”想到这里,侯卫东便放弃了打电话通报情况的念头。

侯卫东给段英打了电话,准备表示感谢,段英正在编辑室谈事情,低声道:“我还有事,等一会给你打过来。”等了五、六分钟,段英就把电话回了过来。

侯卫东也没有隐瞒,将对付王辉的小方法给段英讲了,段英捂着嘴笑个不停,道:“以前总认为你一本正经干大事,没有想到肚子里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笑过之后,又道:“王辉是资深记者,带队采访例不空回,这一次在益杨没有挖到炸弹,恐怕其他几个县要受到牵连。”

侯卫东当时并没有重视段英所说,十几天之后,段英所说变成了现实,一份《开发区到底要去往何方》便出现在岭西省《要情通报》之上,并且加上编者按,岭西省委书记当即批示:“开发区过多过滥的问题,各地务必要引起高度重视,近期省委将对开发区进行检查,符合条件的将优先扶持,不符合条件的则立刻关闭,还田与民。”

在王辉文章中,特意提到了益杨新管会在保障失地农民生活上的五点做法,正因为此,益杨新管会在第一时间接受了省级检查组,恰好此时益杨县政府与发展银行正式签定货款合同,检查组受邀出席了签字仪式。

检查组对益杨新管会印象不错,一致认为益杨新管会是符合要求的,只是向省里提出了合并“益杨新管会与开发区”的建议。

省里检查组分为八组,一个星期就半全省开发区走遍,最后,以省政府的名义关闭了十六个手续不全、规模偏小、交通偏僻的开发区,新管会则继续保留。

秦飞跃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也就犯了难,开发区与新管会合并,则意味着两套班子要合二为一,他了解侯卫东与祝焱的深厚关系,不敢与之竞争,痛快地向侯卫东表了态,同时积极找关系活动。

侯卫东在新管会任上刚刚上路,自然也不愿意将一把手位置拱手让人,当检查组提出建议以后,他立刻赶往岭西省委党校,向祝焱汇报工作。

祝焱在党校天天坚持运动,一律不喝酒,即使有推不开的应酬,就只喝红酒,几十天下来,他原本略有规模的肚腩不知不觉消了下去。

听了侯卫东汇报,他道:“省委检查组建议很好嘛,我离开益杨之前,也曾经有这个想法。”

“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两区实际上就连为一体,西南部新管会高科技园与开发区可以成为新管会工业园区,靠近高速路这一部分土地,则可以将银行、医院、学校、商贸中心和高档住宅区集中在一起,这样城市功能分区就很明确,中等城市的骨架子也就搭起来了。”

侯卫东明确地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新管会与开发区是同级单位,现在合二为一,就要重新任命班子,我刚刚上路,还想继续干下去。”

祝焱心中有数,轻描淡写地道:“这事你不用考虑了,现在只管抓工作,工作出了成绩,自然就有了位置。”

正说着话,手机嘟嘟响了数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看,脸上露出些笑意,他递给了侯卫东,乐呵呵地道:“这个小家伙,一天要给我发好几条短信过来。”

这是一条很时尚很诙谐的短信:“果农发现一小孩在偷苹果:小捣蛋,你等着,我要去告诉你爸爸!男孩抬头向树上喊道:爸,下面有人找你。”说实在话,这条短信并不是特别出色,由于是祝梅所发,意义就显得格外不一样。

祝梅有自从有了电脑和手机以后,被压抑的天性顿时爆发出来,她是“浪人”聊天室最受欢迎的“快嘴小莲”,除了上网聊天、画画,她还有一个爱好发短信,每天发短信,也是她的生活乐趣之一。

祝焱内心深处对祝梅有很深的很深的愧疚,如今见落落寡欢的女儿居然快乐起来,他的高兴发自内心,他没有想到电脑和手机会给一个聋哑小女孩带来如此多的快乐,念及此,看侯卫东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亲切。

他兴致勃勃地道:“今天下午是政治经济学,那个老夫子与时代脱节了,只会死搬红色经典,与现在结合不上,不听也罢。”

坐上了王兵开的三菱,一路飞驰电掣,坐在车上却感觉极为平稳,祝焱道:“卫东,这位师傅是从哪里调来的,开得好。”

老柳开车技术也是一流,不过年龄大了,精力比不上从前,手脚也慢了一些,祝焱早有换司机的想法,只是一时没有找到人品和车技都好的驾驶员。

侯卫东闻弦歌而知雅意,尽量详细地介绍道:“王师傅原来是交通局下属驾校的教练,被我挖过来的,水平高,他当过兵,为人很忠诚。”话到此,已经将主要内容表达出来,侯卫东亦就不再多说了。

到了聋哑校,两人刚走到学校操场,又见到了杨校长背着手在操场里转圈子。

杨校长见到祝焱,将脸上愁容换成了笑意,穿过操场走了过来,道:“祝书记,您来了。”虽然侯卫东来了数次了,他还是记不住侯卫东的名字,只知道他是祝焱的秘书,只是点头,也没有打招呼。

今年春节,祝焱找来一家企业,为聋哑校赞助了五万块钱,有了这五万块钱,杨校长才勉强过了轻松的春节,给教师们每个发了五百块钱的过节费,给聋哑学生换了厚实的棉被子,同时,买了两头猪,请杀猪匠到学校杀了,让二十来个回不了家的聋哑孩子痛痛快快地打了好几天牙祭。

为了让这个学校教师和学生过上好日子,杨校长是百般算计,但是由于经费紧巴巴的,许多想法也就无法实现,“祝书记,每次都想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杨校长陪着祝焱上了楼,还是开了口。

“别说客气话,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祝焱心情好,客气地道。

“我们这个聋哑学校是沙州甚至是岭西最大的聋哑学校,师资也基本凑齐了,现在缺教材,北京出了一批盲文书,教师们都想买回来,只是没有钱。”

侯卫东暗道:“沙州一年财政收入有十七、八个亿,怎么就不能多挤一些钱来帮助这些聋哑孩子们,财政局的人也应该到聋哑学校来看一看。”

他很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新管会财务室请了财政局行财科长吃饭,专门行财科长其实并不是正宗科级干部,说白了就是股长,为了争取资金,他甚至放下架子亲自去作陪,这一顿饭,喝了四瓶茅台,拿了烟,送了红包,总共花了五千多块钱。

想着这顿饭,又看着孩子们,侯卫东心里有些堵。

这时,祝焱扭头对侯卫东道:“你有没有渠道解决这笔经费。”

“没有问题。”侯卫东又对杨校长道:“买这批书到底要多少钱,我来想办法。”

“三万。”

“好吧,过两天我给你送过来。”

杨校长感谢得紧,握着侯卫东的手,道:“感谢你了,太感谢了,这下孩子们有教材了,怎么能麻烦你送钱过来,我和财务到益杨来领。”他仍然没有能想起侯卫东的姓名,不好意思地问道:“同志贵姓。”

他从口袋里取出电话本,仔细地记了下来侯卫东的姓名、职务和电话。

祝梅见到爸爸和侯卫东两人出现在面前,自是很高兴。

祝焱兴致也高,带着祝梅特意去坐高速路,一不留心就开到了岭西,他带着女儿祝梅去商场买东西,两人都玩得高兴。

在岭西德克士吃了饭,三菱便直奔沙州。

将祝梅送回了沙州,侯卫东又将祝焱送回了岭西。

分手之际,祝焱颇有感触地道:“沙州聋哑校建在这个样子,在岭西也算是一流了,但是依然经费紧张,设施沉旧,说到底,还是经济不发达。”

又交待道:“回去以后,什么事情都别想,一门心思抓工作,要记住小平说的话,发展才是硬道理。”

“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职责增加了,任务更重了,这幅担子交给你,是机遇也是挑战,我希望明年见到一个暂时的新管会。”

第299章 吃螃蟹(上)

七月,骄阳似火,益杨中层干部们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心里发烫,心里燥动不安。

杨森林是以县委副书记的身份来到了益杨主持工作,初来之时,他专门到省党校拜访了祝焱,当时祝焱明确表态:“省里文件说得清楚,我是离职学习,益杨的事情就交给老弟了,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杨森林在沙州市政府工作了十来年,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漂亮话,他到益杨正式工作以后,祝焱倒也说话算数,基本不过问益杨事情。

初来之时,杨森林头脑很清醒,可是当他被一大帮子言听计从的手下包围着、阿谀着,渐渐地,他产生了自己就是县委书记的错觉。

杨森林以前在沙州市政府当副处长之时,虽然级别和现在一样,日常主要工作却是为领导服务,没有机会体验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感受,如今到了益杨县委主持工作,他才有了当官的真正感受。

“难怪别人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这就是杨森林在益杨之后最大的感叹。

不过,正当他准备对县里几个重要职务进行人事调整的时候,却发现掉进了蜘蛛洞里,千万条丝线捆着了他的手脚,经过几番努力,他最终妥协了。

几个关键职位是:侯卫东出任新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这个新城区即包括了原来的新管会又包括了开发区;秦飞跃出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组织部肖兵副部长出任国土房产局局长。

另外还有几个副职及乡镇一把的调整。

这三个关键职务皆不是杨森林本意,经过此事,他清醒而又忧伤地意识到:“最能体现县委的权力是人事权力,在人事工作上缺少发言权,则只是傀儡,而益杨在重大人事问题上,还是由祝焱一锤定音。”

杨森林心高气傲,无论如何不愿意戴上傀儡的帽子。

可是在益杨,副书记季海洋、组织部长老柳和其他一些常委,他们即不属于杨派,也不属于马派,而是属于祝派,特别是季海洋,平时不显山露水,但是在对新管会、城关镇和国房局三个重要人选上态度坚决,与杨森林争执不下,而县长马有财、组织部长老柳站在了季海洋一边。

第一次交锋让杨森林很不愉快,他不愿意轻易服输,却也知道事情的根源,他先到沙州市委,再到岭西省委,争取尽快成为真正的县委书记。

而侯卫东此时日子并不好过,东南亚泰铢一泄千里,倒闭银行无数,连累了整个东南亚经济,周边数国以及日本、韩国都受到了影响,新管会招商引资活动同样受到了影响,除了前期谈好的岭西轴承厂、秀云药厂,另外几个签定了意向性协议项目,都一一落空。

东南业的蝴蝶扇了扇翅膀,让侯卫东肩上的担子沉重如山。

五月份到益杨新管会参观的沙州建筑协会,如今除了步高以外,其他都杳无踪迹,不肯再到益杨。

步高意气风发地指着眼前长着荒草的土地道:“这一块地有多少亩?”

步高很早就知道省发展银行十亿货款的事情,他对新管会房地产开发很有信心,他暗中带着工程师来了至少六、七趟,看中了高速路出口两百米左右一块平整地段。

用地科的人跟在侯卫东后面,不过最新的规划图纸被侯卫东要求保密,他们没有拿出来。

新规划按照省发展银行要求进行了调整,发展银行出了十假巨款,为了保证新管会开发土地能确保增值,他们要求所有地块必须水、电、气、电话、公路全部通畅,然后才能出卖,这样一来,新管会土地就被公路分割成大小均匀的正方形或是长方形,成为网格状。

步高虽然跑了好几趟新管会,由于新规划知晓的范围还很狭窄,他脑海中也就不能形成这种网格,他看中地块现在看起来是一个整块,其实中间要穿过南北东西四条公路,零碎得不成样子。

侯卫东在益杨是光棍一条,闲来无事,天天抱着图纸看,或是开着他那辆皮卡车四处转悠,新管会的地形如铬铁一样深深地刻在他脑海之中。

以前他对步高的印象就是一个能干的花花公子,现在,他对步高的评价变成了有眼光的民营企业家,在新管会最需要投资的时候,沙州建筑协会只有步高敢于吃螃蟹。他指着另一块平地,道:“步总,朝东走二十米,那一块土地面积相当,位置也不错,我建议你选这一块。”

步高穿着来自挪威的短袖衬衣,挪威人高大,衣服风格简约,他站在几个新管会干部中,翩翩然有风度,相比之下,侯卫东倒象一个黑汉子,这是长期在新管会土地上跑来跑去的结果。

步高有些好奇,道:“这两块地有什么不同吗?”

侯卫东笑道:“按照新规划,步总刚才所指的土地将来会有四条公路穿过,而这一块地是完整的正方形地块,适合搞开发。”

益杨新管会土地并不如想象中受欢迎,县政府为此也忧心忡忡,因而,为了促进发展,新管会里的土地,侯卫东并不需要请示县政府就可以拍板。

步高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暗道:“益杨县也是才开始搞开发,操作很不规范,侯卫东手中权力太集中了,随手一指就能决定土地归属,看来还要好好结识一番。”

以前为了追求张小佳,步高曾经派人跟踪过侯卫东,他一边面带着微笑,一边盘算着:“侯卫东年纪轻轻,老婆又远在上海,看来还是用美人计将他拿下。”

看完土地,步高就告辞,道:“侯主任,今天中午我要回沙州,下午你有空没有,我想请你到岭西工地去看一看,在益杨的新建筑完全按照岭西标准修建,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可以马上修改。”

侯卫东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步高,他与步高曾经是短暂情敌,现在小佳嫁给了侯卫东,步高也有了亲密爱人,莫名其妙的情敌关系自然结束了。

如今,两人是合作关系,对于步高这种勇敢行为,侯卫东还是充满感谢的,对其更是刮目相看,他现在相信步高企业蓬勃发展,并不完全靠着步市长。

下午庆达集团的黄亦舒副总从上青林下来,他想在新区征用一块一百亩左右的土地修建轴承厂库房以及职工疗养院,这原本是小事,可是他提出这一块土地与轴承厂厂房一样,按照工业用地处理,可是地点却在新管会规划的商业区里面。

商业用地和工业用地价格相差很大,这就让侯卫东为难,与黄亦舒磨了半天嘴皮子,还是没有谈拢,不过庆达集团与新管会关系良好,大家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约定再谈。

下午四点,步高又打电话来邀请,侯卫东想了一会,让张劲去陪黄亦舒一行吃饭,自己和章湘渝一起前往岭西。

在沙州与步高汇合以后,便朝岭西走去。

步高的女朋友小曼已经提前回到了岭西,小曼听说要找个姐妹拿下侯卫东,刚开始也不愿意,步高哄了半天,道:“就这一次,你要听话。”小曼还是不同意,最后,步高只得屈服,道:“上次看到的钻戒,明天抽时间买了。”

小曼这才软了口,娇滴滴地道:“我的姐妹最多陪着唱歌、跳舞,其他的事情不行。”步高急道:“唱歌跳舞,这算什么事情,还不如不请。”

小曼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是我的好姐妹,一万。”

步高上前揪了小曼的脸蛋,道:“你怎么胳膊往外拐,花我的钱也就是花你的钱。”

小曼道:“那是我的好姐妹,他一家都是下岗工人,也是没有办法,她最大的梦想是到巴黎去留学,凑齐了钱就去。”

谈妥价钱以后,小曼就到提前回了岭西。

侯卫东与步高见面以后,步高见章湘渝也跟来了,他素来打蛇只打七寸,对这些副职没有多大兴趣,他在车上给岭西的手下打电话,道:“在尚佳歌城去找个美女来,等着备用。”

尚佳歌城的美女虽然亦不错,可是比起专业的演员来,还差了N个档次,步高是铁了心拿下侯卫东,也是下了本钱。

五点半,一行人到了岭西,先到二环线的工地上参观了即将完成了“灵动佳宛”小区,这个小区有接近五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已成为气候。

侯卫东戴着安全帽,在步高亲自带领之下参观了灵动佳宛,这个小区在中庭设计、房屋外观上比新月楼提高的档次,侯卫东看了也很喜欢,他兴趣颇大,几乎把办公室能看到资料看完了,然后又跑了好几幢楼,还站在各个楼的顶端,四处打量着,就如陈奂生进了城一般。

七月天,虽然是傍晚,房屋仍然热辣辣的,不一会,侯卫东汗水四滴,却犹自不想离开。

步高在灵动佳苑不知接待了多少政府官员,侯卫东算是级别最低的,却是最认真的一个,他若有所思地想:“侯卫东这么年轻就在益杨混得风声水起,果然有些道理。”

到了饭店已是七点,进了金碧辉煌的雅间,虽然小佳、李晶和段英都称得上美女,可是房间内的两个穿着夜礼服的女子仍然是让他眼前一亮。

第300章 吃螃蟹(中)

两个女子身穿很正视的夜礼服,肩膀露在外面,在灯光下发出柔如象牙般的光泽,由于长期锻炼的原因,身材格外匀称健康,见步高一行进来,便礼貌地站起身来。

朱莹莹原本不想参加这一次晚餐,可是禁不住一万元诱惑,想起那遥远神秘的梦中巴黎,又想起友家中下岗待业父母,以及失去工作的哥嫂,她暗自下定决心:“闭着眼,忍一忍就过去了。”见到步高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两人都不老,相貌也还说过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曼轻轻碰了碰朱莹莹的手,低声道:“跟着步高的那个年轻人侯卫东。”

朱莹莹眼光从侯卫东黑黝黝的脸庞滑过,此人黑是黑,却黑得很干净,胡须也刮得整齐,她至少在心理上并不是过于抗拒他。

小曼上前亲热地对步高道:“说是六点过来,你看现在都要七点了。”

步高指着侯卫东道:“这事可不怪我,要怪就怪侯主任,他非要每一幢楼都要爬,精力旺盛得很。”

“朱莹莹,小曼在歌舞团的同事。”

“益杨县新管会主任侯卫东。”

“这是新管会章主任。”

章湘渝走进房间,就被光彩照人的歌舞团演员小曼和朱莹莹震住了,他眼光情不自禁地朝两位女演员身上溜,却又不敢正眼瞧瞧,规规矩矩在桌了坐着,只觉口干舌燥。

步高见到章湘渝的神态,暗道:“到底是土包子,看到漂亮女人腿都迈不动了。”

侯卫东进屋之时,眼球也被两位格外靓两的女子刺了一下,他对美女的免疫力明显强过章湘渝,很快就淡定自若,与步高讨论起“灵动佳宛”的开发理念。

新管会将建五平方公里的生活区,这逼着侯卫东如海绵一样吸收房地产知识,步高是沙州建筑协会的高手,在岭西发展得也相当不错,专业水准不容置疑,侯卫东逮着机会就虚心向他请教,两人讨论着,把小曼和朱莹莹晾到了一边。

朱莹莹一直偷眼观察着侯卫东,心道:“这个县城来的小官,谈吐还不错。”这多少让她心里觉得好受一些。

吃完晚餐,三人喝了二瓶说不出牌子的洋酒,微醺。

小曼道:“我们到尚佳歌城去唱歌,侯主任,章主任,一起去吧。”步高在一旁鼓动道:“小曼和朱莹莹都是歌舞团的台柱子,今天我们一定去捧场。”

一群人就开车到尚佳歌城,小曼提前预订了尚佳歌城最高档的大房间,大房间设施齐全,左侧有麻将室,右侧则是一个二十来平方的小舞池,各项设施都一流,费用当然不菲。

穿着短裙露着胳膊的公主将洋酒、小吃和水果陆续拿了进来。

进房间以后,朱莹莹很自然地坐到了侯卫东身旁,当小曼与步高合唱了《东方之珠》,朱莹莹轻声问道:“侯先生,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我五音不全,算了,你们唱。”

侯卫东说的是老实话,这两年他忙于日常事务,很少有闲心听歌学歌,因此除了几首在学校听得烂熟的老歌,新歌他一首也唱不全。

朱莹莹也没有多劝,她点了一首《草原之夜》,“草原之夜歌词,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等到千里冰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可可达纳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来……”

这歌声如从草原深处飘来,带着浓浓边疆风味,其专业功底确实与野路子不一样,听起来很有味道,朱莹莹唱完歌,又挨着侯卫东坐了下来。

章湘渝坐在黑夜的角落中,他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小曼和朱莹莹,见两位女子分坐在步高和侯卫东两边,心里有酸溜溜的滋味。

步高和小曼在朱莹莹唱歌的时候,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侯卫东、章湘渝和朱莹莹。

朱莹莹咬了咬牙齿,站起身来,道:“侯主任,我请你跑舞。”侯卫东想着朱莹莹是专业舞蹈演员,心里确实有些发怵,道:“我跳得不好。”

朱莹莹只是微笑着等待,侯卫东也就跟着进了小舞池。

房间门又开,步高的矮胖助手带着一个女孩子来到章湘渝身边,道:“你好好陪这位先生。”

进来的女孩子是尚佳歌城的靓妹儿,她职高还没有毕业,也就十七、八岁,高二开始就跟着同学混迹于欢场,向来入渔得水,年龄不大,鬼点子不少,她已经得了五百元块,看到章湘渝穿着有些土气,不象是岭西人,便寻思着又从他身上磨些钱出来。

此时,侯卫东跟着朱莹莹来到了小舞池,里面灯光骤然暗了下来,朱莹莹随手将门带了过来。

里面的音响自成系统,都由外面控制,守在外面的公主早有准备,给里面的音响换上舒缓调子。暗淡灯光下,朱莹莹见侯卫东站在原地有些拘谨,心中一宽。

当朱莹莹随手关门的时候,侯卫东已是暗自警惕。

他的警惕并不是对朱莹莹,而是针对步高,当年曾经发生过跟踪偷拍事情,从这件事情看出,步高喜欢剑直偏锋,作为新管会主任,侯卫东不得不防。另一方面,侯卫东刚参加工作之时,曾跟着曾昭强、朱兵等人到汉湖,没有经住美色诱惑而下了水,当时他是被遗忘在上青林的干部,无所求也就无所畏惧,此时他政治前途很是光明,他不愿在这种场合轻易趟倒在女人裙下。

只是步高是第一个在新管会投资的开发商,而且背景深厚,侯卫东总得给他三分薄面。

进了小舞池,侯卫东按着正规舞姿将右手搭在朱莹莹腰间之时,他只觉得朱莹莹腰身格外具有弹性,这是那种经过训练的独有弹性,仿佛有无数跳动分子在腰间跳跃,侯卫东很想捏一捏朱莹莹的腰,试验自己弹性到底如何,不过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明白,今天就是步高对他的考验。

各界人士腐蚀干部最常用的两招,一是美人,二是金钱,招数虽然平常老套,却总是能点到人的死穴。

这就如股市的庄家,他们总是喜欢用最常用的招术玩弄小股民,在拉升之前来几个凶猛大跌,十有八九会将平日里满腹水平的股民吓得魂飞魄散,急着逃命,等到拉升之时,他们才醒悟这是简单的洗牌战术。

在这种博弈中,智力与知识都是次要的,人性中的贪欲,人性中的怯懦,往往会占据上风,凡是能控制贪欲与怯懦的人,在人生各个战场都将胜多负少。

两人跳了半曲,朱莹莹在耳边夸道:“你跳得不错啊。”说话间,淡淡的香水味道,混杂着更淡的青春气息,让人迷醉。

侯卫东仍谦虚地道:“我是野狐禅,乱跳的。”

朱莹莹见侯卫东身正腰直,彬彬有礼如谦谦君子,多了几分好感,“能跳华尔滋吗?”

“勉强吧。”

跳了一曲慢四,朱莹莹便出找华尔滋曲子,此时外间已是空无一人,她脸上不由得一红,心里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侯卫东在大学里跳过华尔滋,还曾经在新生欢迎会上表演过华尔滋,水平在学生里也还算不错,当然比起专业人员来说差距还运。不过,这已经出乎朱莹莹意料,除了刚开始有些生涩,侯卫东舞步还真不错,虽然谈不上行云流水,却也能踩着节奏顺畅地跳下去。

两曲过后,侯卫东一直规规矩矩,朱莹莹反而是没有了主意,让她主动投怀送报,这就有些难度。

侯卫东主动道:“我们出去休息一会。”两人出了小舞池,却又没有共同语言,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朱莹莹知道侯卫东的身份,暗道:“步高有求于侯卫东,看来侯卫东是实权派,还这么年轻,如果他是在岭西工作,倒还值得交往。”她见这样尴尬地坐着也不是办法,又邀请侯卫东唱歌,这一点侯卫东倒有自知之明,不敢在专业人士面前献丑。

朱莹莹就主动唱了两曲,唱完之后,看到侯卫东还是一本正经地坐着,她甚至有些恼了:“真是个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