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领导大多有丰富的经验,心里很清楚:“益杨要发展就必须要征用土地,而发展的代价部分地让村民承担了,这是每天都全国各地上演的故事。”

侯卫东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快速兑现,尽量减少环节中存在的腐败,把这些钱一分不漏地交给村民。

但是村民对这些钱并不满意,一来,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征用以后,必须如城市居民一样面对着市场的竞争,失去土地的恐惧,让他们尽量想多要一些钱,有了钱,日子就要好过一些。

二来,钱是政府的钱,会哭的孩子总是多一点奶,而且传统习惯是法不责众,所以他们就选择了聚众闹事,在一次次聚众闹事中,他们也切实地尝到了甜头。

侯卫东作为新管会一把手,想得最多的就是土地问题,对新管会土地现状了解得极为清楚,因此,当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钱治国批评工作不细致时,他只能在心中苦笑:“这是利益之争,村民为了生存,岂能轻易就范。”

心里虽然有不同意见,侯卫东还是首先作了自我批评,“我向县委县政府作检查,由于工作不细致,造成了村民对新管会的围攻,回去过后,我们一定更加深入细致地做好工作,尽取将事情处理好。”

季海洋在一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先别忙着检查,易中成伤势如何?”

“脱离了危险了,现在住院治疗、观察。”侯卫东又道:“县医院还住着六名村民,易院长给我打了电话,这些村民都没有带钱来,问我们如何处理?”

高副县长接口道:“现在村民情绪很激动,我们要做好引导工作,不能激化矛盾,我马上给易院长打电话,让他们先医治,把钱挂在医院帐上,如果伤势不严重的,尽快让他们出院。”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事情还是落在了新管会和城关镇头上,城关镇镇长是瘦高的老耿,名字姓耿,性情却让人琢磨不透,出门之际,他愁眉苦脸地道:“侯主任,农村工作不好做,现在农民是大爷,干部是孙子,每年为了农业税、提留统筹,我都伤透了脑壳,干部们装够了孙子,我最希望新管会和开发区使劲扩张,把土地全部消化了,到时我只管城里事,少了许多麻烦。”

侯卫东道:“耿镇长,新管会的事情还要请你多多支持,村民不听新管会的,镇里说的话比我们管用。”

老耿也明白这事,道:“我派麻镇长过来,他完全听你调遣。”

麻镇长就是那位前来劝架的副镇长,不过到了新管会以后,他并不很主动,就站在一边看着,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侯卫东当时撇见他的动作,便不与他握手,只派了副主任章湘渝去招呼他。

侯卫东很不待见麻镇长,但是他还得表示感谢。

新管会三位领导事情都多,上了车各自离开,侯卫东等车开出了县委大院,才对王兵道:“到安置房去。”

安置房在新管会西南面,有七幢楼房,在益杨来说规模也不算小,此事是由张劲副主任负责,侯卫东没有太重视。

这是一个很冷清的工地,除了一幢楼上有零散的几个工人在走来走去,其他的六幢楼都安静如烂尾楼,看到这个情景,他心里着急,就给张劲打了电话,“张主任,我在安置房这边,怎么只有一幢楼在开工,怎么回事?”

张劲此时正在我麻兵副镇长虚以委蛇,两人曾在一个镇里工作过,关系还不错,张劲深知其性格,平时夸夸其谈还是不错,上了酒桌语言更是丰富,却不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当初他当书记时,就多次批评过麻兵。

麻兵笑嘻嘻地道:“新管会人是县领导的宝贝疙瘩,人才济济,资金雄厚,我们城关镇哪里能比。”又拍着胸脯道:“张主任是老领导,你指在哪里,我就打在哪里。”

新管会与城关镇在职能和管理范围上颇有些交叉,新管会虽然权力大,却只是政府的派出机构,并不是一级政府,在新管会地盘上的村、居委会,在体制上仍然属于城关镇来管,这在职责上有明确要求。

而城关镇是一级政府,手下机构相对齐全,又长期与村民们打着交道,他们在农村工作上比新管会更有优势。

张劲是新管会的元老,又有多年农村工作经验,深悟其中三味,他从桌子里取过一包娇子烟,扔给麻兵,道:“等一会把工作组全体成员请到新管会来,我们一起商量下步工作方案,中午聚餐。”

麻兵不慌不忙地道:“老领导,我们八个工作人员,每天要坐车到新管会来,有时还要回城关镇里,来来回回交通费要多花不少,能不能考虑一点交通费,这样同志们的干劲更足,更卖力。”

张劲在心里算了算,八个人也过来工作不了几天,每天每人十块交通费,每天八十块,十天才八百块,这个费用新管会还有承受能力,于是大方地表态道:“每天十块钱交通费,中午安排一桌工作餐,这样行不行?”

麻镇长笑呵呵地道:“老领导你就放心,明天工作人员就全部到位。”

麻兵背影还在门口,侯卫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张劲听侯卫东口气中隐隐有责备之意,心里也不悦,道:“建筑公司王总来找过你几次,你都不在。”

“有什么事情电话里可以说,为什么不打电话,村民正在闹事,怎么能停工,正好落人口实。”

侯卫东放缓口气道:“安置房要保质保量尽快完工,这是政治任务,否则我们会很被动,十一点我们三人碰个头,商量此事。”

回到新管会,已是十一点过五分钟,侯卫东直奔会议室,会议室只有杨柳坐着,自己的位置上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两位主任呢?”

杨柳站起身,道:“我马上去喊。”

侯卫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了枝烟,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抽了两、三口,张劲便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杨柳跟着走了进来,道:“我刚才给章主任联系了,他说还有五分钟才能回来。”

此时侯卫东已经很平静了,他并不急于谈事情,扔了一只烟给张劲,道:“这几天看报纸,泰国被索罗斯害惨死,关闭了不少银行了。”

张劲闷声道:“别说泰国,就连新管会都受到了影响,我们巴巴地为秀云药厂腾地方,惹了这么一大摊子祸事,听说秀云药厂资金链也出了问题,到时能不能过来都成问题。”

昨天晚上,侯卫东与蒋大力通了电话,已知药厂资金链条有些小问题,当时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不能将内情告诉张劲,道:“这是没有的事情,别信那些传言,我才与高旺通了电话的。”

侯卫东现在不过二十七岁,担着新管会这么一大摊子事情,沉重无比,如大山一样,他使劲顶着扛着,不在自己属下面前露出一点怯懦,他见张劲闷着,便转移话题道:“张主任,我们再商量个事,新管会有接近四十名干部,在机关里人数也算不少,大多数同志都没有住房,我想搞集资建房,把同志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

张劲一直在乡镇工作,调回城里也没有两年,现在还是租的房子,听到侯卫东的想法,顿时来劲了,道:“我举双手赞成,为职工解决了后顾之忧,大家工作才有积极性,这也是我们领导应该做的事情。”他顺便又将麻兵的要求讲了。

侯卫东表态道:“这是小事,只要把事情干好,村民不闹事,多给点钱也无所谓。”

这时,章湘渝端着茶杯也来到了会议室,道:“不好意思,我和秀云药厂李总在现场解决问题。”

侯卫东等章湘渝坐下,说了说当前形势,态度强硬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只能往前冲,狗日的土地必须落实,这事解决不了,就会出现示范效应,以后事情更加难办,我们将寸步难行。”

张劲道:“村民情绪也激动,医院趟着的六个人都是小毛病,他们就是不出院,一会说脑袋痛,一会说肚子痛,医院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翻了翻工作笔记,道:“新管会事情太多,我们先说安置房建设的事情,开工费我们是付清了,按照合同也按照进度拨了款,为什么还要停工?”

张劲取过一份信函,道:“王总昨天来过,这是他们今天早上送过来的请示,停工的理由是钢材涨价,他们要求修改合同,还要按进度多拨现金。据我了解的情况,今年情况确实特殊,钢材、水泥都在飞涨,他们按原价做下去,铁定要亏本。”

他心里暗道:“王总是马有财的小舅子,侯卫东又能怎么办?”

侯卫东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王总与马有财的关系,就道:“张主任,你请王总到我办公室来,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哪里能随便停工。”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下了决心:“不管是马有财的小舅子,还是杨森林的小姨妹,只要不听招呼,绝对没有下次。”

第292章 狗日的土地(下)

新管会并非一级政府,也就没有独立的财政,开支也就要经过财政,故此,为了安置房之事,侯卫东直接找到了马有财。

马有财从文件上抬起头来,道:“这事我知道了,安置无小事,建筑方要追加钱也可以理解,你打个报告到政府来。”

五分钟就解决了难题,侯卫东从马有财办公室出来之时,再次回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成语的真实内涵。

下了楼,他给建筑商王总打了电话,“我给马县长汇报了,你提的要求县里同意。”王总在电话里笑道:“感谢侯主任关心,我砸锅卖铁也要把钢材买回来。”

侯卫东对王总并不客气,哼了一声,道:“王总,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联络,如果再有下一次,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王总拿着电话楞了楞,骂道:“小小的新管会主任,狂什么狂。”骂归骂,侯卫东的强硬态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回到了新管会,二级班子以上工作人员已来得整齐,侯卫东布置完工作,道:“新管会现在是爬坡上坎的时候,但是前途会越来越光明,只要发展银行十亿货款能办得下来,新管会必将有一个大飞跃,我们班子集体研究了,准备在新管会搞集资建房,由张劲主任具体负责此项工作,县领导原则同意了这个方案。”

二级班子已经听到了这个风声,此时听到侯卫东在会场上宣布,都兴奋起来,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侯卫东话锋一转,道:“新管会领导班子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大家更应该振奋精神,认真履职,切实把各项工作推动起来,这样大家的日子才好过,大河有水小河满,新管会发展得越好,大家的福利待遇就越好,发展前途就更光明,反之亦然。”

二级班子成员都静静地听着。

“我这是肺腑之言,在座的都是二级班子领导,带好队伍,敢打硬仗,促进发展,这三项任务不轻啊,当前第一件任务就是解决粟家村的问题,下面谈谈具体的安排……”

散了会,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杨柳送了一叠文件过来,她很自然地给侯卫东茶杯继了水,道:“侯主任,你今天动员讲话太棒了,大家都很振奋,感觉在新管会有干头。”

侯卫东笑道:“别捧我了,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还是让我清醒一些。”

杨柳脸色微微红了红,道:“我是说的真心话,现在我相信是金子总是发光的谚语了,当初在党校的时候,我们十个公招生,就数你的处境最差,现在公招生里也就你一人出息了,其他全都抿然众生。”

“革命只有分工不同,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任林渡现在是吴海县委办副主任,你是新管会办公室主任,都谈不上抿然众生。”

“我没有想通,秦小红嫁给梁必发以后,怎么就想到了辞职,专心当起了家庭妇女。”

侯卫东很了解梁必发,道:“梁必发是很江湖,这种成熟男子对小女生是很有杀伤力的,他生意做得大了,也需要家里人帮助,现在已经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提法了,当干部并不是人生唯一选择。”

“我还是想不通,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到时男人假如变心了,女人就完全失去了依靠。”

侯卫东想了想跟自己有关密切关系的三个女人,都是独立而坚强的女性,也同意杨柳的担忧,道:“这一点我同意,从我个人的爱悟来说,还是更理解和尊重独立的女性。”

随后的几天,新管会抽调了十来名干部,在张劲带领之下,与城关镇麻镇长一起走村入户,了解村民要求,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达成了几个协议;

一是在新管会的企业中,优先安置适龄青年进入工厂,工厂建好以后,原本就需要劳动力,这是双方皆大欢喜的条款。

二是安置房底层门面采取抽签方式来决定所有权,而不能由村干部来划分,这一条也基本符合公平原则,双方都同意。

三是及时将补偿款一次性付清。

四是村民全部自动转成城市户口,在上学、参军、参加工作的机会上,与城市居民一律平等。

这四条协议签定以后,村民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

此时,公安局案侦工作也取了突破进展,突破过程很偶然,在当天发生冲突的时候,易中成拿着相机去拍照,因为他在拍照,就成为了村民主要攻击对象,被石块击中的时候,手指无意味地按了快门,相机恰好清晰地拍到了行凶者。

易中成被打伤了,相机还挂在脖子上,一同送到了医院,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冲洗,当照片洗出来以后,大家惊奇地发现了照片中有一人正在扔石头。

新管会诸人经过反复商量,还是决定采取一手硬一手软的办法,既要向村民进行妥协,又要依法办事,否则以后局面很不好控制。

经县政府同意,派出所在深夜对扔石头中年人采取的措施,这个中年人看到照片,倒是供认不讳,被治安拘留十五天,民事部分则不了了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侯卫东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消于无形之中,但是恰有好事者,又将此事捅在报纸上。

事发当日,沙州市政协委员,沙州中学语文教师粟家豪恰好在粟家村父母家中,他父亲在拉扯中鼻子被打破了,满脸鲜血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恐怖,出于义愤,粟家豪暗中进行调查,将村民围攻新管会事件、安置房停工的状况、大客车接送新管会上班情景、统统融入笔端。

粟家豪文笔很是不错,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以《失地农民将去往何方》为标题,在沙州市政协的内部刊物上进行了登载,在政协委员中引起强烈反响。

为了扩大影响,一位政协委员将此文推荐给了《岭西日报》,岭西日报的主编觉得这篇稿子很有现实意义,符合整顿开发区的大政策,就决定派人到新管会进行深入采访,段英到主编办公室去交稿,无意中见到了这个稿子,便在僻静处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侯卫东得知这个消息,急急忙忙派杨柳到县政协,在政协办一大堆报纸中,将这份不起眼的文章翻了出来。

“完全是以偏概全,第一条,补偿金过少,这和新管会有什么关系,县政府制定的补偿标准,我们难道违反县里标准,到时财政不拿钱,新管会能往里贴钱,敢往里贴钱吗,说白了,新管会只是执行县政府的决定?”

“第二条,在新管会大院动手打人,更是扯蛋,住院的六人全是赖人的,都是些轻微的抓伤,只有研究室主任易中成是货真价实的重伤。”

“第三条,我就在这里说说,到外面不能说,益杨县要发展,要工业强县,没有土地是万万不能的,土地是发展的基础,这人地矛盾是全国性的,也不是益杨一家独有,不改革,不搞大开发,益杨矛盾肯定要少得多,但是永远也不能得到发展。”

……

看着侯卫东气呼呼的样子,张劲反而觉得有些稀罕,暗道:“侯卫东一直沉沉稳稳的,今天才有点年轻人的冲动劲。”他摸着微微秃顶的脑袋,道:“新管会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政协报影响毕竟小,如果出现在岭西日报上,新管会就出大名了,会给县委县政府的工作造成被动。”

侯卫东站起身,道:“我在岭西日报有朋友,先给她去个电话,掏掏底细,再作对策。”

“喂,我是侯卫东,这事你打听到没有,报社一般规矩是什么,我好有个准备。”

段英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人,其他两位记者一早就出去了,她说话随便许多,道:“我记得这是一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自从有了第二次密切接触,段英对好几次在梦中与他亲热,可是她与小佳是好朋友,就忍着不给他打电话。

侯卫东对段英的感情要复杂一些,他和李晶在一起,基本上没有心理负担,精神上、肉体上都很享受,但是和段英在一起,他总有心理上的阴影,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两次和段英作爱都抱着最后一次的疯狂,弄得惊天动地,气吞山河,小弟弟抽筋。

第293章 记者(上)

段英坐在桌子一角,用脸夹着电话,一边翻着采访记录,道:“开发区占地正是全国性的热点,国家三令五申不准侵占耕地,焦点访谈也做过几期节目,按主编的意思是要好好挖一挖,弄点有深度的报告。”

“我们在基层忙死累活,还不是为了地方发展,如今省里有意让各地竞争,谁也不想被甩在后面,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是财富的马太效应,在县域经济上同样如此。”

段英笑道:“新闻就是要吸引眼球,如今土地问题是热点,我们主编政治头脑很敏锐,当然不会放过。”

“他们是直接采用那篇稿子,还是派人下来?”

“按惯例,会派人下来进行深度挖掘。”段英明白侯卫东的意思,道:“想做工作吗,我帮你打听着,看这次派哪几位记者下来,有些记者能做工作,有些不行。”

从业已是三年多,段英对新闻行业的行规颇为熟悉,同许多行业一样,新闻行业有很多光明的事,这是主流,但是同样存在许多暗箱操作的地方,有些地方花钱多上稿,还有些记者特意到各地去寻找阴暗点,然后和当地政府讨价还价,如果当地政府屁股没有擦干净,多半会花钱买平安。

探听了消息,侯卫东对张劲和章湘渝道:“据比较可靠的消息,岭西日报要派调查小组到新管会。”

张劲吃过媒体的亏,对记者向来没有好感,道:“这些记者吃饱了撑的,我们做事都有政策依据,更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又能查出些什么问题。”

侯卫东道:“原本这事不算大事,捅出去以后,小事也就成了大事,对新管会的整体形象不好。如今粟家村形势已经好转,我们就算付出些代价,也要把这篇新闻稿件制止住,这篇新闻稿子一出,说不清楚还要出现什么乱子。”

张、章两人是副职,权力小些,肩上的责任自然要轻些,发完了牢骚,便等着侯卫东来决策。

侯卫东交待道:“第一,我到宣传部找刘部长,给他汇报此事;第二,张主任继续推动工作,趁热打铁,将粟家村的扫尾工作完成,不能因为一篇新闻影响了工作进度;第三,章主任要抽些干部出来,包括粟家村的干部,统统派进村去,只要有人来采访,立刻报告我。”

章湘渝道:“放心,我一定严防死守,不让鬼子进村。”

安排了应对措施,侯卫东便拿着那份政协报去找宣传部。

刘部长是宣传部老部长了,虽然进城已久,依然黑瘦如初,与刘坤白嫩的脸庞相比,倒也相映成趣,他把眼镜戴上,专心地看着那张沙州政协报。

侯卫东在一旁暗道:“当年随意取了一个黑白双煞的绰号,倒真是合适,刘坤相貌和性格都脱胎于白煞,为人处事却赶不上他爸爸。”

刘部长放下报纸,道:“这文章发映的是不是事实?”

“绝大部分是事实,只是选取的角度不对。”

刘部长纠正道:“不是角度不对,而是立场不同,我们是站在县政府的角度观察这个问题,老百姓是站在自身套利益来看问题,记者是站在新闻角度来看待问题,这份政协报是机关内部报刊,这张报纸影响小,问题不大,而且已经发出来了,不用多理会它。”

段英曾是刘家的准儿媳,侯卫东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就不能将她的名字说出来,他道:“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沙州市政协委员,我们与他接触的时候,他无意中透露岭西日报对这篇文章感兴趣,有可能要派记者下来。”

刘部长这才明白侯卫东过来的主要意图,想了一会,道:“在沙州范围内,部里说话有作用,省报却未必卖帐,现在只是听说而已,我的意思是等省报记者下来以后,再请沙州宣传部出面。”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再给段英打电话过去,将益杨这面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段英笑了笑,道:“你们这是搞三防,防贼防盗防记者,其实不用这么紧张,记者也是人,以情动之,以理晓之,好说好商量嘛。”

省报平时到地方采访,多是车来车往,好酒好菜,段英进了省报,眼界大为开阔,说话间颇为从容。

侯卫东接了一句:“还要加上以钱砸之。”

“没有你说得这样黑暗,当然用钱砸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调查小组的同志什么时候出来,有几个人,谁是领头的,他们的性格如何,最好打听得细一些,这事拜托你了。”

“你别跟我说客气话,见外了。”段英停顿了一会,声音放低,道:“我经常在梦到益杨,胸里就如被石头压着,出不了气,梦中唯一的亮点是你带给我的。”

听了此语,侯卫东反倒无话可说。

段英及时调整了情绪,高声道:“不说以前的事情,放心吧,这事我记在心上了。”

通话之时,杨柳拿着电话记录本站在门口,见侯卫东还在打电话,便站在走廊上等着。

“任科长打电话过来,让您立刻到他办公室,我问了任科长,她也不知道原因?”

侯卫东梳理了近期工作,需要向县委县政府汇报的工作太多,不过总是离不开土地,他将笔记本装在手包里,就朝县委赶去。到了县委办,杨森林办公室还有人在谈话,他就来到杨大金办公室。

门半开着,杨大金正在低头写字,他听见敲门声,见是侯卫东站在门口,笑道:“侯主任,快请进。”

两人握了手,任小蔚恰巧给季海洋送了材料,见到侯卫东,便进来打了招呼,又给侯卫东泡了茶,这才离开。

杨大金是老资格中层干部,当过县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很早便与杨森林认识,只是他还没有能够进常委,与侯卫东当年地位相差不多。

他主动道:“沙州政协报登了一篇文章,《失地农民将去往何方》,问题很尖锐,杨书记很重视这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自从看见这篇文章以后,侯卫东就在琢磨此事,此时心里已有数,道:“这是发展中的问题,发展就如打开一扇窗子,新鲜空气进来了,难免飞进来几只苍蝇。”

杨大金笑了几声,道:“发展中的问题,这个定位很高明。”

等了十来分钟,侯卫东才见着杨森林。见面之时,杨森林先来了个冷处理,低着头看沙州昌全书记讲话稿看,过了一会才抬起头,道:“沙州政协报看了没有?”

“看了。”

杨森林很平和地道:“有何感想?”

侯卫东认真地道:“农民从土地中脱离出来,是城市化的必由之路,新管会有责任为失地农民找一条生存之路,这方面们做得不够,引起了农民在新管会聚集闹事,我要向县委作检查。”

“报上说的几件事情都是实事吧?”

“安置房停工原因是钢材、水泥价格增长过快,建筑方承受不了,昨天已经开工了。”

“大客车是秀云药厂借给新管会的,新管会有特殊情况,同志们上班太远,最远的同志步行要一个半小时,交通车很有必要。”侯卫东诚恳地道:“新管会是益杨对外开放的窗口,外商是很看重实力的,新管会办公条件好一些,外商投资历信心也足一些。”

紧接着,侯卫东汇报了新管会与村民签订的被充协议,杨森林点头道:“这几条很好,我再加上一条,项目实施过程中的土建工程,可按市场化运作承包给有资质的占地村包工队,包工队是本地上,渣场也比较好找。”

这一条意见很是中肯,侯卫东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与村民谈判之时,作为优惠条件抛出来。

杨森林把政协机关报拿起来扬了扬,道:“我有个朋友在岭西日报,上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岭西日报要派一个调查组到益杨,益杨改革成果来之不易,我们要如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你要向刘部长汇报,一起拿出攻关方案,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能让这篇稿子在岭西日报上出现。”

第294章 记者(中)

夜晚,天空繁星点点,格外清亮。

侯卫东陪着秀云药厂高旺吃完晚餐,刚好七点钟,他没有去喝茶,开着车在城里转了转,在经过高速路道口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到高速路兜风的冲动。

高速路车并不多,笔又直又宽,车灯照射下,两边反光块整齐如国庆阅兵的队伍,他将音乐打开,是学习时代的一首老歌,“午夜的收音机,重复着那首歌。”歌声在车厢内环绕着,清晰、纯粹。

享受着车行于高速路的快感,新管会的杂事也就被抛在了高速路两旁的杂草丛中。不知不觉就到了沙州,看惯了公路两旁的黑暗,沙州的灯火就如仙境一般,他将方向盘一打,蓝鸟便如灵巧的小舟,静悄悄地滑到收费站口。

小佳远在上海,侯卫东到了沙州也就没有回家的感觉,便沿着主街道随意地穿梭,欣赏着沙州夜色。沙州发展得很快,又搞了一期灯饰工程,夜景渐渐地向岭西靠拢,虽然达不到岭西的繁荣程度,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灯火之中,侯卫东突然非常思念小佳,欲望如水,充满了他的身体。

“小佳,在做什么?”

“没有事,我在寝室看书。”

侯卫东很熟悉到上海的飞机,看了看表,道:“记得晚上十点有一趟到上海的飞机,我马上过去,如果买得到票,就飞过来。”

小佳吃了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侯卫东道:“我想你了。”小佳心里一阵温暖,电话里又传来侯卫东第二句话,“我要过来和你睡觉。”

面对语言粗鲁的老公,小佳心房如被火山冲击,滚烫一片,道:“如果买到机票就给我说一声,我到机场来接你。”

侯卫东掉转车头,又上了高速路口,这一次有了目的,车速就快得多,赶到机场,还不到九点,他运气甚好,恰好还剩下最后一张票。

小佳接到电话,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又翻厢倒柜地找衣服。同寝室地周萍大姐看到小佳的举动,道:“小佳,你搞什么鬼,在上海找到情人吗?”

“什么情人,老公要来看我。”

周萍是岭西另一个地区的,她“哇”地叫了起来:“侯卫东要过来,赶快把房子收拾一下,我今晚到隔壁去住。”小佳脸上升起一朵红晕,道:“不用,我们到酒店去住。”

周萍已是要满四十的人,这种年龄的女人见多识广,说话一般都很直接且大胆,她笑道:“小佳,今晚你可是性福万分了,要悠着点,明天十二点之前两口子要起床,我请侯卫东喝酒。”

十一点半,飞机降落在机场。

小佳早已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价格为二千八百八十八元的房间,酒店派了车到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