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背弯石场开采了三年多时间,每天的采石量很大,在场门口停了车,迎头就见到高达十多米的采石面,虽然经过了梯级开采,仍然显得格外陡峭,由于生意好,石场就开足马力工作,一派生机。

走进场子,侯卫东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正在上石头的工人均没有戴安全帽。

守场的老涂见到了侯卫东,连忙迎了过来,远远就道:“疯子,你好久都没有过来了,今天中午就在场里吃饭,大家都敬你一杯酒。”侯卫东将脸绷得紧紧的,道:“何红富在哪里?”老涂见侯卫东脸色不对,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他取出烟,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道:“何书记到镇里开会去了。”

秦大江被杀死以后,何红富就当上了村支书,因此,除了狗背弯石场的事情以外,他还要负责独石村的事情。

侯卫东一言不发地接过了老涂递给上的烟,抽了两口,道:“你让所有工人全部将手中活停下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狗背弯石场是上青林五大石场中最好的石场,一是资源极为丰厚,如今的开采量只是整个石山的一角,狗背弯石场已经准备开掘第二个开采面,以减少开采成本;二是设备最先进,在投入设备方面,侯卫东不惜成本,整个石采有三台大型开采设备,实现了半机械化;三是制度最健全,采石流程、安全措施等等制度全部上了墙,而且执行得最严,狗背弯石场事故极少,三年来除了一些小伤外,还没有发生过重大安全事故;四是工人的待遇最好,一线采掘工的基本工资采取计件制和计时制相结合,只要努力工作,一个月都能到一千元。

正因为此,侯卫东在狗背弯是绝对的老大,一言九鼎,他发话以后,各个工作岗位都停了下来,很快就有四十多人站在了侯卫东面前。

侯卫东扫了一眼,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戴安全帽,他道:“戴了安全帽的,全部走到左边来,没有戴帽子的,到右边。”

等到人群分成了两堆,侯卫东问道:“你们到狗背弯来干什么?”

工人们不知侯卫东用意,面面相觑。

侯卫东道:“是赚钱,不是送命,上青林石场出了好多起血的事故,田大毛和秦大江石场的惨状,你们很多人都见到过。”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没有戴帽子的工人都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对家里人不负责,凡是没有戴安全帽的,这个月,扣五十块钱,老涂扣五百,何红富扣一千,如果再让我发现第二次,就走人。”

那一群没有戴安全帽的人,原本还是笑嘻嘻的,听说扣五十块钱,脸上顿时就没有了笑容,一个个哭丧着脸。

教训了一通,侯卫东对尴尬的老涂道:“老涂,你也别不服气,安全措施是高压线,谁都不能碰,从狗背弯建场起,我就立了这个规矩。”

老涂呐呐地道:“天气热,戴起安全帽要中暑。”

“十滴水备好没有?”

“准备了。”

“清凉费发没有?”

“这个月发。”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侯卫东道:“我定的规矩不能破。”

他看着那一群戴了安全帽的工人,脸上才有了笑容,道:“老涂,今天戴了安全帽的工人,都应该表扬,你去给他们每人买一包红梅烟,不抽烟的发等价的白糖。”

戴安全帽的工人大声拍起手来。

侯卫东又打又奖,把小事变成了大事,他挥了挥手,道:“守安全制度对你们只有好处,下回不许再违规了,你们各回岗位吧。”

好几个相熟的工人们就围了过来,说了一会闲说,陆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有几个人将安全帽放在家里,便匆匆忙忙地回家取。

侯卫东演这一出戏是早有预谋,他长时间不在狗背弯,最怕管理松懈,又怕何红富暗自弄钱,所以他要在狗背弯树立自己的权威。

离开狗背弯的时候,他对老涂道:“今天这事是一个教训,以后一定要管严一些,我隔几天要来看帐,让何红富这几天把票据准备好。”

出了狗背弯,侯卫东给曾宪刚打了电话,便直奔其家。

曾宪刚家里还是老模样,高墙、铁门,外加两条大狼狗,院子里吊着几个大沙包。

曾宪刚用一幅茶色眼镜取代了眼罩,短发直立着,见侯卫东进门,便道:“疯子,你狗日的好久没有回来了。”在曾宪刚心目中,侯卫东也就是上青林的一员,并不因为调出青林镇而变得陌生。

又道:“你放心,一会就将望日村的风干野鸡收回来,我手下的十几个兄弟伙全部出动了。”

侯卫东见曾宪刚气血好了不少,暗道:“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曾宪刚似乎也要走出亡妻之痛了。”

两人坐在门口,随意地聊了一会各自的近况,曾宪勇就提着几只风干野鸡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又有几人回来。

凑到二十只的时候,侯卫东道:“今天有急事,我要先走,改天我们两兄弟好好聊一聊。”曾宪刚也没有挽留,送侯卫东上车之时,道:“我的一个同班战友在福建开了家室内建筑材料厂,让我帮他在益杨销售,我到城里买了一个门面,准备做他的总代理。”

“益杨市场小了,最好能到沙州去发展。”

“先到益杨试一试市场反应,如果好,再扩大规模。”

侯卫东回到了县委办,将十只风干野鸡放到了老柳小车的后备箱,另外十只就放到了家中,他准备给祝焱家里送去。

四点钟准时到了沙州市。

高志远与祝焱很熟悉,见面开了好几句玩笑,高志远看了一眼祝焱身后的侯卫东,问道:“祝书记,这是你的新秘书?这个小伙子很面熟啊。”

第236章 对阵(下)

侯卫东见高志远已经认不出自己,心道:“看来高志远已经将我忘记了,二娘的话没有起到作用。”不过转念又想到:“高志远是沙州市的人大主任,而自己当时只是一位小小的驻村干部,两者地位相差太大,如果没有特殊关系,很难发生交集,他忘记我也很正常。”

祝焱介绍道:“这是我的秘书,叫侯卫东,以前曾在上青林工作过。”

高志远用手指着侯卫东,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在上青林修路的大学生。”他夸道:“如今能静下心来办实事的大学生可不多,你不管到了那一个岗位,都要保持着这种踏实作风。”

高志远人老成精,知道祝焱作为县委书记匆匆而来,肯定有要事,道:“老祝,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就可以谈,何必亲自跑一趟。”

祝焱笑道:“立正稍息我还是懂的。”

益杨土产公司曾经名噪一时,高志远在益杨任职之时,也时常为土产公司想办法出点子,得知了土产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以后,他道:“我们企业的寿命太短了,土产公司从辉煌到衰败,不过就是十来年的事情,如西方国家那种百年老店,我们国家就太少太少,这是什么原因?是体制问题,产权不明晰是企业发展的主要障碍,益杨土产公司正好是个特例,可以搞股份制等改革试点。”

他又道:“这个观点我也给马有财讲过,你们县委县政府就要敢于突破旧框框。”

当谈到投毒案和纵火案以后,高志远显得很震惊,半天才说了一句:“想不到益杨还会出这样的事情。”

“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此事,公安机关集中力量在侦办此案,有了一定线索。”

高志远心知祝焱与马有财关系比较紧张,他也就不明确表态,道:“破案以后,你要送一份材料给我,我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祝焱知道马有财曾是高志远的部下,所以,他特意跑一趟沙州,也是为了提前将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讲透,以免高志远听信一面之辞,会在心里产生不良影响,如今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

祝焱本人与高志远关系也不错,谈了正事,道:“高主任,今天晚上有空没有?”

高志远摆了摆手,道:“祝书记酒量好,听说传达市长被你灌得大醉,我可不敢和单挑。”又道:“今天晚上没有时间了,岭西人大在沙州视察,我要去陪酒。”

“既然这样,那只有改时间了。”祝焱露出很遗憾的神情,道:“老领导,我从上青林带了十只风干野鸡,是正宗的家乡味道,小侯专门从望日村去收购的。”

高志远笑道:“难得祝书记还有这份心,感谢了。”

离开了人大,祝焱吩咐道:“到沙州宾馆。”

沙州宾馆装修一新,大厅看上去很是高贵典雅,侯卫东看祝焱的架式是要在这里住下来,试着问道:“祝书记,需要开房间吗?”祝焱一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还是按老标准办。”

“这个老标准是什么标准?”

侯卫东走到了前台,心里在琢磨此事,这时老柳恰好停了车,走进了大厅,他便悄悄地问老柳。老柳道:“一般都是祝书记住在五楼套间,我们两人住四楼标间。”侯卫东瞟了一眼价目表,五楼套间一天为888元,最后以488元的价格办妥了房屋手续。

侯卫东帮着祝焱提着手包,将其送到了五楼套间,老柳则直接到了四楼。

祝焱很熟悉套间的环境,径直坐在会客室,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黄常委,我是祝焱,今天晚上有时间没有,我给你汇报工作。”

黄常委叫黄子堤,是沙州市委秘书长,他一直跟随着沙州市委周昌全同志,从镇办公室到了县办公室,再到沙州市办公室,现在已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了,由于他与周昌全的特殊关系,黄子堤在沙州市委地位超然,在不少人眼里,他比沙州其他几位副书记更有份量。

黄子堤刚好将手中事情忙完,就接到祝焱电话,他直截了当地道:“今天是周末,晚上约两人,搓一圈。”祝焱笑道:“这一段时间我可是认真背了牌经,准备报一箭之仇。”黄子堤安排道:“今天晚上我们到老孔的地盘去搓,我已经给他打了招呼。”

放了电话,祝焱道:“准备一万元,跟我到财税宾馆。”

按照季海洋的要求,侯卫东只要跟着祝焱离开益杨,身上至少要带两万块,以备急需之用,而侯卫东除了公款以外,还随身还带着一张五万元的银行卡。

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万现金,心道:“给人大高志远只送了十只风干野鸡,这位黄常委则是一万现金,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楚。”

到了财税宾馆,下车之际,老柳对侯卫东道:“我先回去睡觉,用车之前给我打电话。”他是县委办老驾驶员,对于哪些事情他能够参加,哪些事情他得回避,心头明镜似的,今天这种场合,祝焱一般只带贴身秘书,所以他自觉回避。

财税宾馆门口站在一位身穿旗袍的迎宾小姐,她看清了车牌号,就知道来人是孔局长等候的贵宾,于是风资绰约地走过去,面带着笑容,微微欠身,道:“两位领导,请跟我来,孔局长已经到了。”

迎宾小姐将祝焱和侯卫东带进了一部很隐蔽的电梯,电梯内部设施很新,格外干净,她微笑着解释道:“这是贵宾专用通道。”

电梯质量很好,迅速往上,也没有多少杂音,侯卫东暗道:“看来我已经得到了祝焱的认可,开始融入到他的生活圈子里。”

刚走到大厅,就见到一个矮胖子叉着人在训人,被训的人足有一米八,他尽量将头低着,不敢与矮胖子对视。

“这个月的拨款必须控制住,每个部门都在开口,没有计划的单子,我一律不签字。”矮胖子拿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几个字,道:“今天给你一个面子,下不为例。”

矮胖子此时已经看到了祝焱,他把笔扔给大个子,伸出手道:“祝书记,欢迎,今天到聚贤阁。”

聚贤阁里已有一个皮肤很白的中年人,神情冷冰冰的,他与祝焱握了握手,便坐回原位。

祝焱、老孔、老方就坐在聚贤阁客厅沙发上随意聊天,等着市委常委、秘书长黄子堤。

侯卫东与另一位三十多岁的眼镜则没有与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两人站在一旁,眼镜主动伸出手来,道:“我是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吕东强。”侯卫东就自我介绍道:“我是祝书记的秘书。”吕东强笑道:“今天就算是认识了,以后你到要财税宾馆来吃饭、住宿,一律半价。”

两人聊了一会天,聚贤阁的大门就轻轻推开,最前面一人约四十岁上下,戴着幅金丝眼镜,气度颇为不凡,祝焱、老孔和老方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因为黄子堤经常在电视里露面,侯卫东一眼就认出了他,暗道:“真人居然比电视里还要英俊一些。”

黄子堤地位最高,也就最为随便,进屋就道:“今天晚上不喝酒,吃了饭好好搓一圈。”

老方道:“无酒不成席,酒还是要喝的。”

黄子堤道:“老方,你们公安机关要加强案侦力量,今年三起重大刑案都没有破,昌全书记已经有些不满意了。”

老方连忙解释,又道:“除了上述特殊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沙州公安设备太差劲了,刑大是公安的拳头部门,设备算是最好的,但是几乎都还在用老吉普车,其他技侦设备也停留在八十年代水平。”

黄子堤道:“老孔,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老孔刚才训人的时候,声色俱历,此时满脸都堆笑,道:“天地良心,公安经费这些年涨了多少,今天财政整整比去年多拨了一千万。”

祝焱站起身,道:“我耽误黄常委十分钟,单独汇报一个重要事情。”黄子堤笑道:“什么事情,还要单独汇报。”

两人来到了一个单间,祝焱扼要地将益杨土产公司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道:“我担心某些人利用这事做文章,黄常委,你能不能安排时间,我想向昌全书记汇报益杨工作。”

黄子堤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了,近期尽量安排你向昌全同志汇报一次工作。”

得到了这个承诺,祝焱呵呵笑了两声:“这事我就拜托黄常委了。”说着,他将一万块钱递了过去,道:“今天晚上的麻将本钱。”黄子堤也没有推辞,把钱放在口袋里,道:“上一次你和老方输了,今天硬碰硬,看谁的运气好。”

在黄子堤的坚持之下,晚餐只开了一瓶茅台酒,吃完饭,祝焱、黄子堤、老方、老孔就到了顶楼棋牌室,顶楼棋牌室是清一色的落地窗,坐在窗前,可以俯视城区,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第237章 休假(上)

顶楼棋牌室很快就响起了“哗、哗”的麻将声音。

祝焱是地方大员,老孔和老方是重要部门一把手,黄子堤则是市委常委、秘书长,四人皆是实权派,这种牌局也形成了近两年,二、三个月总会打一次,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合纵。

侯卫东、财政局办公室吕东强以及黄子堤带来的秘书杨腾就站在身后观战,黄子堤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站在背后象门神一样,你们累,我也累得慌,你们三人找个地方玩三人斗。”

“三人斗”是沙州地方牌种,是用扑克来玩,由于简便易学,一经推出,迅速红遍了沙州各地。

吕东强、侯卫东和杨腾到了隔壁房间,这一套房间虽然不如老孔所在旗牌室开阔,装修也不错,视线所及,城外也是一片灯火。

吕东强是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分管着财税宾馆,正所谓县官不如县管,服务人员格外殷勤,把空调打开以后,又端来切好的水果,再问道:“吕主任,喝铁观音吗?”

没有矮胖子老孔的光芒笼罩,吕东强腰杆就挺了起来,他问道:“侯秘,杨秘,你们喝什么?”杨腾就道:“喝铁观音吧。”

等到服务人员离开,吕东强介绍道:“你们两位老弟恐怕还不认识,这位是市委办杨腾,这位是益杨县祝书记的秘书侯卫东。”

秘书也分为三六九等,如市委秘书和县委秘书就不可同日而语,市委秘书混几年,到了副处级,往外一调就成了副县级干部,县委秘书混几年,往上升不过就是科级、副科级,外放任职也最多是镇乡或局行正副职。

另外,是谁的秘书也很重要,县委书记的专职秘书比起县委县政府的其他秘书大不相同,最容易得到提拔。

杨腾是市委秘书,从这点来看,他比侯卫东这一个县委秘书要强,而侯卫东是县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又比杨腾这个普通秘书要强,综合以上两种因素,杨腾和侯卫东的实力基本相当,两人也就很客气握手。

吕东强是主人,年龄也最大,他见气氛不太活跃,道:“杨秘,大志这一次安排得很好啊。”杨腾道:“金主任原本就是市委办研究室副主任,调到地税任局长,算是升了一格。”

“升了何止一格,他如今也是大权在握。”吕东强感慨道:“还是在大机关有前途,我认识大志的时候,他刚刚调到市委办,我已是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九年时间,大志成了地税局局长,我却只是把副字去掉了,杨兄弟好好干,几年时间就混出头了。”

研究室副主任金大志以前经常跟着黄子堤来打牌,提拔以后,杨腾就成为黄子堤的跟班,吕东强与杨腾见过好几面,不过还是第一次打牌。

吕东强跟侯卫东是第一次见面,则没有多做寒暄,他把小蜜蜂扑克包装撕开,询问道:“玩多大?”

杨腾没有说话。

侯卫东笑道:“你是大哥,当然是你来定规矩。”他身上带着除了一万公款,还有五万的银行卡,在这里打牌只是混时间,输赢多少他没有太在意。

小蜜蜂扑克比寻常扑克稍为宽一些,吕东强手很灵巧,一幅牌在其手中如流水一般转来转去,让人眼花缭乱,“两位兄弟都是跟大领导的,玩小了肯定不过瘾,我们就打这个数。”他伸出右手,张开了五根手指。

杨腾是市委办综合科的普通工作人员,一年前还是老师,因为常在《沙州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些文章,被黄子堤看中,借调到了市委办,最近才办了正式调动手续,在经济上并不宽裕,他见到吕东强的手势,吓了一跳,迟疑地道:“太大了吧。”

吕东强笑道:“这还算大?大志兄每次要打一百块钱一手。”

杨腾脸色数变,他身上只带了五百多块钱,如果打五十块钱一手,手气稍稍不好,身上的钱就会被消灭掉,可是如果不打又太没有面子,建议道:“我怎么能和金主任比,吕主任,我们打小一点,三十一手。”

吕东强当了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极强的,从杨腾神态就猜到了他没有带多少钱,于是让步道:“那就打三十元一手。”

对于侯卫东来说,不管打三十还是五十一手都无所谓,他心里也就没有负担,牌反而越来越好,打了一个多小时,他赢了七百多块钱。

随着口袋里的钱越打越少,杨腾心里越来越紧张,接连打了好几把臭牌,当只剩最后一百钱的时候,杨腾额头开始出汗,他自尊心很强,如果打了中途没有钱了,则将出一个大丑。

可是这牌似乎故意跟他作对,越是想来好牌,越是一把接一把惨不忍睹的臭牌,不到十点钟,杨腾身上只剩了十来块钱,他只得承认现实了,道:“吕主任,今天钱带少了,现在四个口袋一样重,投降了。”

侯卫东很自然地数了一千元,道:“一千元给你翻本,手气这东西时好时坏,说不定马上就要转到你这一边。”

杨腾见侯卫东很慷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接过来就把钱放在身前,俗话说钱是人的胆,此时杨腾有了一千元钱,手气慢慢就好了起来,几圈下来就回收了两百多块钱,他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悄悄地止住了。

吕东强暗道:“这个侯卫东倒很不错,气质沉稳,又会做人,说不定哪一天就成大器了。”

这时,一位头发梳得油光水华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吕东强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继续埋头打牌,中年人走了过来,先散了一圈烟,笑呵呵地道:“各位领导,需不需要夜宵,汤圆、面条、饺子、抄手、瘦肉粥,鱼肉粥,应有尽有。”

吕东强这才抬起头,介绍道:“这是财税宾馆的蔡经理。”又道:“财税宾馆的担担面远近出名,建议杨秘、侯秘尝一尝。”

“老蔡,你帮我打两把。”吕东强把牌让给了蔡经理,起身到聚贤阁顶级茶楼去为领导服务。

这种亲自为领导服务的机会,在一般情况下,吕东强是不会让别人代劳的,过一会,他昂首挺胸走了过来,道:“老蔡,准备两碗瘦肉粥,一碗抄手,一碗汤圆,再弄点榨菜、卤牛肉,隔半个小时送过去。”

老蔡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出去不久,服务员就为吕东强他们端上来丰盛的夜餐,不仅有担担面、瘦内粥,还有一个卤肉拼盘。

正在吃夜宵的时候,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很陌生的座机号码,而且是岭西的号码,他暗道:“谁在这时候打电话,是李晶吗?”

“卫东,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非要我主动给你打电话。”李晶的声音来自于上百公里以外的岭西,却异常清晰,就如在耳边细语一般,侯卫东甚至感到了暖暖的语流轻轻摇动着耳朵上细微的毛发。

当着吕东强等人的面,侯卫东也不好多说,含混地解释道:“这段时间太忙了。”

李晶轻笑了几声,道:“前年我在岭西买了一套房子,但是没有装修,如今经常跑岭西,我就找人装修了,这部座机目前只有你一人知道,可要记住了。”

“我记住了。”

李晶声音懒懒的,“今天晚上回家很早,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想到你了,你在干什么?”

“陪领导打三人斗。”

李晶见侯卫东言简意赅,已猜到他说话不方便,道:“你玩吧,过个四、五天,我要到益杨来,到时有事情商量。”

挂了电话,吕东强笑道:“是兄弟媳妇来查岗吗?”侯卫东开玩笑道:“象我这种老实人,老婆很放心,一般不查岗。”

吃罢夜宵,杨腾手气大变,好得一塌糊涂,身前的钱堆了厚厚一沓,吕东强前后已经输了一千六、七,侯卫东则是略有亏损。

杨腾正在兴头上,服务小姐推门进来,道:“吕主任,领导们完了。”

侯卫东急忙取了手机,就给老柳打了过去。

吕东强对着服务小姐严肃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臭嘴。”服务小姐这才意识到说了错话,急忙改口道:“吕主任,领导们打完了。”

吕东强无可奈何地对侯卫东和杨腾道:“看来得让老蔡加强业务培训,给领导们服务,怎么就这个水平。”

那服务小姐很年轻,平时做事很利索,两个月前被调到了顶楼服务,薪水就要比一般服务岗位要高三百块钱,此时见吕主任发火,急得眼泪就往下掉。

吕东强见女孩流了眼泪,道:“算了,你也别哭,以后说话办事要注意一点,我不给蔡经理说这事。”

三人出了门,就见到黄子堤、祝焱等人正往走,黄子堤边走边说道:“今天不过瘾,改日再搓。”老孔亲自将黄子堤送到了楼下,众人这才握手告别。

老方是公安局长,他没有带驾驶员,自己开车走了,黄子堤的驾驶员则在底楼喝茶,得到电话,便将车开了过来。最后就只剩下祝焱一人,他就和老孔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

侯卫东暗道:“以后要注意细节,不能让领导久等,可以将老柳安排在楼下喝茶。”

第238章 休假(中)

过了几分钟,老柳就将小车从沙州宾馆开了过来。

祝焱上了车,把头靠在后背上,眯着眼,一幅很劳累的模样。

侯卫东将祝焱送进房间以后,正准备道晚安,祝焱道:“今晚手气太背,输惨了,你带钱没有,三、四千就行了,我要回一趟岭西。”

侯卫东身上带了两万元公款,已经送了一万,他把钱取出来,抽了一沓递给了祝焱。

祝焱随手将钱放在一边,关心地道“跟我当秘书很辛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他下句原本想说:“有时正大光明的公事,也要走偏门弄小道。”可是侯卫东毕竟是新跟在身边的秘书,便将后两句牢骚吞进肚子里。

侯卫东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他不愿意在祝焱面前显得过于阿谀逢迎,便实事求是地道:“跟着祝书记我学到很多,这是课本无法代替的。”

祝焱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道:“明天我回岭西,你就留在沙州陪陪爱人,星期天下午六点钟左右我回来。”

下了楼,老柳正坐在床上看电视,侯卫东满心欢喜地扔了一包烟给他,道:“明天祝书记要回岭西,星期天回来,我就在沙州等你们。”

老柳看着侯卫东兴致勃勃的样子,开玩笑道:“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们小别胜新婚,可要悠着点,别把床弄跨了。”侯卫东与老柳也混得很熟,道:“我的床经过加工,做得结实无比,随便怎么折腾也跨不了。”

打趣了两句,老柳跟着侯卫东下了楼,老柳是成都汽车团的兵,技术极好,为人也很诚恳,前年他的儿子经特批入伍以后,已经考上了军校,他很感激祝焱,为其开车很是卖力,他见祝焱出门总带着侯卫东,知道侯卫东迟早也是当官,所以尽量与他搞好关系,他儿子虽然读了军校,可是毕竟有回来的一天,说不定那天还要求到侯卫东手下。

看着整齐明亮的路灯,侯卫东感慨道:“沙州夜晚比益杨明亮,这也是一个城市是否发达的标志。”

老柳考虑问题是现实主义,“照这么多灯,开这么亮,不知要用多少电费,益杨经济实力哪里敢跟沙州比。”

到了新月楼门口,侯卫东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站在门口,压抑着兴奋,用无比遗憾的口气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唉,这个星期恐怕又回来不了。”

小佳正忙着搓麻将,用脸颊夹着手机,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不回来,下个月我可要到上海学习,无论如何你也要请几天假,弥补损失。”听着小佳的埋怨以及满屋的麻将声音,侯卫东脸上乐开了花,他继续用遗憾的声音道:“这几天单位事情太多了,很难请假。”

小佳声音也大声了,道:“你不来请假就算了,以后也别到上海来。”

几个牌友都抬头看着小佳。

侯卫东很硬气地道:“不要这么不讲理,凭什么不准我到上海来,难道上海是你家的。”说完就把手机挂掉了。

小佳原本是开玩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胡乱打了一张牌出去,正好被下家赵姐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