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青林镇,此时高速公路建设渐渐加快速度,而黑娃被砍了手掌之后,益杨城的流氓便不再来滋事,上青林的碎石便源源流被运了出来。

运出去的是碎石头,拿回来的却是晃眼的真钞票。

去意已定,侯卫东便也不惧赵永胜,当然,也没有必要和赵永胜计较,毕竟,官场中许多事情都会流传的,若得了一个刺头之名,或许会给将来的发展带来障碍。他就装作不知赵永胜的不满,跟在众人身后,上了小坡。

虽然只是一个小坡,可是上得坡来,视线顿觉一爽,一大片平整的田土就在眼前,青林镇是山地,这等二、三百亩以上的平地,实在不多见。

高县长提出看敬老院,纯粹是一时兴起,而粟明则一直在盘算着说服赵永胜,高心情极佳,迎着山风,指占着新敬老院的地点,道:“此处地势宽阔,坐南朝北,空气通畅,距离场镇很近,是修新敬老院的绝佳地点。”

高副县长很满意这个地点,道:“原先的地点太窄了,没有发展余地,这地点做敬老院着实不错,赵书记考虑事情周全,这是青林镇五保老人的福气。”

到此时,赵永胜也只得同意新方案。

就在高县长与青林镇众人开怀畅饮之时,在益杨城医院,威震一方的黑娃如霜打过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右手被砍断,最可恨的是凶手居然将手掌带走了,就算是岭西能植断手,也莫奈何。

“小皮和大勇怎么还没有来?”他对着自己的一个手下吼道。

那个手下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带着刀守了黑娃两天,也不耐烦,只是在黑娃积威之下,不好发作,这两天时间,他看出了端倪,小皮哥、大勇哥只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露面了,从这点可以看出,断了手的黑娃,已经不是黑娃了。

此时听到黑娃责怪,趁机道:“我去找他们。”也不等黑娃点头,便溜了出去。

黑娃就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楞,这一次受伤醒来,他渐渐发现不对味,为了怕人在医院报复,他让小皮派四个人保护自己,最初几天这四人还守在屋里屋外,但是小皮、小勇久不露面,这四人便一个又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在病床上暗自骂了一会,他妈妈这才端着鸡汤走了过来,道:“黑娃子,伤好以后,搞个正经营生,以前的事情不要做了,你平时总说兄弟如何多,其实一个也靠不住。”

这话点到了黑娃的痛处,他恨恨地道:“这些狗日的,想甩开老子,没有这么简单。”他表面坚强,可是想到光秃秃的右掌,也暗自寒心。

用左手拿出一部新手机,这是他与心腹阿强单独通话的手机,除了阿强,没有任何人知道。拨了好几次,才打通小强的电话号码。阿强正在和一位肥美女人嘿咻,忽然左腰的一部手机响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黑娃的,一边动作一边接通电话。

“阿强,我是黑娃,哥哥受难了,被人砍了手掌。”

阿强闻言全身一僵,道:“黑哥,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

阿强翻身起床,把胖妓女推到了一旁,道:“我尽快赶回来。”

黑娃道:“暂时不要回来,小皮和大勇不对头,回来小心被卖,等一段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

用黑枪打秦大江,便是阿强出的手,此时黑枪被藏在益杨的一个隐蔽处,他人就到了福建,益杨公安局一直没有查到这条线索,黑娃也不想轻易启用阿强。

“想玩,黑娃虽然断了手,还是玩得起。”他望着断臂,心道:“若查出是谁干的好事,我定要剐了他。”

恨虽然恨,就是他弄秦大江一样,别人也悄无声息地弄了人,他树敌颇多,实在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敌手。

黑娃妈妈口碎,道:“到底是谁砍你,黑娃子,你当真不知道,这几个小伙子都走了,干脆让你爸爸来守你,免得不安全。”

黑娃在床上想了一会,道:“妈,你去给我办转院手续。”

第165章 余波(三)

医院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这个味道让黑娃的妈妈神色黯然,对于这个做了无数坏事的儿子,她恨之入骨,几次想断绝关系,却又始终狠不下心,出了房门,她抹了抹眼泪水,就到楼下医生办公室去办理出院手续。

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好站在护士站,他的脸上有着长期晒太阳的健康肤色,有礼貌地问道:“请问黑娃在哪个病房?”护士站里面是一个小护士,她是才从沙州卫校分来的实习生,昨天刚刚上班,并不知道黑娃的威名,就笑道:“我们这没有叫黑娃的病人,请问他的大名是什么?我帮你查。”

黑娃是黑道大哥,大家都叫他黑娃,其大名反而很少人知道,这个年轻人被护士问得楞了楞,道:“就是手掌所砍断那个人。”小护士翻看了一下本子,道:“你说是的林守礼,他住在五一二房间。”

年轻男子不快不慢地来到五一二房间,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见病房里面果然没有人守护,一个男人平躺地床上,一只手缠着白色的纱布,他暗自摇头,心道:“江湖友情、哥们义气完全是鬼扯,叶明月说得没错,黑娃已是废人一个,没有人肯为他卖命。”

年轻男子推开门,轻轻地喊了一声:“黑娃。”

黑娃长期做坏事,警惕性极高,见进来一个陌生高个子男子,语气虽轻,神情却不善,便心生警惕,没有回答他,悄悄地用左手摸着一把跳刀,在被单下面弹开锋利的刀刃。

年轻男子瞪着黑娃,嘲笑道:“黑娃,你也有今天。”黑娃已知道来者不善,道:“你是谁?”左手更是紧紧握住了跳刀。

那个年轻人见桌上有一杯水,便笑吟吟地端起水杯,手腕一翻,就将这杯水倒在了黑娃头上,黑娃忍住气,左手的刀也没有亮出来,只是道:“我们无冤无仇。”

年轻人不等他说完,打断道:“你是废人一个,老子要玩死你。”他伸手抓住了黑娃受伤的右手,用双手猛地一拧,黑娃手上创口就完全破裂,他惨叫一声,左手就挥刀狠命地朝年轻人扎了过去。那年轻人没有料到黑娃左手还握着刀子,差点被刺中,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黑娃挥动着跳刀,恶狠狠地道:“你这是宝器,老子一定要弄死你。”年轻人没有想到躺在床上病猫还这么嚣张,拉住了黑娃的一条腿,就把他往床下拖。黑娃妈妈正好回来,看到有人欺负自己的儿子,喊了一声:“你干啥子。”扑上去紧紧抱住年轻人,张嘴就咬了过去。

年轻人猛地甩了一下腰,居然没有将这羸弱的女人甩开,他后肘一用力,把黑娃妈妈打得坐在地上。

这时,黑娃已经半坐着,左手挥舞着跳刀,他左手用刀不太方便,被年轻人轻易地捉住了手腕,随后就看到一个硕大拳头砸了过来,黑娃眼眼里冒出了一万多朵金花,随后鼻血就如瀑布一样喷涌而下。

黑娃妈妈抱住了年轻人的大腿。

恰在这时,刑警队两位民警出面在门口,他们是侯卫国的手下,正被派来询问黑娃,见里面打了起来,一个历声道:“我们是公安局的,都给我住手。”另一人就提着手铐冲了过去。

那名年轻人见两名警察到了,暗叫一声晦气,便停止了行动,黑娃则满脸鲜血躺在床上。

一位民警检查了年轻人的身份证,脸色沉了沉,他对另一位民警递过去一个眼色,又对年轻人道:“我有事问你,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这位民警是专案组民警,知道秦敢的名字,见他在病房中打人,也就上了心。

这名在病房打人的年轻人,正是秦大江的二儿子秦敢。

秦大江有两个儿子,老大名为秦勇,老二叫做秦敢,秦敢酷似秦大江,一幅好身板,在一米八左右,他虽然不是石匠,却天生力大,五十斤的石锁举起来就如玩一般,正因为此,他少年时期打架从不吃亏,也是上青林的一个人物。

在广州混了几年,秦敢已有少年变成了胡子硬硬的青年人,他和哥哥秦勇在广州城外开了一个小型修理厂,近年来,为了和来自各地的野小子们争夺地盘,与湖北人、四川人、东北人都打过架,也算是胆大之人,修理厂生意慢慢开始红火起来。

秦大江的石场上路以后,几次让他们哥俩回来一个,两兄弟一个都不愿意回家,这一次父亲被枪杀,秦勇恰好带着人与一帮东北人干架,实在走不开,就让秦敢回来办理父亲的后事。

秦敢回到益杨以后,悄悄回了一趟上青林,见过母亲以后,得知了开石场前前后后的情况,便将目标锁定在黑娃。

他找到了一位初中同学叶明月,叶明月成绩不好,最喜欢看港台片,初中毕业以后,秦敢去了广东,他从学校出来以后,就在益杨城里混,后来被人捅了一刀,变成了瘸腿。从叶明月口中得到了益杨黑道的许多情况,秦敢暗自准备动手做了黑娃,正在筹备之中,黑娃却突然被人砍了右掌,受伤之初,黑娃身边尚有不少兄弟,还不时有警察在医院晃动。

秦敢原本想等到黑娃出院以后,再找机会砍他一只手,正在找机会的进候,大哥秦勇带人与东北帮打了一场群架,受了重伤,秦敢就急着要赶回广东,黑娃的事情就只有放在下一步,但是不教训黑娃,实在出不了胸口恶气,所以就大白天闯到医院来。

很不巧,被刑警队碰了一个正着。

刑警队将秦敢带了回去,检验了秦敢的机票、从岭西回来的汽车票,从时间上并不能排除了秦敢作案的可能性,公安局谭副局长亲自找来电话,命令刑事拘留秦敢。

就在秦敢被刑事拘留的时候,青林镇的张家馆子里,高副县长正在和青林镇诸位领导虽喝酒,他对青林镇殡葬工作很满意,也就破例中午喝酒,与每个人都碰了一杯。

高副县长就要离开的时候,依次与青林镇的几位领导握手,握到侯卫东的时候,道:“我和老粟是好朋友,这一次到益杨县工作,他跟我说起过你,他在下一个月要到益杨县。”

他使劲摇了摇手,夸道:“小侯工作扎实,很不错。”听到老粟之名,侯卫东心里就一片雪亮,这肯定是粟明俊在给自己打招呼,他也不多说,恭敬地道:“以后请高县长多多批评帮助。”

侯卫东与高副县长对话之时,赵、粟两人都在身旁,赵永胜眼角不易觉察地跳了跳,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粟明,心道:“高副县长所说的老粟是什么人,县里没有领导姓粟,印象中,只有沙州组织部副组长姓粟。”

粟明本姓粟,所以对姓粟的官员很敏感,他立刻想到了沙州组织部副部长粟明俊,这位名字比自己少了一个字的官员,手握大权,他暗道:“如果侯卫东真有这条关系,那就要好好地用一用。”

三人各怀着心事,看着高副县长的车离开了大院,汽车虽然带起了一些灰尘,但是与前几月铺天盖地的情景相比,已经大有改观,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大院走去,正在上楼梯,派出所秦所长赶了过来。

“赵书记,刚才接到刑警队的电话,说是秦大江的儿子秦敢带着刀跑到医院去,已经被刑拘了。”

赵永胜停下脚步,道:“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所长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赵永胜就道:“秦大江是老支部书记,很有威信的,青林镇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会让村干部们寒心,侯镇长,你、刘书记和秦所长跑一趟,看一看具体情况。”

秦所长道:“派出所警车到上青林调查情况去了,我这没有车辆。”粟明就道:“让小张送你们去一趟。”

侯卫东、刘坤和秦所长很快就了益杨县城,找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李大队正在看秦敢的询问笔录,抬头看到秦所长,又看到跟在身后的侯卫东和刘坤。

秦所长自顾自坐在李大队对面,问道:“听说秦敢到医院去闹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大队把材料放下,道:“已经刑事拘留了。”

侯卫东心里一惊,道:“陈大队,听说他是在医院打了人,这是治安案件,怎么就刑事拘留了。”

陈大队不理睬侯卫东,对秦所长简单讲了情况,又问:“山上的情况如何?”

“所里的民警周强已经到了山上,调查了情况,他们直接到这来。”秦所长主动给陈大队发了一枝烟,道:“陈大队,从常理分析,如果秦敢是凶手,他一定不会在大白天出现在医院里。”

陈大队从来没有认为秦敢就是砍手凶手,也没有任何证据指证秦敢,只是分管局长谭局长发了话,他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问道:“陈大队,秦敢身上有没有刀具?”

陈大队白了他一眼,还是答道:“刀具倒是没有,但是他到医院打人,性质很恶劣。”

第166章 余波(四)

秦所长留在刑警大队,侯卫东则沮丧地离开了刑警大队,侯卫东又给治安科刘副科长打了电话,听说是谭局长打的招呼,刘副科长道:“侯镇,这事我无能为力,你还是找其他的人。”

刘坤进入刑警队以后,基本上没有说话,他就如一个旁观者,一脸平静地看着侯卫东在忙碌。

侯卫东对刘坤根本不抱希望,有意为难他一下,同时心中也抱了两分希望,因为刘坤父亲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而柳部长是他姐姐刘莉的岳父,这两个常委在县里也算是头有脸的人,如果他们出面保秦敢,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刘书记,秦大江是独石村的支部书记,基层干部被枪杀了,儿子又被刑拘了,我们作为青林镇党委政府的领导成员,能不能找赵书记或是柳部长汇报这件事情,请他出面说句话,肯定效果不一样。”侯卫东与刘坤关系虽然改善了一些,可是两人之间的称呼总是带着官衔,这就如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将两人的友情生生地割开。

刘坤对于秦大江的死他很有些快意,选举结束以后,他从一些干部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侯卫东跳票成功的主要参加者,秦大江正是其中之一,而是主要策划者,听说他被枪杀,刘坤在无人的地方大笑三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齐报销。”

刘坤慢条斯理地道:“这事是公安局业务上的事情,我们两人都是副职,没有主要领导的授意,擅自向县委赵书记汇报,这不合规矩,而且秦敢在医院打人,也是咎由自取,青林镇党委政府没有义务替他求情。”

前面的话还有道理,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心中火就嗖嗖地往上窜,他压住了火气,道:“组织部是干部的娘家,不说秦敢的事情,就是秦大江被杀头一事,我们青林镇也应该向柳部长汇报,这点没有错吧,如果连汇报真实情况都不敢,以后村社干部谁还会真心真意为党委政府办事。”

侯卫东话中有话,气势十足,刘坤犹豫了一下,表面上屈服了,道:“我先打一个电话,看柳部长是否在办公室,如果柳部长在办公室,我们就争取去汇报秦大江的事情。”侯卫东立刻取出手机,道:“柳部长多少号码,用手机打。”

刘坤接过电话,就给组织部办公室打一个电话,“杨主任,我是刘坤,柳部长是否在办公室?”杨主任与刘坤很熟悉,热情地道:“刘书记,柳部长在办公室和肖部长谈事情,你要过来找他吗,我给他报告一声。”刘坤道:“既然这样,我等一会再打过来。”

挂断电话,刘坤把手机还给侯卫东,道:“柳部长在岭西省开会去了,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侯卫东心里只有三分指望刘坤,此时见他百般推脱,就脸色一沉,一本正经地道:“刘书记,你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赵书记请你出马,就是要走正规渠道,将秦大江的事情反映出来,引出县委的重视,你还是要多想一些办法。”

刘坤见侯卫东咄咄逼人,赌气道:“柳部长出差,我有什么办法。有一点我要说清楚,秦敢在医院打人,这是违法行为,现在还不知后果如何,公安局坚持不放人,也有他们的道理,我们都是学法律的,地方行政干扰办案,有碍司法公正。”刘坤打定主意不插手秦敢的事情,就在话里先将自己撇清。

等到刘坤离开,侯卫东召了一辆出租车,朝县政府赶了过去。曾县长正在开会,接到侯卫东的电话,道:“我在开会,你到办公室等我一会,你到秘书科找小李,这是新来的秘书。”

上了政府大楼,侯卫东在秘书科门口看了看,里面还是老样子,四张桌子上堆着零乱的文件,每张桌上都配有微机,与以前相比,这是最大的变化。

两个年轻男子坐在电脑后现,正在噼噼啪啪地打字,侯卫东与曾昭强原来的秘书很熟悉,如今的秘书小李,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一位男子见有人进门,就问道:“你是青林镇侯镇长吗?我是小李。”侯卫东觉得小李很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我介绍道:“我是侯卫东,李秘书你好。”

李秘书牙齿很黄,看来是烟茶过度所致,他笑得很灿烂,先将烟递了过去,道:“侯镇长,曾县长跟我交待了,我们到他的办公室去等着。”李秘书是老机关了,一般的客人来,都是在秘书科等着,而侯卫东来,曾县长直接让他到办公室等,这就说明了峡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

进了曾昭强办公室,侯卫东问道:“李秘,我看你挺面熟,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李秘也打量了侯卫东几眼,道:“我以前在人事局,前几天才调到府办。”

侯卫东一下就想起了,当初他毕业之时,为了报到,到人事局跑了无数趟,与这位小李打过数次交道,笑道:“想起了,我参加工作之时到人事局来报到,我们曾经见过面。”小李也想起了这事,道:“我也想起了,你是第一届公招生。”

“人事局是好单位,怎么调到府办来了?”

小李心道:“这位侯卫东应该和赵书记有关系,工作三年时间,就当上了副镇长。”他就感叹道:“人事局哪里是什么好单位,我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在科里坐了三年冷板凳,还是一事无成,在机关工作,三分之一的人是在认真工作,三分之一应付工作,三分之一屁事不做光说空话。”

“人事局是三分之一的人在做事,三分之二的人在说空话,所以我争取调了出来,府办虽然累,但是机会要多一些。”

侯卫东暗道:“小李工作也有几年,怎么还是口无遮拦,难怪进步得慢。”

两人聊了一会,曾昭强回到了办公室,他“呵、呵”笑道:“侯卫东,你的脚真是很金贵,至少两个月没有到我这里来。”侯卫东道:“曾县长日理万机,我怎么敢随便打扰。”

曾昭强把领导放松一些,道:“听李总说,岭西高速路已经全面开工了,上青林石场有没有能力提供足够的碎石?”

大弯碎石场已是上青林五大碎石场,曾昭强一分钱未花,已有几十万收入进帐,这是没有任何危险的收入,又由于交通局所谓的受赌案件中,侯卫东被检察院收进去,顶住了压力,没有成为志高兄,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这一件事情,让曾昭强对侯卫东即信任又欣赏。

侯卫东愁眉苦脸地道:“碎石生产没有问题,只是上青林石场遇到了困难。”

听完详细汇报,曾昭强沉默了一会,并没有马上表态,反问道:“你确信秦敢不是砍人的凶手?”侯卫东分析道:“如果秦敢是砍手掌的凶手,就不会大白天到医院去打人。”

曾昭强摇头道:“你这只是推测,法律讲究无罪推定,公安局没有证据是不会乱抓人的。”侯卫东在曾昭强面前就直言不讳地道:“益杨县黑社会成泛滥之势,公安局是要负责的,我信不过公检法。”

小李端了一杯茶过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吃了一惊,暗道:“侯卫东是什么人,怎么这样跟曾县长说话,他们两人的关系当真不是一般。”

等到小李关门离开,曾昭强道:“我给公安局杨局长打一个电往左,看他怎么处理这事。”

与杨局长开了几句玩笑,曾昭强就问了两秦的案情,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好几分钟,最后,曾昭强道:“老伙计,上青林现在是我县重要的建材基地,不能让黑社会染指,秦大江被杀一案,性质十分恶劣,影响很坏,你们要集中力量侦破这个案子,秦大江被杀与黑娃被砍手,孰轻孰重,你掂量掂量。”

放下电话,曾昭强对侯卫东道:“杨局长答应过问此事,这个老家伙脾气大得很,在公安局向来是一言九鼎,他答应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又道:“杨局长眼中向来只有书记和县长,一般的副县长驾驭不住他,我们两人有些老关系,他还要给我几分面子。”

侯卫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谢谢大哥了。”

“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老向这人向来护短,说不定秦敢还要被关几天,才能放出来。”

侯卫东连忙道:“只要不刑事拘留,关他几天也就无所谓,这是对秦敢冲动的惩罚。”

第167章 基金会(一)

在星期三,关了四天的秦敢才被放了出来,大门口停着一辆皮卡车,侯卫东站在车外面抽烟,见秦敢出来,侯卫东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室。

等秦敢上了车,侯卫东道:“秦敢,你办事怎么不动脑筋,如果被人借故弄进去,就太不值得了。”

秦敢与侯卫东在春节见过一面,当时秦大江让秦敢叫侯卫东为“侯叔”,侯卫东把此事当作笑话,他叫秦大江为秦哥,又叫秦敢为秦兄弟,从辈份来说,就乱了套。

但是,让秦敢这条大汉叫自己侯叔,实在很滑稽,最后,秦敢就暗地里叫侯卫东为“疯子哥”。

此时,秦大江这条爽郎的汉子已经逝去,想起春节前的玩笑,侯卫东伤感,秦敢伤心。

秦敢淡淡地道:“在医院不好动手,等风声没有这么紧以后,我一定要找机会杀了黑娃。”

侯卫东并不希望秦大江的儿子杀人,因为这是死罪,劝道:“黑娃是指使者,但是到山上来动手的肯定不是黑娃,他们人多,手里还有两支枪,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回家以后,将你爸爸的石场接过来,就在家里将石场经营好,同时就把你妈照顾好。”

“疯子哥,我晓得怎么办,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让黑娃多活几天,我准备回家住一晚,明天回广东,我哥秦勇在广东和东北帮打架,肚子被捅了一刀,刚刚抢救过来,我准备过去看一看。”

侯卫东也就不好多说,道:“你爸的石场还在生产,是由我派人管着的,如果你不回来,你妈是管不了的,你也别小瞧石场,今年正在修岭西高速路,一年下来,弄个几十万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他加了一句,“石场凝聚着你爸的心血,不要让石场跨了。”

秦大江被枪杀以后,秦敢妈妈一下就老了十岁,想到妈妈一夜就花白的头发,他心里极不好受,考虑了一会,道:“侯大哥,你先帮我打理石场,我还是要先回广东,把事情处理好,然后就回来办理石场的事情。”

车上了盘山道,秦敢迟疑地问道:“我老爸是不是死得很惨。”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多次,还是忍不住要问。

“中了好几枪。”侯卫东道:“沙州刑警支队派了几位名警,专门在寻找这两支枪的下落,相信能够破案。”

秦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就靠着车门,想起心事来。

安置好秦敢,侯卫东开着车到曾宪刚和习昭勇那里转了一圈,谈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又交待要注意安全,便下了山,到了下青林以后,把小车停在了粮站的大坝子。这辆皮卡车已经买了一段时间了,没有拿到驾照之前,一直扔在交通局的车库里,这个星期一侯卫东拿到了驾照,就开始了有车族的生活。

停下车,他提了一桶水,将爱车擦得干干净净,又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这才回宿舍。

在沙州,粮站的地盘普遍很大,有仓库,还有大坝子,青林粮站也不例外,关掉大门以后,人去粮站空,就显得颇为幽静,而粮站宿舍前的一片空地,在老刑的精心侍弄之下,成为一片大花园,下了班在花园里坐一坐,绝对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老刑提着一把大喷壶,站在花园中,见到侯卫东过来,道:“侯镇,你来看我的罗汉松,又长了许多新叶子。”老刑有二十几株罗汉松盆景,主杆都有碗口粗,苍老的枝干配上翠绿的叶子,别有一翻滋味。

侯卫东进了这个园子,心情一下就彻底放松了,官场的弯弯绕,商场的绕弯弯,都放在了一边,他随着老刑的指点看了一会,道:“老刑,我有一个建议,这个罗汉松就取名叫老牛吃嫩草,绝对有新意。”老刑立刻纠正道:“侯老弟,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你看这一盆,我取的名字就是幽燕老将,气郁沉雄,生命力强盛,市面上的盆景哪有这等气势。”

与老刑聊了几句,侯卫东就打开寝室的门和窗户,虽然屋角放着石灰,仍然不能将屋内的湿气排掉。

“我家里有才烧的开水,还有点新品的铁观音,你自己去泡,铁观音是安溪的最好,我家老大才从安溪回来,这是最正宗的铁观音。”老刑和侯卫东都是茶哥,切蹉了几次,用井水烧开水的职责就交给了老刑,他也是很尽责。

喝好茶,看好景,侯卫东也有些感悟暂时做隐士的好处,到了十一点,他就慢慢地走到粮站大门,等了一会,就听见汽车的喇叭声。

“李董,欢迎光临寒舍。”

李晶下了车,看了看暂新的皮卡车,道:“这是你的新车,怎么买个皮卡车?”她穿了一套粉红色的套装,套装剪裁得体,将其身材映衫得凹凸有致。

侯卫东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李董,今天怎么穿得就如高级文员一般,与身份不符。”李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道:“真的很难看吗?”

侯卫东就笑道:“李董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他后面还有一句话“不穿更好看”,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晶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道:“你后面肯定还有一句,你们这些男人,心里都是些花花心思。”她并不恼,道:“刚刚在沙道司开了大会,开完会,就朝这边赶了过来,连这身衣服都没有换下来。”她从车厢后面取了一个包,道:“我到你寝室去换身衣服。”

两人就上了粮站宿舍,老刑还是提着水壶站在花园中,老刑与李晶已经见过面,李晶就主动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到寝室房门口,回过头来,笑道:“我要换衣服,你不许进来。”这句话就有挑逗的成分。

听到最后一句话,老刑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侯卫东忽然就想起了杨凤曾经说过的话,这位老刑当年也风光过,当过粮食局副局长,因为生活问题被撤职。想到是由于生活问题被撤职,这老刑的笑容与目光,似乎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刑看了美女进屋,感慨道,“还是现在这个时代好,开放、开明、开心,侯镇,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我还是一条好汉,益杨县的粮食局第一副局长,局长的第一接班人,那个时代的粮食局是和现在不一样,是肥缺,想当局长的人多得很。”

“想当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酋。”

老刑背了几句毛主席的名句,道:“我现在还背着作风不好的臭名声,现在想起很可笑,那一天,局里的吴会计到我办公室来谈事情,涉及到另外一个副局长贪污的事情,我们就关了门,谁知却被人闯进来捉了奸,就是哪位副局长带人来捉奸。这事就是黄泥巴掉在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事情闹大以后,我和吴会计都因为作风不好而受到处理。”

老刑最后总结道:“在官场,两种事情最具有杀伤力,一是经济问题,二是作风问题,第一种问题需要证据,第二种问题就完全是捕风捉影,作风问题害死人啊。”

老刑的话就让侯卫东也有所感触,想着自己曾经与好几位小姐春风一渡,又曾与段英抵死缠绵,作风是大大地有问题,暗道:“以后作风一定要点检,否则影响仕途。”

李晶来到寝室,见侯卫东房间简陋、整洁,是典型的男人住房,关了门,她忍不住在床上趟了趟,男人特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待了一会。

换上了牛仔裤以及短袖衫,休闲且青春洋溢,李晶原本想来一个素面朝天,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皮肤有些发干,就坐着小镜子面前补了一个淡妆,前前后后弄了四、五十分钟,这才出了门。

看着容光焕发的李晶,老刑和侯卫东都有些发呆,老刑轻声道:“侯老弟,你可是遇上了好时代。”侯卫东摸了摸上巴,摸鼻子是似乎是楚香帅的专利,摸下巴则是侯卫东这表达复杂感情的好动作之一。

李晶对老刑的盆景很感兴趣,她走到罗汉松盆景前,弯下腰仔细观察着盘根错节的枝桠,侯卫东站在旁边,目光所及,刚好能够透过衣领瞧见李晶胸前的春色,乳罩看上去就觉得很高级,将两团雪白的小白兔挤得紧紧的,很肉感,比段英的稍小,比小佳的稍大。

侯卫东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邪恶,趁着李晶没有抬头,赶紧移开目光,摸了摸下巴,顺便咽了咽口水,心道:“身体好,荷尔蒙分泌旺盛,这可不是我的错。”

“老刑,你这罗汉松卖不卖,我想买两株放到公司里。”李晶觉得这罗汉松很有吉祥的意味,就想放到新成立的公司中去。

老刑的盆景养了十来年,很有感情,他道:“我的盆景是修身养性的,不卖。”李晶估摸着价钱市价,又适当抬高了一些,道:“一盆二千块,两盆四千,老刑,你看如何?”

老刑的工资不过四百来元,这两个盆景就略等于一年工资,他斗争了一会,道:“本来不卖的,看到李总的面子,就拿走吧。”李晶就从手提袋里拿了钱出来,道:“我没有带这么多现金,先给两千元,余下的让卫东帮我垫付。”

侯卫东又掏了两千元,老刑接过厚厚的钞票,为李晶挑了两盆最好的。等到老刑回家放钱的时候,侯卫东道:“李董,急急忙忙过来,有什么事情?”

李晶神情有一丝忧郁,道:“我们到屋里去说这事。”

“我得到消息,基金会要开始整顿,恐怕要破产。”

侯卫东在乡镇工作三年多时间,对基金会也很有了解,为了修路,他还从基金会中货了一万元,曾宪刚、习昭勇、秦大江石场起步,也曾在基金会货款,上青林石场老板,对基金会还是有感激之情的,侯卫东犹不相信,道:“不会吧,基金会怎么能破产。”

李晶面色沉重,道:“我这消息来自岭西省一位好朋友,很可靠,这几年,基金会已经出现了危机,内部管理混乱,凭关系就乱货款,操作极不规范,有可能出现了大面积的兑付风险,国务院已经研究了数次整顿措施,极有可能关闭。”

侯卫东和基金会没有过多业务往来,只是为了高息,在基金会存了五万块钱,整顿基金会,对他来说,没有大问题。

李晶又道:“我们公司的钱,有三百万来自基金会,如果到时强制还钱,恐怕新公司就运作不起来。”

侯卫东这一下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还有什么影响。”

“沙道司也从基金会货有款子,这也是违规操作,如果强制还款,沙道司有可能要拖欠碎石款,你的碎石款和条石款,我作做一做工作,应该能够支付,其他人的恐怕就拖欠一段时间。”

侯卫东暗自盘算了一会,道:“取缔基金会将造成什么影响,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建议尽快购买设备,免得现金被银行冻结。”

注:1.农村合作基金最早是一种新型社会保障组织,后演变为农村合作基金会。农村合作基金会是合作制集体经济组织,从性质上看,农村合作基金会并非真正意义的金融机构,而是一个社区性金融系统的补充形式。1983年一些乡村为有效地管理、用活和清理整顿集体积累资金,将集体资金由村或乡管理并有偿使用而设立基金会;1984-1986年处于萌发阶段;1987-1991年处于改革试验阶段,逐步得到政府和有关部门的鼓励和支持;1992以来,开始处于推广和稳步发展阶段,在1995年前,在当地农业行政主管部门的批准下,全国农村相继建立了农村合作基金会,有区级的、乡镇的、村级的。1999年1月,为规范金融市场,整顿金融秩序,国务院发布3号文件,正式宣布全国统一取缔农村合作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