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康民又闭上眼睛,细听了一阵,摇摇头,又摇摇头,不确定地说:“是哭

吧?呜呜的……好象没有别的,挺忧伤的。谁家的孩子在哭?”

江雪说:“我已经给你说过了,那不是哭。”

齐康民又听了听,摇摇头,很肯定地说:“这是音乐么?这不是音乐。”

江雪说:“正是。这是天籁之音。有时候,我心里烦了,就一个人来听一听。

听了,心里就平静了。“

齐康民诧异地望着她,大吃一惊:“你,你喜欢听——哭声?这,也叫天籁

之音?!”

江雪纠正说:“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哭声。你不是说,凡是来自大自然的,

都是天籁之音么?——好了,你猜不出来,我告诉你吧:是狼。”

齐康民惊得嘴一下子张大了:“狼?”

江雪说:“你还说你乐感好。你的耳朵是怎么听的?隔壁是个动物园,是狼,

象,还有狐……你明白了吧?”

齐康民嘴张得老大,说:“噢,噢。天哪!”

江雪说:“我原来也以为是哭声。好象是狼在哭,象在哭,狐在哭……后来

我才发现,不是的。”当江雪往下说的时候,她有一点碍口的样子,不过她还是

说出来了,“现在是春天。春天,你明白么?这是……春天的故事。”

齐康民忽地站起来了,他连声说:“江雪,江雪,你听我说。你别再来了,

你再也不要来了。”

江雪眨了一下眼,说:“为什么?”

齐康民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不吉利。”

六在“静心湖”,任秋风居然碰上了苗青青。

任秋风是来做保健按摩的。前一段坐的久了,他的腰不太好,就定期来按一

按。在二楼的拐弯处,当“静心湖”的张总正陪他往前走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

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女人在前边走着,背影很熟悉,他多瞟了一眼。于是,张总

就告诉他说,任董,来我们这儿的都不是一般人。你看见了,刚才那女的,是跟

硬总一块来的。接着,他又小声说:“是硬总的鸟。”

任秋风正走着,突然站住了,他愣了一下,问:“鸟?啥意思?”张总很内

行地笑着说,“鸟儿,就是情人。”任秋风听了没再吭声。张总很识趣,也就不

往下说了。快走到房间门口时,任秋风皱了一下眉,突然又问:“——那个硬?

哪单位的?“张总说:”报社的老总,姓硬。“任秋风随口说,”还有这个

姓?“

张总说,“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当他把任秋风安排进单间后,张总很乖巧地说:“任董,您是大佬,轻易不

来。先喝点水,稍等,我去给你找一个最好的按摩师,挂头牌的。”说完,就退

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任秋风换了衣服,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报纸,就听见有人敲门。

那声音是从下边响的,这谁呀?用脚敲门。任秋风有点不高兴,说:“进来

吧。”

不料,先进来的果然是一只脚。那脚上穿着红缎面的绣花拖鞋,翘着,很张

扬地伸进来,露着一节白白的小腿。尔后是声音:“听说来了一位任董,一个可

以用钱擦屁股的主儿。我来认个门,见识见识。”

是苗青青。果然是苗青青。任秋风想,她的变化太大了,那一张嘴,都快

“练”成了下水道了。她穿一身大红,脸上化着浓妆,头发也烫成了波浪形,扭

着水蛇腰,还戴一副墨镜,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苗青青站在那里,说:“怎么,不欢迎啊?”

任秋风抬起眼来,说:“噢,是青青。我来按按腰。你怎么来了?”

苗青青说:“一个旧人。冤家路窄吧?”

任秋风说:“看你说的。请坐吧,苗主任。”

苗青青四下看了看,说:“你的新人呢?那羞花闭月之貌,怎么没带来?”

任秋风摇了摇头:“你的嘴,是越来越锋利了。”

苗青青往对面的沙发上一坐,说:“你可别有什么想法。听说你来了,一是

看看你。二呢,我是来要账的。你没听人说么,这年头杨白劳比穆仁智厉害。”

任秋风一愣,说:“账?什么账?”

苗青青说:“看看,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忘了,分手的时候,你说过,要

给我五万块钱。现在,这对你来说,可谓九牛一毛。不过分吧?”

任秋风“哼”了一声,说:“不过分。原来给过你,你不要。现在,怎么又

想起这事来了?”

苗青青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总得给车加点油吧。”

任秋风底气很足,说:“好吧,我让人给你打过去。另外,你如果有什么困

难,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苗青青却偏偏不让他得意,她撇了撇嘴,说:“找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把我

当成要饭的了?”

任秋风皱了一下眉,想继续看报,可他看不下去了。就收起报纸,话头一转,

有意无意地说:“青青,听说,你是跟你们硬总一块来的?”

苗青青的目光象刀片一样刮了他一下,说:“你有病吧?”

任秋风不吭了。

“你要是没病,你管我跟谁一块来的?”苗青青说着,突然弯起腰,凑到任

秋风坐的沙发前,模样坏坏地笑着,小声说:“是啊。我是跟他一块来的。他很

硬。——你还硬么?”

任秋风说:“你?——坐好。青青啊,有句话本不该我说……”

苗青青马上反击:“不该说你就别说。”

任秋风说:“可我还是想说。你知道‘静心湖’的人,是怎么说你的?说你

是‘鸟’。是人家带来的‘鸟’!我听了心里难受。”

苗青青先是脸红了一下,尔后切着齿说:“你难受什么?我就是鸟!鸟怎么

了?鸟是有翅膀的。鸟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告

诉你任秋风,我在一棵树上拴了九年!九年来我只等着一个鸟人,可他给我什么

了?!你听清楚:从今以后,我不再守了,我不为任何人守。你去告诉所有的人,

我就是鸟,我自由了!”

任秋风探身朝外看了看,说:“你嚷什么?好好,我不说你了。你好自为之

吧。”

就在这时,张总领着一个穿白大褂的接摩师匆匆走来,人刚一进门,苗青青

嘴一呶,说:“张总,这人会治病么?”

张总不明就里,忙说:“会呀,会。他是最好的。”

苗青青当着众人,指着任秋风说:“这人是我丈夫——不过得加一个‘前’

字,前丈夫。他有病,我看病得不轻。你叫人给他好好治治!”说着,屁股一扭,

飘然而去。

张总的嘴张得象个小庙似的,呆呆地望着任秋风,可任秋风却沉着脸,一声

不吭。

片刻,张总小心翼翼问:“任董,开始吧?”

不料,任秋风却站起来了,他突然发脾气说:“开始什么?无聊。无聊之极!

——走人!“

十六章

一这是一个十字路口。

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