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事。至于诉诸于法律,那是下一步……”说着说着,任秋风的口气也硬起

来了。

这时候,闻记者愣了一下,用自嘲的、很刻薄的口吻说:“我正直么?一个

爬格子的虫,蚯蚓一般活着,谈不上正直不正直。”

此刻,任秋风见是个机会,马上说:“江雪,你把当时的实际情况一五一十

地告诉闻记者,不要漏掉一个细节。要实事求是,不夸大也不缩小,是什么就说

什么。——说吧。”

现在,江雪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于是,她调动了所有的心智,话语

轻轻地,就象羽毛一样地,尽量不刺激人的神经,却又很清晰、生动地把话送进

了对方的耳朵。她如何从168 家宾馆查起;如何在寒风中一家一家地寻访井口先

生;找到后又是如何说服他的(只有一点,拿到对方报表的事,她隐瞒了)……

一件一件说得声情并茂,真挚感人。

听了江雪的陈述,一向自负的闻记者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觉得,这件事

的确是有些莽撞了。当初,邹志刚找他的时候,是出于义愤,是打抱不平,他是

有正义感的。可现在,问题复杂化了,人家找上门来了,且有理有据……可那边

呢,说白了:是吃了、喝了、洗了、按了,而且还拿了人家的润笔费……这怎么

办呢?

任秋风看他犹豫了,接着说:“闻记者,竞争是有,但无恶意。这件事,我

已向主管商贸的皇甫市长,寥局长做了汇报,他们都不同意发表这篇文章……况

且,文章一旦发表,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闻记者白了任秋风一眼,那意思是:你别拿上头压我,我也不是吓大的!我

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经过?肉,从任何一个地方割,都是烂的!紧

接着,他动了一下身子,漫不经心地说:“我这篇文章,很客观嘛。也就是对不

正当竞争发表一些看法。对事不对人,抨击一下社会上的不正之风。仅此!哼,

他说不发就不发了?我实话告诉你,东方不亮西方亮,我的文章,全国任何一家

报纸都可以发!”

这时,任秋风突然说:“江雪,你出去一下,让我跟闻记者单独谈谈。”

江雪看了任秋风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出去了。

等门关上后,任秋风问:“闻记者,你有女儿么?”

冷不防地,问了这么一句,闻记者下意识地跟着说:“有啊。怎么了?”

任秋风说:“那,往下,我可要跟你打官司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写一诉状,

告你诽谤罪。从你文章登出来的那天起,我将把官司从市里跟你打到省里,从省

里打到中央,一直打到胜诉的那一天……另外,从明天起,我就去找你们总编,

尔后再找新闻出版局,我要一个一个找,一级一级地找,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

你这个人,品质是很恶劣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么?因为,你也是有女儿

的。假如说你女儿光明正大地做了一件事情,晚上去见了一个人。我要写篇文章,

说你女儿‘在夜半时分’,‘哧溜一下’,‘钻进’了某个日本男人的房间……

不知你这个做父亲的,做何感想?这就是一个‘父亲’的客观?在我们没有

向你反应真实情况之前,你可以说是出于正义,是受了人家的骗。但你知道真相

之后,再这样做,那我就理解为,你是下作、低级,你不配做一个父亲!所以,

我要告你!“

此时此刻,闻记者被这一顿排炮打得有点发瞢。他愣愣地望着任秋风……可

他仍不打算认输。他嘴上说:“好,好,你告,你去告。我不信,你们做事,就

那么干净?……”可他说话的语气,已明显有了变化。

任秋风说:“我当然要告。我还告诉你,一旦造成不良影响,江雪出了什么

问题,假如她自杀了,跳楼了……那么,你将为你这篇‘春秋笔法’付出一生的

代价。我们也将以恶治恶,以牙还牙!”

闻记者忽一下坐了起来,说:“你,威胁我?”

任秋风说:“不是威胁。这是我必须做的。我必须保护一个姑娘的清白。而

且她本来就是清白的,医学手段可以证明这一点。我说了,我要集我全商场之力,

不惜任何代价,跟你打这场官司!我也告诉你,官司一旦开打,你必败。你信不

信?”

闻记者的确是还没碰到过这么强硬的对手,任秋风话里的“话”,他全听明

白了,他开始喝水,不停地喝水……久久,他说:“我实话告诉你,这些材料,

是万花的邹志刚提供的。你想怎么告怎么告,你要告,也告不着我……”

任秋风说:“我们会连他一块告。可文章是你写的。你刚才也说了,文、责、

自负!”

闻记者自觉一世英名,他当然不想陷在一场官司里。况且,上边对他也是有

些看法的。最近有几篇稿子,都大大小小地惹了一些麻烦。这次,万一出点什么

事,他也真兜不起……于是,他突然一拍桌子,忿忿地说:“这个老邹真操蛋!

材料是他提供的,出了事他负责,我不负责。“

任秋风说:“该说的,我都说了。闻记者,我们就等你一句话了。”

闻记者闷了一会儿,到了最后一刻,他仍然不愿意说软话,他只是说:“这

样,我得让姓邹的写一证言,证明他提供的一切属实。他要不写,我就不发。”

任秋风明白了。他说:“他不会再找你了。”

闻记者明知故问:“为什么?”

任秋风说:“因为这不是事实。”

临走时,任秋风以和解的口气说,“闻记者,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有正义感

的。顺便问一句,你女儿多大了?”

闻记者说:“十八,怎么了?”

任秋风说:“十八的姑娘一枝花,你真幸福啊。”

闻记者心里窝囊,嘴里嘟哝说:“幸福?不就一虫么。”

任秋风说:“你看,你一家两个女性,妻子、女儿,就是两朵花。一个男人,

身边有两朵花,多好。一个随着年龄,慢慢开败了;又一朵,又慢慢开起来了,

这是男人最大的幸福啊!”

闻记者悻悻地说:“这个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夜深了。

任秋风和江雪一前一后在马路上走着。先前,由于耗费了那么多的气力,任

秋风累了,不想说话,江雪也不说话,就默默走。

城市的夜是很暧昧的。也许是已近岁末的缘故,马路上仍然跑着很多小轿车

……于是,各种各样的灯交相辉映,喇叭和歌厅的音乐杂合在一起,就象是用颜

色熬成的粥,纷乱、多彩、是一片朦胧的灿烂。多么亮堂的夜!到处都是灯,光

在四下里舞着,这几乎是一个灯的海洋。可你却什么也看不清,你所知道的,也

都是一些表象。那些南来北往的车里,坐的是谁?那歌厅里,坐的又是谁?那一

格一格亮着灯光的窗子里,住的又是谁?这怕是永远无法知晓了。只有灯光是清

晰的,可那光,你只能感觉它,却永远抓不住。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任秋风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电话,

“喂”了一声,马上说:“是徐大姐啊。这么晚上你还没休息哪?太劳顿你了…

…“只听徐玉英在电话里说,大兄弟,放心吧,我已经把狗日的痛骂了一顿,

摆平了。什么东西?!我可不客气,我说,你只要敢让他登,我就跟老任联手治

你。

非把你整垮不可!我就是这样说的……他叨叨解释了半天。我不听他叨叨,

我只要他撤稿。当然,我也说了你的好意,一块蛋糕三家分嘛,他还有啥屁放?!

任秋风听着电话,他看了旁边的江雪,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连声说:“谢谢,谢

谢。”

心松下来了,任秋风这才瞥了江雪一眼,说:“你冷么?”

江雪说:“不冷。”

任秋风说:“饿了吧?”

江雪说:“不饿。”

任秋风说:“我可是饿了。找个地方,吃碗面吧。”

江雪说:“行啊。我请你。”

任秋风开玩笑说:“我堂堂一老总,连碗面都请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