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坐在一个酒巴靠窗的位置,默默地望着这花嗒嗒的夜,心中却是一片空

旷。这时候,小陶匆匆走来,她一坐下就问:“怎么样了?有眉目么?”

上官久久不说一句话,她只是愣愣地坐在哪里,就象是一个呆掉了的傻子。

小陶说:“我问你话呢,到底怎么了?”

片刻,上官没头没尾地说:“停下来吧,我们也到了该停下来的时候了。”

小陶说:“你,啥意思?”

上官默默地说:“我是说,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进入

了阴谋……”

小陶仍不明白,“你是说……见死不救?”

上官喃喃地、有些激愤地说:“救?救得了么?!我们谁也救不了。如果要

救的话,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拿什么去交换?不是出卖灵魂,就得出卖肉体…

…你知道么,一个行长拍着我的手说,小云(听着就让人恶心),借我三个胆,

我也不敢把钱贷给他,那是个无底洞啊!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找姜大

胖子,姜总,那是咱省有名的房地产大亨,他只要给你担保,我十个亿都敢贷!

……那是个色狼。你,愿么?”

小陶说:“照你这么说,就这么看着……让它垮?”

上官皱着眉头说:“问题是,咱们要弄清楚,救谁?是一个品牌?还是一个

人?如果是救一个人,我想,人是救不了的,他只有自救。”

小陶很急,小陶,说:“你怎么这样说?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连江雪都答

应了。”

上官苦苦地笑了,说:“你心太善。我知道,你又上当了。”

小陶说:“上什么当?她说了,她一定会帮的。她说,她要让金色阳光这品

牌重新竖起来。”

上官说:“她肯定会说,她要单独想办法。”

小陶一怔,说:“你怎么知道?”

上官默默地说:“我猜,水质检验,她肯定也已经做了。她还让你看了水质

检验报告,对吧?”

小陶说:“是,她是在北京做的。看来,她是先走了一步。她嘴上不说什么,但我看出来了,她很感兴趣。”

上官说:“你想想,如果不联手,她会去背这三个忆的债么?”

小陶沉默了……片刻,她说:“那,刀总那边呢?”

上官痛不欲生,牙都快咬碎了,说:“别再说他了。那是个……畜生!”

小陶迟疑了片刻,说:“照你这么说,咱们是……找错人了?”

上官肯定地说:“错了。是方向错了。”

小陶简直惊呆了,说:“那就等于说,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商机?!”

上官默默地说:“是啊。往下,你等着看吧,等金色阳光破产后,江雪将会

跟老刀联手,用捡破烂的价格,去收购金色阳光……”

小陶喃喃地说:“这,这也……太可怕了!她还送我一瓶香水。”

上官说:“——毒药。”

小陶说:“毒药。”

上官默默地说:“她不原谅任何人。”

小陶不解,她痛惜地说:“人,总不是兽吧?她是个孤儿呀!要是没人帮她,她怎么会活到今天?”

上官叹口气,说:“人,急到了一定程度,会变成兽。所以,我说,不能再

往前走了。再前进一走,人就变成了野兽。”

小陶感慨万端:“真是不希望这样。印地安人说的多好,等等灵魂吧。”

上官垂下头去,说:“不说了,不说她了……”

往下,两人都沉默了,久久不说一句话。

久久,上官说:“小陶,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在钱的漩涡里泡了。不然,总

有一天,钱会把人逼疯的!我,已经决定辞职了。我不会再给那姓刀的干了。你

说得对,我也得好好想一想了。”

小陶说:“我就想开一花店。地方不好找。”

上官说:“好,我帮你找。”

小陶说:“干了这些年,我们也算是有些积蓄,吃饭没问题。我想,还是干

一点自己愿意干的事情吧。”

上官说:“那好,喝酒吧。”

两人一同端起了杯子,红酒。两人互相望着,眼里都有了泪。上官说,“那

个人,要是真进了监狱,我要去看看他。”——那个人,当然指的是任秋风。

小桃说:“咱们一块去。”

二十四章

一“金色阳光”整整被围了三个月。

所有的人,各路诸侯,包括市里的领导,都在找任秋风……可是,任秋风不

见了。他就象一滴水一样,突然之间,蒸发了。

现在,“金色阳光”已经成了一个棘手的事件了。于是,在市政府的强力干

预下,一再派人做说服动员工作,围的人才慢慢散去。不过,那些散户还是隔三

差五到市政府去闹,要求兑现他们的集资款。为此,市政府成立了清产核资小组,

由商业局长邹志刚任组长,对35家金色阳光连锁店进行了长达七个月的全面核查。核查的结果是仅帐面亏空两亿七千万,已严重的资不抵债!

在清查中,金色阳光的案子已牵连到了市工行行长薛民选和交行副行长千有

余。薛民选和千有余都被银行方面查出了巨额的资金挪用……可惜的是,与他二

人有牵连的大老郭是香港身份,人早已不知去向。薛民选闻风而逃,据说现已逃

往马来西亚。他老婆孩子早在两年前就已入了马国国籍,成了马国人。而千有余,

则是在深圳的一家宾馆里嫖娼时被抓的。抓他的时候,他刚刚提上裤子,很惊讶

地说:“这么快?”

于是,“金色阳光”宣布破产。就此,所有拥有法人单位的供应商,都没有

拿到一分钱。连带着也拖垮了一些小型企业……供应商们突然发现,他们闹来闹

去,其结果是一场空,喉咙哑得连骂都骂不出来了。最为惨重的,是金色阳光那

些曾是国营身份的一百多名职工,一宣布破产,他们也跟着集体下岗了。仅仅下

岗还不说,他们的股份,他们的集资款(也连累了一圈当年参加集资的亲戚们)

一夜之间全都成了负数……这一百多名职工,那才是哭天没泪呀!他们只好天天

蹲在商业局的大门口,要求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而那些个人集资户,却在政府核查小组的具体指导下,按不同的比例分到了

一些商品……有一个当年集资三万元的下岗工人分到了十二箱洗衣粉,他把那洗

衣粉装在一辆三轮车上,一路走一路骂!他说,日他姐,我回去把它当发酵粉使,蒸成馒头卖蒸馍去!叫他吃了一吐一泡,一吐一泡!

恨,是会传染的。市面上仍流传着很多谣言。人们很一致地认为,任秋风已

携款潜逃。有的说,他带着三个美女,亿万资产逃到了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如今

正躺在海边的别墅里享清福呢。也有的说,有人在非洲的刚果见到了他,晒得很

黑,嘴里叨一古巴雪茄,正在那里领着一帮黑人开矿挖钻石呢。还有的言之凿凿、

喷着唾沫星子说,他是被黑社会的人救走了。那天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来了三

辆奔驰,从奔驰上下来了六个穿风衣的人,一人手里掂一微冲(微型冲锋枪),

他们从后楼沿着排水管爬上去,把他从楼上救了下来。据说落地时,六人持枪站

六个角,把他夹在中间,带走了。上车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另有一种说法,

说是上头有大人物保护,他被人藏起来了……总之,谣言的版本很多。人们不过

也就说说、骂骂,日子还照常过。但所有的猜测,只有一点是真实的,那就是:

他失踪了。

二这天上午,市商业局局长、又是清查小组组长的邹志刚,带一种极为复杂

的心情,再次来到了苗青青的家门前。

很久不来了,临敲门前,他似乎是很隆重地咳嗽了一声,还正了一下脖里的

领带,尔后,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又敲两下,先是听到一片狗咬,却没人应,接着他又“咚咚咚咚!”连敲了四下……过了一会儿,才有脚步声响过来。

当苗青青出现在门口时,吓了他一跳,她蓬着头,大上午竟还穿着一身睡衣,立在门口,懒懒地说:“怎么,是你?”说着,也不等回话,竟扭身走回去了。

邹志刚进门一看,屋里显得很零乱。不过,在沙发的旁边,新添置了一个电

脑桌,电脑正开着,亮一片闪闪烁烁……苗青青回身往电脑桌前的椅子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