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风说:“不,是纠正错误。”

上官说:“谢谢。”

任秋风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那好吧,我该登机了。”说着,他转过

身,有些忧郁地向候机厅走去。

上官站在那里,目送着走向任秋风向候机厅走去。这就是那个让她如醉如痴

地爱过的男人,这就是那个曾让她夜不能寐的男人,这就是那个让她悲痛欲绝的

男人……虽然,她是不会回头的。但她,也不会再象过去那样恨他了。是时间化

解了她心中的恨。

不料,这时候,任秋风又走了回来,说:“见了小陶,给我捎句话,一定要

向她表达我的歉意。你告诉她,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看她。”

上官点了点头。

任秋风招了一下手,怏怏地走了。

一直等飞机穿过乌云,升上天空,眼前出现了万里晴空的时候,任秋风仍然

在想上官云霓。这是他心痛的一笔,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页!随着时间,他慢慢

地感觉到,他犯下的最大最严重的错误,就是放弃了上官云霓。他原以为,他可

以轻易找到一个代替她的人,可是他错了。连鱼都有医生,谁是你的医生?

这一次去上海,他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替代品”……那个叫胡梅花的,

那个很象是上官的女人,你把她放在上海分店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可结果呢?

任秋风到了上海之后,并没急于露面。

他先是悄悄躲在一家宾馆里,派人秘密调阅了上海分店的全部帐目。

经过三天的核查,金色阳光上海分店开业一年多来,不但没赚一分钱,反而

亏损了八百四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四元五角六分!当这个数字报到任秋风面前的

时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问,这个数字准确么?会计说,准确。一连

核了三遍。任秋风脑海里轰的一下,几乎要炸了。他闭了一会眼,用手在脸上搓

了一把,说:“我是不是该从黄埔江上跳下去?我真该跳下去!”尔后,他沉着

脸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告诉任何人。商场照常营业。

拿到证据后,任秋风整整想了一天一夜,那真是悔恨交加,一夜愁白了头啊!

……到了第四天,他才拿着那个打出来的数据走进了上海分店总经理胡梅花的办

公室。

任秋风进门的时候,胡梅花正坐在办公桌后边煲电话粥呢。她坐在桌上对着

电话说,“……姐们,来吧,坐飞机来,我给你报销。怕什么,这里我说了算。

来了让你住五星级,吃鲍鱼大闸蟹!我老一,绝对说话算数……”正说着,看任

秋风进来了,忙又改口说,“改天再说吧,我这有事……”说完,她赶忙把电话

放下,脸上立时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娇滴滴地说:“头儿,你怎么来了?也不通

知我一声?好去接去呀。”接着又说,“快过年了,大家干得这么辛苦,总部是

不是要发奖金呢?”

任秋风的眉头拧着,苦笑了一下,说:“你看看吧,你干的这么好,当然要

发奖金了。”说着,他把那个打有数据的报表放在了胡梅花的桌了上。

胡梅花花拿起那个报表粗粗看了几眼,随口说:“反正数都在这儿,营业情

况你也都知道,就不用我汇报了吧?”

任秋风讥讽的口吻说:“你看清楚了么?还挺大气。”

胡梅花看他脸色不对,结结巴巴地试探说,“我看清楚了,这是八万,不对,

八十万、个十百千万,八百、八百四十万……这是营业额吧?这也……不少么。”

任秋风愣愣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

这就是他亲自选的人?他说:“你,看不懂啊?——这报表?!”

胡梅花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一个报表有什么看的?这么一大摊子,上上下

下都得管,我一天到晚都累死了!”

任秋风耐性已经用尽了,他几乎都要气疯了,他用手敲着桌子上的报表,咬

牙切齿地说:“你?你?你是猪?!你连猪都不如!你——?!你看清了,这是

负数,负数,你懂么?一年多的时间,你整整亏空八百四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四

元五角六分!”

胡梅花脸上有了一连串的变化,先是一惊,尔后一怔,嘴里小声嘟哝着,继

尔马上就镇定下来,说:“有这么多么?不对吧?我找他们去。不对,肯定不对。

这帐是咋算的?!一定是会计弄错了。”

任秋风头一扎一扎地疼,他点上一支烟,默默地说:“胡梅花,你实话告诉

我,你上过学么?”

胡梅花有些慌,她身子一扭,走过来坐在了任秋风身边,说:“头儿,你怎

么这样说话?你也不能就这么踩咕我吧?太看不起人了!我七岁就进了剧团,后

来又上戏校,我有大专文凭。我,还在中央戏剧学院进修过,相当于研究生……

就是,数理化稍稍差一点,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吧?一定是有人说我的坏话。你千

万不要听他们的,他们一个个都坏死了!有些话,我不便说。他们是……看我长

得漂亮,老打我的鬼主意,我没有答应他们。我是你的人,我能答应他们么?”

任秋风把手里的烟掐灭,两手捂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痛苦万分地说:

“你不要再说了。这都怪我,是我用错人了。走吧,你走吧。从现在起,你被撤

职了。”

不料,胡梅花忽地跳起来,伸出一个兰花指,说:“休想!老娘也不是吃素

的,老娘辛辛苦苦干了这么长时间,你说滚蛋就滚蛋?没那么便宜!告诉你,惹

了老娘,老娘给你翻个底朝天!”

任秋风冷冷地望着她……久久,他笑了,仿佛是很平静地说:“真是个演员

哪。说吧,你想怎样?”

胡梅花突然哭起来,她哭着说:“上海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我怎么这么倒

楣呀?那八百万也不是我一个人亏的。上海的租金这么高,一年就是几百万……

干商场就是有赔有赚。你那么多商场,这里赔,那里赚,不一样么?要不你给我

再配一个能干的副手,我都听他的,这还不行么?”

任秋风很坚决地说:“不行,你必须走。用你,我是瞎了眼!”

只是眨眼间,胡梅花不哭了,她把眼里的泪一擦,又变脸了,吼道:“想让

老娘走,没那么容易!你玩也玩了,睡也睡了,说走人就得走人,哪有这么便宜

的事?!要想让老娘走人也行,你拿一百万!我告诉你,少一分都不行。你只要

拿一百万,我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任秋风点点头,咬着牙说:“你要一百万?不多。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因

为你辜服了我的信任。你要不走,我立即通知检察院的人来,彻查帐目。你非法

购买的帕萨特轿车,你私自动用备用金的事……一条一条都是违法的。如果还想

让我给你留一点面子,就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胡梅花傻傻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两人一挥,呼天抢地说:“算你狠!老娘,

老娘把自己扒光了,你信不信?老娘敢把自己扒光了,大声吆喝,告你强奸!…”

这么说着,她一边解着扣子一边看着任秋风的脸色……

任秋风咬着牙,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任秋风眼前一黑,心里说,完了完

了。我怎么眼瞎到了这种地步?!

胡梅花见他无动于衷,解了一半的扣子,又不解了。她突然往地上一跪,流

着泪说,“老任,你就一点情面也不留么?”

任秋风默默地望着她,叹一声说:“戏演完了?还有什么节目,继续演。要

不要我把门打开,让大家都看看?你干一年赔八百四十万,你要再干下去,全世

界都不够你赔的!”

胡梅花到底是有些害怕,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大放悲声,把她当年唱《王金

豆借粮》、《李天保吊孝》时的本领全拿出来了,哭得那个痛呀!一边哭一边诉

说:“好歹我也给你洗过脚按过腿,铺过床叠过被,王宝钏寒窑十八载,我也是

夜夜盼你回……”

任秋风摇摇头,一时象是万念俱灰,叹道:“你真是个好演员,你应该去演

戏。回去好好演戏吧,那是你的本行。这样,你别哭了。我既然错了,就错到底。

去吧,领五万块钱,就说我说的。走吧。”

顿时,胡梅花不哭了,说:“五万,也忒少了点吧?我知道,你每打发一个

女人,好赖都是五万。”

“胡说!”任秋风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很决绝地

说:“我告诉你,你不要,一分没有!”

胡梅花哀哀说:“老任,你怎么这么绝情?好歹我也是跟过你的女人哪!”

任秋风闭上两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好了。我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已做

到仁至义尽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去吧。将来如果有因难,还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