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关隐达去办公室,收到封信。打开一看,却是封声讨万明山的匿名信。信中历数万明山累累罪状,无非是经济问题、女人问题、玩小圈子问题。材料很翔实,点到的当事人都有名有姓。关隐达心想,信中讲的如果确凿,万明山就是肩上扛着十个脑袋也保不了。

  晚上,陶陶也问起这事: “万明山的事,外面传得很凶。 你说是真的吗?”

  关隐达说:“只怕是事出有因。比方改变城南绿化带设计方案的事,早有耳闻。都说万明山收取了开发商的好处费,就极力主张缩小绿化面积,多腾出地方开发商品房。”

  “谁知道得这么详细呢?”陶陶说。

  “孟维周说是相当级别的干部在中间弄明堂,不知他们是否知道是谁了。”关隐达说。

  陶陶小声问道:“隐达,你说会不会是向天富?”

  关隐达想了想,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也反复想过,天富看上去莽撞,其实做事很细的。他要弄手脚,会在人大会上突然行动,不会这么早。早了反而不好。再说,信中点到的人太多了,打击面太宽,也不策略。”

  陶陶笑了起来,说:“你倒老奸巨猾啊。”

  关隐达说: “这些还需要学?只要跟着感觉走,谁都懂得。” (五十九)

  晚上,舒培德打电话来,说想过来坐坐。关隐达说道欢迎欢迎,很是客气。其实他只是不好拂人面子,并没兴趣同舒培德往来。他俩坐下来没多少话说,总是天南地北闲聊,很没意思。

  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舒培德正站在门口微笑。

  “关主任,好久没来看你了。”舒培德重重地握了关隐达的手,又回头叫陶陶,“嫂子,我老婆跟我到美国,给你带了些化妆品回来。上面尽是外国字,我是一个也不认得。”

  陶陶忙摇手:“让她自己留着用嘛。”

  “嫂子你这样就见外了。”舒培德说着就把化妆品放在了桌子上。

  陶陶只好谢谢了。关隐达玩笑道:“老舒,你一个外国字都不认得,当年你是怎么给美国公司当商务代表的?”

  “有翻译,有翻译。”舒培德笑着,就把话题岔开了,说起在美国的见闻。“往美国走一趟,发现自己活得不像人。回国呆上没三天,自己又人模人样了。”

  关隐达觉得奇怪,只要同舒培德提到他当年给美国某公司服务,他就躲躲闪闪,似乎那段经历是当了汉奸。关隐达是见过那些买办新贵的,一个个眼珠子往上翻,一口中外合资腔,肩膀耸得比外国人更夸张。

  “生意好吗?”关隐达没话找话。

  “好哩,托关主任洪福。”舒培德说。

  关隐达说: “都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你却是鸿运当头,财源滚滚啊!” 舒培德谦虚道:“哪赚什么钱啊,企业到底还是起步阶段。

  不瞒关主任说,我有个野心,想竞争全国民营企业一百强,距离还远得很啊。”

  舒培德有如此大志,关隐达暗自佩服。可是又想,舒培德若真能进军全国百强民营企业,那么民营企业的质量就得打折扣了。他太了解舒培德了。关隐达也颇感疑惑:难道舒培德走的是民营企业必然之路?他有种预感,觉得舒培德同官场走得太紧密了,前途堪忧。可是不走官场,哪家民营企业又能站起来呢?

  舒培德突然掉转话题,说:“关主任,我是最不关心政治的。可最近西州的事太麻烦了。万明山只怕危险。外面很多人都在猜,如果万明山当不了市长,谁当最合适。”

  关隐达不说话,望着舒培德。舒培德停顿片刻.看看关隐达的反应。见关隐达只字不吐,他便说:“有人说,不如请关主任你出山。”

  关隐达忙摇头道:“开玩笑!市政府还有那么多副市长候选人,随便谁往前站一脚,就到市长位置了。我关某算老几?”

  舒培德说:“关主任你是谦虚。外面都说,现在副市长里面,论资格,沦能力,都在你之下。要说人品,你更是有口皆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老舒啊,这种事情,玩笑都不能开的。最近西州本来就很复杂,如果隔墙有耳,就不是好事了。别人会说我有政治野心,甚至会说那些满天飞的匿名信同我有关。”关隐达严肃道。

  舒培德笑道:“我有句心里话.说出来请关主任不要批评我。我想,与其让一个不理想的人去当市长,倒不如让群众信得过的人去当市长。”

  关隐达点头道:“你这话可没错呀!”

  舒培德表情神秘起来,说:“关主任,我们策划一下.把你推上市长位置。”

  关隐达听着并不吃惊,却故意像被火烫了似的,身子直了一下,严厉道:“老舒!你不要乱说!”

  舒培德说:

  “关主任,我今天是专门来同你商量这事的,没有乱说。我在生意场上滚了二十多年了,没把握的生意我是不做的。这事做起来比生意风险大多了。没有把握,我舒某人吃了豹子胆?”

  关隐达问:“你的把握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把握就是这个广舒培德说着就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官场上阿堵物大行其道,谁都知道。可舒培德如此露骨,关隐达听着很不舒服。要说他完全不动心,只怕也是假话。他只是觉得奇怪,舒培德在他面前原是从不谈钱的。这几个月西州太乱了,事事得防着点儿。可是他仍有好奇心,想试探舒培德。便说:“老舒,现在官场上有时候要花钱,我知道。但是,仅仅花钱是不够的。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只要花钱就得当上官,很多人不背着票子买官去了?”

  舒培德说:“关主任,我有胜算。张兆林那里,我可以去跑。四下打点,都算我的。”

  “多少钱可以拿下来?”关隐达问。

  舒培德回道:“我打算投资两百万。”

  关隐达笑道:“老舒,我俩是朋友,这不错。可我也不值得你花两百万啊!”

  舒培德说:“我敬重你,关主任。百姓也相信你。群众怎么说当官的,你们自己不知道,我们知道。再说了,关主任,我也有私心。直说了吧,你当市长,我生意也好做些。但是关主任你放心,我从来不乱来的。我如果乱来,不早出事了?盯着我的人多着哩!”

  关隐达说:“那我也说直话吧。大家都知道,你同孟维周、万明山都是好朋友。同样是花钱,你何必不花钱保住万明山?”

  舒培德说:“关主任,朋友有真朋友,有假朋友。这话就不细说了,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