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张书记同舒先生这些人交往的确应注意一点策略。孟维周准备给舒先生打电话。刚提起电话,马上又放下了,他像预感到了什么,觉得不应用办公室的电话。他想起了去年省里商业总公司吴经理的案子。吴经理因经济犯罪被收审逮捕,起初死不承认。后来检察部门将前两个多月内他同妻子、情妇的所有电话录音一放,吴经理哑口无言。孟维周最初听到这事,背脊骨阵阵发凉。从那以后,他有意培养一种好习惯,不在电话里讲不便讲的话。他放下电话,从引寸走到街上,打了一部公用电话。

  “舒先生吗?是我,听出来了吗?”

  “哦哦,知道了。”舒先生听出来了,但没有提起孟维周的名字。

  孟维周很满意舒先生的老练,说:“老板没时间,你有事的话,我俩见个面吧。”

  舒先生静了片刻,说:“晚上八点在黑眼睛夜总会东九号包厢见面好吗?”

  “好吧。”挂了电话。

  孟维周发现自己好像在搞间谍工作似的,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心想,自己干间谍也许还是块好料。这么想着,在回办公室的途中,便有意装作没事似的,看有没有人注意他。

  黑眼睛夜总会是舒先生手下的企业之一,目前在本地算最高档次的。为了必要的骄矜,孟维周晚了几分钟才到。舒先生已等在那里了,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了过来。还有两位女士,一位是图远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方圆,三十来岁,孟维周认识;另一位小姐孟维周面生,看不出年纪,脸蛋儿有些像关之琳。舒先生介绍:“这是尖尖,尖锐的尖;这是孟先生。”孟维周觉得尖尖这名字好生奇怪,想笑,因不太熟,就不冒昧失礼了。

  舒先生招呼道:“大家随意吧。”

  尖尖靠过来,“孟先生唱歌还是跳舞?”

  孟维周心跳得很快。夜总会他不是没上过,但那一般都是较正规的社交场面。像今天这样专门有人陪,还是头一次。尖尖又这么漂亮,有一股令他心乱的气息。心想太拘谨有失风度,便起身请尖尖跳舞。

  “我以后可以随便找你玩吗?”荧光闪闪中,尖尖的眼珠蓝幽幽的。

  “可以,当然可以。”孟维周回道。他没料到尖尖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这种场合,人们开言通常是请问贵姓?哪里发财?

  孟维周被一阵柔柔的风裹拥着,在舞池里飘来飘去。这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你跳得太好了,尖尖。”

  “只要你孟先生喜欢就好。”

  “怎么叫尖尖?好有特色的名字。”

  “你想知道吗?很有意思的。我想有机会告诉你,但今天就不告诉了。”

  接下来,孟维周一般都同尖尖跳,只偶尔同方圆跳一两曲,出于礼貌。方圆是舒先生的人,大家心里都明白。

  到了跳迪斯科的时间,舒先生说:“两位小姐去疯一阵吧,这个我跳不来。”

  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舒先生说:“我找张老板也没什么事。唐半仙抓了,我怕他不够朋友乱咬人。”孟维周说:“不怕的。他的案子,老板一直抓在手里,走不了样的。”舒先生很关切的样子,说:“那就好。”孟维周说:“老板很关心你。

  现在形势越来越复杂,你要事事小心。这是老板的意思,以后有事你就先找我。”舒先生忙点头:“好好,仰仗老弟了。”听着迪斯科音乐完了,他们收起了话题。舒先生笑着说:“尖尖怎么样?放开点没关系的。”孟维周浑身热了一阵。这时两位小姐推门进来了。尖尖步态袅袅,走向孟维周身边。

  第二天上班,张书记问:“见过了吗?”孟维周说:“见过了。”张书记不再讲什么,只说声好吧。

  下午有人传呼孟维周。一回电话,是尖尖。孟维周觉得奇怪。

  “你好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的BP机号?”

  尖尖笑了一阵,说:“我会偷呀。”

  孟维周说:“我现在正忙着,过十分钟我再打电话给你好吗?”

  十分钟之后,孟维周在后门公用电话亭要了尖尖的电话:“有事吗尖尖?”

  “你尖尖尖尖的,叫得我好心跳。我可不想叫你孟先生。

  我可以叫你维周吗?”

  孟维周鼻尖在冒汗:“你就这么叫吧。有什么事吗?”

  “有事才可以找你?你答应我可以随便找你玩的。”

  “是的,是的。”

  “今晚出来玩吗?今天是周末呀!”

  孟维周迟疑着。

  那边尖尖在笑了:“怎么?听说我会偷,你怕了是吗?”

  孟维周说:“好吧,哪里见面?”

  “在‘灰姑娘’吧。”尖尖告诉说。

  (三十)

  唐半仙被处了死刑。他贪污公款三十多万元。这是本地目前为止最大的经济犯罪案件。还犯有渎职罪、流氓罪。这个案子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结案了。办案之神速在地区还没有先例。当然是因为地委很重视,张书记亲自过问,说这个案子很有典型性,要尽快查处,以儆效尤。

  星期天,孟维周躺在尖尖的床上,心灰意懒。尖尖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将倾欲坠的样子,本是很让人怜的,孟维周却不看一眼。最近,他被提为副处级,挂了个地委督察员职务。虽是个虚职,但在他这个资历,可算是飞黄腾达了。

  奉承话儿自是不断。孟老弟不愧为亚圣之后呀,前程不可限量!他当然也客客气气地应酬别人,可不像前面两次提拔那样,内心总说不上高兴。唐半仙的死让他的心情莫名地复杂起来。案子未判之前,人们对量刑有种种猜测。他不参与猜测,内心却巴不得处以极刑。因为案情太迷离了,唐半仙的消失,将使许多说不清的事情再也说不清。但死毕竟是太重大的事了,太具有震撼力了,让人清醒,又让人惶惑。孟维周有种去路茫茫之感。尖尖的确是一个让人轻易放不下的女人。但自己从一开始分明知道前面有一个圈套,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进来了。

  这时,尖尖云一样飘到床边来了。“怎么这样不高兴嘛维周?厌烦我了是不是?不然就是怕了?我知道你是个正派人,一怕影响前途,二怕染性病。这两条我都保证。我做事很谨慎的,不会有人知道你和我的。我也不会缠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不想玩了就不玩了。你还是个童男子,算我欠你的,你的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的。我身上每一处皮肉你都细细玩过了的,有没有性病你也放心了。我现在就是你一个人的,你不来时我时时刻刻都在等你啊!”

  孟维周静静地望着尖尖撮起小嘴作倾诉状。她那微微勾起的小鼻子十分惹人。孟维周同尖尖在一起不无激动的时候,但他究竟明白他们是在干什么。这会儿尖尖的呢喃燕语又勾得他痒痒的了。难怪有谈爱之说,爱竟是可以这么谈得来的。孟维周搂过尖尖说:“不是对你,不是对你。我心里有事。”尖尖柔柔地贴着孟维周摩挲,说:“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叫尖尖哩。”孟维周来了兴趣,问:“为什么叫尖尖?”